云与影

　　1、窗前的女人
　　这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刚刚吃过早饭，阳光正清明地在大地上四处展开。在城市的边缘上，云中星的小小的办公室外的院子里，花香一阵阵地扑到云中星的鼻子里。云中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身子靠在椅背上，两手慵懒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他的一双长腿笔直地在桌子底下向前伸着。他前天刚刚办完一个案子，这几天不想接什么案子。当然不是不想接，而是不希望这两天有人来找他，他想好好地休息两天。办案子是很累人的，要想做好委托人的事情，就必须绞尽脑汁，在几十种方案中先择最佳的方案。办一个案子，其实就是不断作出某种选择。这种选择将决定你的案子的成功与否。在学校的时候，云中星最烦的就是选择题。生活真是会开玩笑，你越是怕什么，它偏偏就叫你干什么。云中星做私家侦探并不是谁强迫他做的，是他自己选择的。他主要是专门接受婚外情案件，现在已经是很有名气。
　　云中星听到从院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无奈地闭上眼睛。他知道那是一个女子的脚步声。脚步声有一种故作的从容。但在这从容里，云中星捕捉到了一点焦虑和慌乱。云中星还感觉到这脚步声很有韵致。他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从脚步的轻重里他已经大致知道了这个女人是一个丰腴的人。这也许是一种经验吧。比如在这些案件里，来找他的女人基本上都是丰腴的。这似乎是一个宿命。很少有身材苗条的女人来找他。云中星记得有一个苗条的女人来找过他，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一切都是她的想像，是她的多疑。而来找他的男人呢，正好相反，是瘦子多。
　　女人走进了云中星的办公室。她在门口稍稍站了一下，扫视了办公室一眼。她走近云中星的办公桌，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云中星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女子大约三十岁，果然是丰腴型的，披着一头长发，长发从中部开始一直到发梢都烫成了圈卷，这使她的头发显得蓬松丰厚。她穿着紫色的心形开领的小袄，这使她高贵，稳重。云中星发觉她的眼睛几乎是不断变幻的，开始他以为她是一个小眼睛的女人，可是忽然间他又看到她的眼睛很大，她的眼白带点蓝色。阳光在她的脑子后面闪烁着。云中星看不真切她的脸。他更感觉到她的变幻不定。
　　＂你好。＂云中星说。
　　＂嗯。＂她应了声。＂你好。我叫刘照娟。＂
　　云中星等着她说下去。可是她却只是看着他不再说话。云中星感到意外。他把身子坐得更直了，说：＂请你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怎么说。＂刘照娟说，直直地看着云中星。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嗯，是这样的。我老公最近老是很晚才回家。回家了嘛，也不像原来那样对我好了。我感觉他在外面有了人，有了女人。＂刘照娟说着轻轻地咳了声。＂他很久不和我做那事了。原来可不是这样。＂她的眼睛忽然一闪，盯着云中星的眼。
　　云中星被她这一眼看得一惊。这一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感到一疼。他知道这一眼不是针对他的，可他还是感到心虚。他把眼睛闪了开去。
　　＂我可以知道你丈夫是谁吗？＂
　　＂赵延庄。＂
　　＂是天寿公司的总经理赵延庄？＂
　　＂嗯。＂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你给我把她找出来，告诉我。＂
　　＂你确定你丈夫在外有了女人？＂
　　＂是的。我确定。我只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你给我把那个女人找出来。＂
　　＂你是要证明你丈夫在外有了女人，是吧？＂
　　＂嗯，可以说是这样。你要给我拿出真凭实据。＂
　　＂仅此而已？＂
　　＂你还能做什么？＂刘照娟看着云中星。
　　＂我不能再做什么了。＂云中星看着刘照娟。
　　＂要是你能，你就阻止我老公和那个女人来往。我多付你钱。＂
　　云中星沉呤了一下，说：＂好吧，我试试看。＂
　　＂不是试试看，而是你一定要做到。＂
　　＂行，我尽力而为吧。＂
　　女人站了起来：＂那就拜托你了。这是我家的地址和我的电话号码。需要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到我家里去。＂女人递给云中星一张纸条。
　　＂谢谢。＂云中星接过了纸条。他的手触到了她的手。他感到她的手指好冰凉。
　　刘照娟走到院子里，在花坛那儿停下来。她俯下身子看了看那一蓬月季，并伸出手抚了几下，这才转身走出了院子。刘照娟在月季花前俯下身子的时候，她的臀部在云中星眼前展现出特别的魅力。她的臀很宽，但又是很急速地向上收束而去。这种收束是惊心动魄的。云中星当时就怔住了。直到刘照娟走出了院子，他还站在那里回味着刘照娟的臀给他留下的感觉。
　　云中星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他比刘照娟来之前更显慵懒了。刘照娟的臀的气息比任何一种花的气息更扰人。差不多整整一个上午，云中星就坐在那里沉入在冥冥遐想中。
　　２、赵延庄
　　赵延庄喜欢独来独往，只要不是场合上的事，他从来不要人陪同。他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不喜欢熟悉的地方。因此他也不喜欢待在家里。家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让他感到厌烦。妻子也是一样，比什么都要熟悉。赵延庄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一个女人做妻子，他真的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认为妻子就是妻子，你既接受了她就要接受到底。因此他在外面从来没有什么风流韵事，在这方面他清清白白。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圣人。
　　赵延庄晚上也不管公司的事情。他就喜欢在小城里到处游晃，寻找着新鲜的地方。他特别喜欢到那些从来没有去过的酒巴和酒店，以及与此相似的地方。他喜欢酒，各种各样的酒，但他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喝酒。酒的味道是熟悉的，但在不同的地方喝酒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了，他就是要寻找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小城里，没有哪个地方他没有到过。能钻的地方他都钻过了。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他就想着今晚要到哪里去，并为此而苦恼着。刘照娟看他的样子，就有点烦，说：＂你吃饭就吃饭呗，干嘛那个样子，好象谁欠了你什么。＂
　　赵延庄看着妻子笑笑，让脸色平展开来。
　　赵延庄说：＂这个小城太小了，没地方好玩了。我再也找不到新鲜的地方了。＂
　　刘照娟说：＂那你到省城里去呗，要不你到北京去，又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
　　赵延庄放下饭碗，用手搓着下巴，他还在想着今晚到哪里去。搓着搓着，他把手往腿上一放，说：＂我今天到杏花村那边去。＂
　　他说着站起来走到车库里把车子开了出来，因为今天要去的地方比较远，在城郊。在院子里，他把车子停下来，伸出头对着屋子喊了声：＂我走咧。＂厨房里刘照娟说：＂你走吧。谁不让你走了。＂
　　刘照娟对丈夫是了解的，也是放心的。在别的男人不断闹出风流韵事的这个时代，赵延庄一直是清白的。一开始，丈夫老是东跑西荡，她也忧心忡忡过。时间长了，她对丈夫就放心了，而且是一百个放心。可是生活并不会按预定的轨道去运行。
　　出了小城，来到郊区，眼前没有任何障碍，视野一览无余。远远的一线山列轻忽忽的，一弯上弦月细如发丝，晶莹得让人心疼。原野上一片朦胧，水塘在星空下闪着隐隐的光。赵延庄关了大灯，只打着两个莹火似的小灯徐徐地前行着。往前行了一段，他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他沉下一口气到丹田里，这口气就和着那酒香溶在这里，那香味在丹田里回旋不已。
　　赵延庄把车停在一个大院门前。他走下车，走进院门。靠院门边是门卫室。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男人从窗子里伸出头看了看赵延庄，大声说：＂是赵总啊，快进来。找哪个啊？＂
　　＂不找哪个，就来这个地方玩玩。没什么不方便吧？＂
　　＂哪里。我去和老总说一声，就说你来了。＂
　　＂不用。真的不用。今天咱俩个玩玩。＂
　　赵延庄说着走进门卫室，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不跟我们老总说一声不好吧。老总到时会怪我的。＂
　　＂不不，没事。＂赵延庄按住门卫。＂我就想来蹭你两杯酒。＂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嗯，好香啊。这是真酒，一点假都没有。＂
　　＂嗳，赵总原来是想喝我们的酒啊，你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不就送去了嘛，哪用得着你跑得这么远呢！＂
　　＂不，我不在家里喝，我就在你这里喝。＂
　　＂那好啊。秋秋！＂门卫对着后面的一间房子喊了声。门卫室后边有个门通到别一个房间。
　　赵延庄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后面房间里传过来。接着一个女子走进门卫室。
　　３、秋秋
　　＂爸爸，有事吗？＂女子对门卫说。
　　＂你给炒两个菜，我跟这位赵总喝两杯。＂
　　＂不用炒菜了，有酒就行。要不去小店买点花生米也行。不用炒菜。＂
　　＂那怎么行！我跟赵总可是很难喝上一回的啊。＂
　　＂真的不用，随意就行，这样才自然，喝酒就讲个意趣。＂
　　＂那，秋秋，你就去小店买点花生米来。再买点别的，你看着买好了。＂
　　秋秋走了出去。在走过门卫室窗前的时候，赵延庄看到秋秋的长发在背上甩
　　了一下，先向左边甩一下，然后向右边甩了一下。甩了两下后她就闪出了院门。
　　赵延庄静静地看着秋秋消失的那个地方。
　　＂她是我二女儿，刚离了婚，在我这儿住着。＂
　　＂哦。＂赵延庄笑了一下。
　　一会儿，秋秋回来了。她把一袋花生米放到桌上，还有一袋子卤肉。赵延庄说：＂卤肉下酒也好。＂
　　＂爸爸，你跟赵总到后面去喝酒吧。我给你看着门。＂秋秋说着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放到桌上。
　　＂赵总，我们到后面去。酒我有，是我们厂里的真酒，没有一点假的。＂
　　两个人来到后面的房间里。房间里有淡淡的香气，靠墙壁挂着女人的衣服。桌上放着几本书和杂志。门卫把桌上的书摞到一边去，腾出一些位置放上两个碟子，把花生米和卤肉倒进碟子里，然后从旁边的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是本厂生产的酒。
　　斟好了酒，门卫说：＂赵总，来，敬你一杯。＂说着端起酒一饮而尽。
　　赵延庄说：＂你太客气了。咱们俩自然点才好，随便点好。＂
　　门卫说：＂那可不行，由不得，上有上，下有下。我这样待你已是不周了。＂
　　赵延庄说：＂咳，你别这样说。＂他端起杯子，把酒倒进嘴里，没有马上吞下去，而是含在嘴里，让酒浸润着口腔。酒的香气回荡在嘴里，流转在每一根血管里。他将酒在嘴里轻轻地嗽了嗽，吞了下去。吞下去后，酒的香气又在胃里回荡着。
　　＂好畅快！你女儿是为什么事离婚的？＂
　　门卫笑了两声，将头摇了摇说：＂是她老公要离的，不成名堂的理由，不成名堂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呢？＂
　　＂他说她太妖了。呃，就这个理由。＂门卫端起酒喝了下去。
　　＂太妖了，什么意思呢？＂
　　＂哪个知道。是他们夫妻两个的事。＂
　　＂经过法院的？＂
　　＂没，是他们两个搞的，没打官司。＂
　　＂哦，这样挺好的。不伤和气。＂
　　＂可笑，过了不到半个月，那个鬼东西又来要复婚。＂
　　＂哦，那复了吗？＂
　　＂他是个神经，哪个跟他复啊。＂
　　＂那你女儿是一个人过？没有孩子吗？她现在在哪里工作呢？＂
　　＂是一个人过。还没有孩子。她在一个酒店里工作。＂
　　＂哦，一个人过，没有孩子，在一个酒店里工作。＂
　　＂嗯。哎，我上一下厕所。＂
　　门卫说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赵延庄坐了一会儿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卫室里。秋秋在桌前看书。她的身子稍稍前倾着，她的后身绷得很紧。赵延庄和她隔着一点距离，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秋秋突然回了一下头，看到了赵延庄，她对他笑了笑，马上就把头回了过去，因此她没有看到赵延庄的笑。她好象知道他会对她笑，可她不在乎他的笑似的。赵延庄感到很沮丧。他回到后面的房间里，一个人坐在小桌前，独自儿喝了二杯酒。他觉得头晕了。所有的酒都聚集在头的前面，额头之上。
　　４、酒店
　　云中星开着自己的小车的来到杏花村酒店。他把车停在酒店门前的小广场上。他走出车，站在那里把酒店的外观看了看。他向酒店里走去。现在是早上，酒店里人不多，只有一二桌的人在吃酒。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子从后面走了过来。云中星一看就知道她是秋秋了。他大致上调查过她，对她了解了不少。他一看见这个女人，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秋秋。秋秋是属于梦幻型的人。仅从相貌上来看，初一看，觉得她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人，她的眼睛和嘴唇是孩子气的那种。再仔细一看，她的眼睛的深处透出成熟和成年人的执着。从身型上看，初一眼看去，你也会以为她是一个少女，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很是幼稚，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她的一切充盈着少年人所没有的圆熟和稳重。她的笑是少年人的那种傻傻的笑，可是那里面又隐含着成年人的世故。看到她的时候，许多人都会被她身上的某种假象所迷惑。在她身边多呆一会儿，就会在她身上多发现一些东西。她就象是你的一个梦境，你无法分析出这个梦境究竟有多深的内涵，你无法确定它的真正的意义。
　　秋秋正好适合赵延庄的口味，她正是他在灵魂深处所渴想的那样的女人：不断地在她的身上出现新鲜的东西，不断地在她的身上发现新的东西。所以赵延庄一下子就被她迷住了。
　　云中星看人是完全的理智性的。这种理智让他一下子剥掉人身上的一切假象，直视深处的东西。他的眼睛是孙悟空式的。因此他也一下子就看出了秋秋的本质。当然他还只是看到了秋秋身上的一个极小的部分，从这极小的部分就可以断定秋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赵延庄是被秋秋迷惑了。
　　秋秋向云中星走过来。秋秋穿着一件紫色的衬衣，她的胸部向前挺起。从挺起的位置看，她的乳房是偏上的，正是在造就最大魅力的位置上。这是唯一迷惑云中星的地方。在刘照娟那里，迷惑云中星的是她的臀，那种急速向腰部收拢的臀。任何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有他的致命的弱点，这种弱点是天然的，与生俱来的。云中星对女人的细部特别敏感。当然他特别敏感的是美。
　　云中星对秋秋不由地显出高傲。这是精神上的傲慢和轻视。但在肉体上，他是喜欢她的。这两种东西混合在他的身上，准确地说混合在他的眼睛里，让他产生了一种气质。这种气质是特别地被女人所钟爱。女人对自己所钟爱的东西马上就会表示出对它的兴趣。
　　＂你要点什么吗？＂秋秋在云中星面前站住。
　　云中星感觉到秋秋身上那种对他的亲热感。他喜欢这种亲热感。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女人的这种对着自己而有的亲热感。
　　＂我不要什么。＂云中星看着秋秋说。＂我只是来看看这个地方。＂他特意地看了她一眼，说：＂来看看一个叫秋秋的人。＂
　　＂你看她做什么？＂秋秋说。她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芒。
　　＂不做什么，就是为了看看。＂
　　秋秋低下头瞄了一下自己。她是用这个动作表示她就是云中星要看的那个秋秋。她这个动作也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我有什么好看的呢？
　　云中星说：＂你身上有一个最美的地方。这样的美，几万个女人中才会有一个。＂
　　秋秋疑惑地看着云中星：＂是吗？＂
　　云中星看着秋秋的胸部。秋秋意识到了。她下意识地双臂抱在胸前。
　　秋秋说：＂这有什么美的，还几万个女人中才有一个！＂
　　云中星笑了。秋秋的直率的不加掩饰的神情让他感到惊奇。云中星站起来，晃着手上的钥匙圈向门外走去。秋秋跟在他后面走着。云中星头也不回地走到自己的车旁，拉开门钻进去。
　　５、摇篮曲
　　刘照娟和她的丈夫各有自己的车。刘照娟的车是天蓝色的，车体是丰满的流线型。她丈夫的车是黑色的。
　　刘照娟开着自己的小车在城里到处乱转。她不到别的地方去，专门去那些音像店。她在寻找一个叫＂摇篮曲＂的小提琴独奏音乐。可是她跑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
　　每当忧闷的时候她就开着自己的小车到处跑。有一次，天快亮还没亮的时候，她醒了过来，怎么也睡不着了，也不想再睡了。她就起来，向车库走去。在院子里她看到一弯细细的下弦月。她在院子里看了好一会儿下弦月。她把车子开了出来，穿过城市来到郊区。郊区的空气是湿润的，地上到处都是露水。她将车子开到一条土路上。土路正好容许她的车子开过去。路边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河两岸是水田，水田边上是一栋栋的小洋楼。她的车经过一个村庄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这时，在村子的什么地方传来了音乐声。她听出是什么人在拉小提琴。她停住车，仔细地听着。美妙的音符像是一群又一群飞翔的小鸟在她的车子旁边飞舞着。这音乐她听过，好像是一首叫做＂摇篮曲＂的。以前听的时候并不怎么注意，可是在这天清晨，在一个陌生的村庄，她好象听到了这简单而又优美的曲子里所埋藏着的深刻的含义。
　　刘照娟下了车，循着音乐声走去。拐进一个村巷，她看到一个小楼的阳台上站在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专注地拉着小提琴。他的动作舒缓而均匀。他的眼睛时而看着缓缓拉动的琴弦，时而抬起来看着天上的一朵云彩。那朵云彩在不知不觉地移动着。刘照娟的眼睛也随着男孩的目光或看那拉动的琴弦，或看天上的那朵云彩。云彩向东边移动着。它的颜色由洁白而淡红，转成深红，再变成水红，又变成淡红，渐渐地变成了紫色，接着被太阳的光芒烧成银白色。男孩反复地拉着同一首乐曲。刘照娟被那个小男孩吸引住了。小男孩个子瘦瘦的，身子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一点。她看着他大概十二岁左右。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蓝色的裤子。小男孩看到他有了一个听众，他对她笑了一下，更加认真地拉起琴来。
　　现在，刘照娟忽然想起那个小男孩的笑，她灵光一闪：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小男孩呢？或许他就有＂摇篮曲＂的碟子。她把车开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拿出手机给中心小学的校长打了个电话。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拉小提琴拉得很好的男孩？＂刘照娟说，她眼睛一亮，加上说，＂他可能得过什么奖吧？对，就是那位，穿着白衬衣蓝裤子，对。他就在你们学校？好，我马上过来。＂
　　刘照娟的丈夫给中心小学捐了五十万元的款，对她的这么点要求校长自然是答应得爽快。刘照娟把车开到学校门口，门卫一看到她的天蓝色小车，早就把伸缩门给打开了。校长也早就迎在门口。刘照娟徐徐地把车开了进去。
　　＂那个小男孩呢？＂刘照娟一下车，就问道。
　　＂他正在上课。＂校长抬手看一下手表，说。＂还有二分钟就下课了。到办公室去坐坐吧。＂
　　正说着，下课的铃声响了。校园里一下子就填满了学生。到了办公室，那个小男孩已经在那里。他看到刘照娟，笑了一下，他还记得她。刘照娟也对他笑了笑。
　　＂你的小提琴拉得不错。我那天听了你拉的曲子，是摇篮曲吧？我今天到街上买却没有买到，请问你家里有这个音乐的碟子吗？＂
　　＂有。＂小男孩干脆地说。
　　＂那太好了。能借给我放放吗？＂
　　＂可以。＂
　　＂我想马上就去拿。＂刘照娟看着校长说。
　　＂行，肖云同学，你带这位阿姨到你家去拿碟子。＂
　　＂很快的。我开车带你去，一会就回。＂
　　＂行。＂小男孩说。
　　刘照娟站起来向办公室外面走去。小男孩跟着她的后面。到了办公室外面，刘照娟和小男孩并排走着，她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小男孩向她靠了靠。刘照娟对小男孩充满了欢喜。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孩子。别的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只想着自己，可是他心里已经试着理解别人了，并且还正确地理解了。他理解了别人对他的爱。这真是一个大有前途的小孩子。
　　刘照娟拉开车门，让小男孩先进了车，然后绕到另一边坐到驾驶的位置上。她看到小男孩眼睛在寻找着车上的什么东西。她疑惑地看着他。他看到了安全带，把安全带系在身上。
　　＂你经常坐小车吗？＂刘照娟惊奇地问道。
　　＂没坐过。我是第一次坐小车。＂小男孩明亮的眼睛看着刘照娟。＂我在电视上看到他们坐小车时不是经常要系上安全带吗？＂
　　哦，一个守秩序的小男孩。一个很乖的小男孩。长大了会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现在温柔的男人太少了。温柔的男人都是会体贴人的，特别会体贴女人，更会体贴自己的爱人。刘照娟向小男孩倾过身去，想在他脸上吻一下。当他的嘴快要触着他的脸的时候，她的心缩了一下。她慢慢地把身子坐正了。
　　＂你几岁了？＂刘照娟问。话一出来她就觉得不妥。她的脸红了。
　　＂十二岁，八月出生的。＂小男孩说。
　　＂你爸妈是谁？＂
　　＂我妈叫肖婉。＂
　　＂你爸呢？＂
　　小男孩沉默着。他的嘴抿得很紧。刘照娟本来准备开动车子，见小男孩的样子，不由地揪心起来。她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没有爸爸。＂
　　刘照娟发动了车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