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蜷缩着两条腿,靠墙坐着。无边无际的寒冷,透进了她的骨头里,透进了她的心里。她的身体不停地哆嗦着。此刻,她的意识好象在辽远的地方,冷眼瞧着她自己。她在心里责骂自己:当朱兵第一次调戏自己时,为什么不坚决离开?是怕苦怕累,贪图这里的安逸!为什么那么愚蠢,良莠不分,明明看见了他那双色咪咪的小眼睛,充满了贪婪的淫光,怎么就视而不见?自己睡觉的房间,门没有锁,也没有插销。原来有插销的地方,插销被卸掉了,留下了印迹。为什么没有丝毫警觉?她觉得自己就是白痴!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在这深更半夜里,四周静寂,这脚步声,象空谷之音。脚步声是从楼下传过来的,很快,这脚步声就来到了叶春的跟前。走上楼来的人在叶春面前停了下来。 走上楼来的是住在朱兵家楼上的杨剑,三十多岁,是一家报社的编辑。他今晚陪两个从外地来京的大学同学,在饭馆吃饭喝酒,然后又去同学下榻的宾馆,一起打牌神侃,不亦乐乎。要不是骄横任性的老婆打电话,非催促他回家,他真想玩个通宵达旦。 当杨剑走到叶春面前,很是吃惊。他借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弯腰定睛一瞧,认识,她不是楼下那个暴发户家的保姆吗?她怎么深更半夜坐在这里?叶春看见眼前的男人看自己,她也认出他来,知道他住在楼上,曾多次在楼道里迎面相逢,擦肩而过。只是没有说过话。 当杨剑向叶春俯下身时,叶春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杨剑惊诧地问:"你怎么坐这儿?啊,你被打了?是他吗?"面对杨剑的询问,叶春只是点了一下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不住地哆嗦着。 杨剑没有迟疑,他扶起叶春,拾起叶春的行李包,挎在他自己的肩上。他架起叶春的胳膊往楼下走。杨剑架着叶春来到马路上,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月坛他父母的住处。 杨剑的父母住在报社的干休所里。杨剑架着叶春走上二楼,然后急促地敲门。开门的是杨剑的父亲,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人。他戴着眼镜,肩披一件毛外套,穿着一身秋衣。他一见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惊愕地问:"杨剑,出了什么事啦?"杨剑架着叶春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您先别问了。快叫我妈起来。"没等老头去叫,杨剑的母亲已闻声下床,赶紧穿上毛衣,就慌慌忙忙地从卧室里走出来。老太太走进杨剑的房间,看到他儿子领回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脏兮兮的鼻青脸肿的姑娘,她一下子慌了,连忙问杨剑是怎么回事,杨剑让他妈妈先不要问,一会儿再说。杨剑吩咐他妈说:"她受寒了,您给她沏一碗姜汤来。"老太太答应着,赶忙去了厨房。即刻,从厨房传来刀击砧板的碰击声。 杨剑让叶春脱去外衣,然后去厕所洗脸。杨剑给叶春的脸盆里兑上热水,又用脚盆倒了一盆热水,让叶春洗完脸之后,接着泡泡冰冷的脚。 叶春坐在小板凳上,脱去袜子,把冰冷的脚放进热水里。她象一个冰块,在热水的浸泡下,开始溶化。 洗完之后,杨剑让叶春把姜汤喝下。等叶春喝完姜汤后,老太太拿着空碗走出杨剑的房间时,杨剑让叶春赶紧上床,把脚放进被子里去。杨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坐在床上的叶春说:"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说,不要不好意思。要不要报案?" 叶春不说话,低着头。她的眼神发直,表情是木呆呆的。 杨剑见叶春不回答,他起身从窗前的写字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叶春。他说:"这是我的名片,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会帮助你的。你先安心住在我父母这里,不要有什么顾虑。我父母都是热心肠的人。" 叶春听了杨剑真诚的话语,心里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她那冰冷的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变得坚硬,可一遇上人性的温暖,她就变得脆弱不堪,再也支撑不住了。 这时,老太太进来,见叶春抽泣,忙安慰道:"姑娘,别哭……别哭……"杨剑诚恳地说:"妈,让她哭吧,她哭出来会好受些。" 叶春闻听此言,原本抑制的泪水闸门,一下子彻底打开,她"哇哇……"地哭起来。她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在她哭的时候,没人说话,没人劝她。杨剑沉默地坐着不动,老太太站在一边抹眼泪。老头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脸的严肃表情。 十几分钟以后,叶春由涕泗滂沱,慢慢过渡到轻声啜泣。这时,老太太给她拿过一条热毛巾,叶春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哭完后,她感到内心轻快许多。老太太问叶春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叶春摇摇头。老太太让叶春躺下休息。杨剑走出了房间后,叶春脱去毛衣,躺了下来。老太太安慰道:"你不要多想,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想开些!"老太太说完,拉灭了电灯,带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在客厅里,杨剑他们一家三口,都坐在沙发上。杨剑点上了一只烟,说道:"她是我们楼下那家的保姆,就是那个有钱的暴发户朱兵家。我上楼的时候,正看见她坐在楼道里,冻得发抖。看样子,她是被那个混蛋欺负了,还被打了出来。"老太太气愤地骂道:"这个畜生!"老头也啐然骂道:"这个混胀,真是无法无天!" 杨剑躺在沙发上,说累死了。老太太问他还回去吗,他说:"不回去了,回去又要解释不清。妈,有什么吃的,我饿了。"老太太忙说有。她说着,转身去了厨房。一会儿,老太太端了一盘包子和一碗稀粥过来,放在杨剑面前的茶几上。杨剑吃着包子说:"爸,你去休息去吧。" 杨剑吃完包子,就在沙发上睡下了。睡前,他看了一眼门楣上的石英钟,已是凌晨三点了。 叶春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她头胀疼,浑身酸痛。她回想着刚才杨剑说的话,要不要报案?对这个问题,她已不再去想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耻辱的事。要是让家乡人知道了,自己再也没脸见人了!她要把这件耻辱的经历,深埋在心底,不告诉老乡,不告诉家人。除了强烈的封建的贞操意识阻碍她去报案,叶春在想,即使真的报了案,也不一定能把朱兵怎么样!连检察院的起诉,都败诉了,何况她这个无钱无势的草芥小民呢! 这时,房门推开,老太太轻步走进来,轻声问:"睡着了吗?想不想喝水或吃点东西?"叶春说:"阿姨,您家有没有安眠药,我想吃一点。"老太太想了一下,说:"好吧。" 叶春有生以来,经历了人生头一遭重大的打击,她的神经在极大的刺激下,已经涣散,象失去弹力的松紧带,泄了筋道。神经已无力凝聚力量,控制意识,把她带入睡眠中了。 叶春吃下两片安眠药,半小时后,她抛开一切的痛苦,进入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