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保姆自传一个保姆的心路历程卷二屈辱的泪水第十三章


  早春的北京,乍暖还寒。城市路边的树木,仍然赤裸着它们那灰色的肢体,它们把枝杈举在天空中,展示着立体的素描。太阳很无力,透过厚厚的云层,现出一张没有光芒、没有色彩的脸,象白天看到的月亮。没有灿烂的阳光,这城市的街道、树木和楼房,都显得压抑而沉闷,无生趣,灰蒙蒙的。
  在建国门的劳务市场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有三个女孩在一起说说笑笑,有两个女孩在稍离马路远一点的楼房墙根处站着。有一个女孩,她独自靠在一棵树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动不动。她阴郁的眼神,就象这天的太阳一样,被云层遮蔽了光芒,失去了她原有的色彩和温暖。她一脸的漠然。她就是叶春。
  离开杨剑家,她有过短暂的想回家的念头,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她现在的心境和状态,她不想见到自己的家人。也不想见老乡,也不想见小梅子。她不想跟别人说话。她不想让自己强装出一种精神状态,来应付别人。她做不到,也不想。她再不能象从前,见了同龄的伙伴,内心无遮无掩,在一起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了。她内心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内心有了一个阴暗的角落,她不能向别人展示,只有她自己时时看到这阴暗的角落,心灵在一次次浮现那晚的经历中,一次次经受被欺凌的蹂躏……
  既然不回家,也不愿找老乡和小梅子,那就只能来劳务市场。叶春不喜欢这个地方,她讨厌那些雇人的人,在等待找工作的人面前,走过来,走过去,打量这个,打量那个,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令叶春嗤之以鼻。叶春冷眼观看着眼前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有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三个女孩面前,他们交谈了一会儿,那男人离去,那三个女孩当中的一个,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叶春望着那个男人和那个女孩离去的背影,心里想:大概是去看孩子吧。那个男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会乘他老婆不在的时候,调戏或强奸那个女孩吗?而那个女孩有性的保护意识吗?从一个人的外表,能判断出这些道貌岸然的人的背后,是什么嘴脸呢?
  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立于叶春的面前: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穿一身黑色的皮衣,手里拎着一个头盔。他挺拔英武,浓眉大眼。他面带和善的微笑,问叶春是要找工作吗,叶春点头说是。
  "你愿意照顾病人吗?"
  "什么病?男的女的?"
  "骨折。我母亲乘公共汽车时,汽车突然急刹车,车上的人好多都摔倒了,我母亲被压在底下,腿就骨折了。"
  "那工资呢?"
  "你说吧。"
  "三十五。"叶春想了一下,一狠心说道。
  "行,可以。那咱们走吧。"
  叶春跟在年轻男子的后面,那男子告诉叶春,他的名字叫李建国。他问叶春的名字,叶春告诉了他。他们走到停在路边的摩托车旁。李建国手握摩托车的车把,脚踩油门,然后挎上去。他让叶春坐他身后。叶春看着高大的摩托车有些畏缩。她从没有坐过摩托车,更何况是紧挨着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李建国已戴好头盔。他催促叶春快上。摩托车正"嘟嘟"地响着。叶春鼓起勇气,挎上摩托车的后座。
  摩托车立刻象风驰电掣一般,在马路上飞速穿行。李建国让叶春抱着他的腰,叶春没有抱,只是用两只手紧捏着他皮衣的腋下部位。叶春不敢抬头,风象尖利的箭头,刺在脸上,生疼的。她干脆埋下头,缩在李建国的后背下方。风打在她的腿上,胳膊上,象一下子穿透了她的骨头,使她感觉象掉进冰窟窿的似的。
  很快,李建国的摩托车在两排平房前停下。叶春从摩托车上下来,感觉身体都冻僵了。李建国说这平房是拆迁周转房,等楼房盖好,他们就要搬到楼上去住。目前,两排平房只有他们一家住户,其他人家还没有搬过来。
  李建国把叶春领进一间屋里。刚进去感觉有些暗。叶春看到里侧的床上,坐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短发,微胖,团团圆圆的脸上,流露着和善的微笑。李建国笑着说"妈,她叫叶春,安徽人。"老太太招呼叶春坐下。他让建国给叶春倒杯热水。建国答应着。叶春把折叠椅挪到炉子边,她坐下后,把手伸向炉子取暖。建国把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给叶春,然后又给他母亲倒了一杯水。
  叶春一边应答着老太太的询问,一边慢慢喝着热水。等老太太没什么可问的了,叶春问自己住在哪儿?老太太说:"你就跟我住这间屋,就跟我睡一块吧。"
  叶春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要她二十四个小时跟一个老太太在一起,住一间屋,睡一张床。而且,是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叶春狠狠心,固执地说:"我想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叶春心想:反正大家刚见面,还算是陌生人,不存在什么情面,干脆把话挑明,成则成,不成就算。要是在一起住上一段时间,就不好意思再提条件了,那会磨不开面子的。
  老太太有些为难和委屈,说:"我这腿,行动不方便,万一夜里需要人帮忙呢?"
  叶春觉得老太太说的是实情,她找保姆就是要解决她的困难,而自己却要提条件,真是无情。叶春固执地沉默着。她的个性越来越孤僻,她不能容忍自己没有自己的个人空间,整天和别人在一起,那会让她感到非常别扭的。如果让她和一个孩子在一起,那是可以的。
  就在屋里的气氛僵持着的时候,建国憨态可掬地笑着说:"这好办,让她自己住。妈,我晚上陪您,在这屋放张钢丝床不就行了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没说话。面对这个有个性的、不通融的保姆,她显得无奈。谁让自己倒霉,骨折了呢。现在是非常时期,用着别人的时候,那就凑合着吧。老太太本是善良的、好说话的人,她没有再坚持了。
  叶春舒了一口气,感激地望着建国,觉得他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一看就是他妈的孝顺儿子。
  老太太对建国说:"你大姐过来时,带了一些菜来,放在厨房里。你带她过去看看,愿意做什么吃就做什么。"
  建国答应着,刚和叶春往外走,老太太忙说:"等一下。建国你先出去,让她扶我解一下手。"
  叶春照老太太的吩咐,把靠墙的拐递给她。老太太架着拐,一条腿着地,另一条打着石膏的腿悬着。她蹦了两步,在床边的便椅上坐下。
  老太太解完大便,屋里弥漫着一股臭气。叶春把老太太扶上床,然后端着便盆走出臭气熏人的房间,呕心得直想吐。她强忍着,把便盆端到院外的厕所里倒了。回到院里,再把便盆放在水龙头下冲刷干净。
  叶春把便盆送进屋里,马上又从房间里退出来。她在院子里站着,运了一会儿气,让厌恶的感觉和翻腾的胃平静下来。她感到心理和身体都不舒服。她有些后悔到这里来。
  叶春沮丧地站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深呼吸,去敲旁边的房间的门。建国微笑着从屋里出来。叶春问厨房在哪儿,建国指着院子的最里头,说在那边。他说着领着叶春往厨房走。厨房和住宿的房子是连着一排的,厨房是最边上的一间。厨房里塞满了杂物,可能是从旧居搬过来的东西。厨房里没有炉子,叶春一进去就打了几个喷嚏。建国问:"你是不是感冒了?"叶春借机说:"我感觉头有点难受。"说着,叶春用手摸着自己的脑门,接着说:"可能是刚才坐摩托车冻的。"建国微笑着说:"那你上屋里休息一下,我来做饭。一会儿吃过饭,你吃点感冒药。"叶春答应着往外走,建国又说:"我刚给你房间的炉子挟了一块煤,火还没上来。你先到我妈的屋里去吧。"叶春答应着,走出厨房。叶春觉得建国真是个细心而善良的人。
  建国做的午饭是热汤面。吃过饭后,他给叶春找了几袋感冒冲剂,然后就上班去了。
  晚上,叶春做好晚饭,建国和他哥哥李建平相继回来。建平比建国矮瘦,比起建国的相貌,建平简直相形见绌,可以说是委琐了。建平说话时,有些口吃,也许是这个缘故,他很少说话,也很少笑。
  建国家所住的平房,远离主马路,夜晚很安静。叶春躺在床上,屋里的灯已拉灭了。叶春躺在黑暗中睡不着。和许多夜晚一样,她不由自主地想着那晚被朱兵凌辱的情景。那情景就象不断重播的电影画面,一次次冲击着她的神经。每当此时,心中仇恨的火焰,烧得她心脏急速跳动,呼吸急促,胸口燥热。她想着不能就这么饶了那个狗日的!正面攻击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只有暗杀他。她在头脑里想象着一个个复仇的场景:黑夜里,叶春拿着一把匕首,躲藏在单元门的门洞暗处,等朱兵走进门洞后,从他的后面,用匕首猛刺他的背部……或者,把他的汽车炸了!用什么炸呢?叶春看过电影里有这样的镜头,用啤酒瓶装汽油,然后点火,投向目标……
  以前,叶春在家看妈妈杀鸡,都心悸,觉得残忍,而现在,她却想着杀人!她不得不想,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忘不了曾经经历的恶梦。她想过杀人的镜头以后,她心中的另一个声音说:"你真杀得了他吗?你要真把他杀了,你的一生也毁灭了。"那个声音嘲笑道:"你杀不了他,你没有勇气去做!"
  天啦,我该怎么办?此刻的叶春象一头野兽,被困在铁笼子里,咆哮蹿跳,焦躁得发疯,都无济于事,无法逃脱。过了许久,笼中的野兽才安静下来。它不再挣扎,它无望地躺下身子,垂头丧气地闭上眼睛……
网站目录投稿:傲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