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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萧十一郎第十六章是真君子


  有一天,玉如意又在那山泉下的明池里洗澡,嫣嫣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来找萧十一郎。
  这小姑娘看到萧十一郎时,还是有些娇羞、紧张。
  萧十一郎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嫣嫣道:"是。"
  萧十一郎道:"你想说什么?"
  嫣嫣沉默着,目中闪烁着非常复杂的光芒,过了很久,才缓缓道:"相公可知道沈姑娘和朱公子他们在什么地方吗?"
  这害羞的小姑娘居然很懂得说话的技巧,只一句话就将萧十一郎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萧十一郎连声音都已嘶哑,嘎声道:"你……你知道?"
  嫣嫣轻轻道:"嗯。"
  萧十一郎急着问道:"他们……他们在什么地方?"
  嫣嫣一字一字慢慢道:"在玩偶山庄。"
  萧十一郎连眉毛都耸起来了,失声道:"你家小姐竟将他们藏在玩偶山庄?"
  嫣嫣又轻轻道:"嗯。"
  萧十一郎僵住,整个人突然之间就完全僵住,就仿佛突然被某种邪恶而诡秘的咒语魇去了魂魄。
  然后他的眸子就火焰般燃烧了起来。
  他眼角的肌肉不停地跳动,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可是他的拳头却紧紧地握了起来,紧得就仿佛是铁。
  他的指节"咯咯咯"地响着,手背上暴起了一条条毒蛇般的青筋。
  没有人能形容他现在心中的怨毒和仇恨。
  没有人能形容他现在心中的愤怒有多么激烈。
  他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会做出残忍的事。
  嫣嫣眼睛望着萧十一郎,不由自主害怕了起来,再也不敢看萧十一郎一眼,垂着头,偷偷从萧十一郎身边移开了。
  直到她躲得很远,她的心还是在不停地剧烈跳动。
  她不懂萧十一郎怎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可怕。
  那一瞬间,她觉得萧十一郎面前就算是站的是一头大象,他都能一拳将之打穿。
  她不懂,只不过因为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对萧十一郎有多么的重要。
  倘若她也被人骗过,被人骗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被一个她认为绝对不会欺骗她的人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骗去。
  她就知道萧十一郎的样子怎会变得如此可怕了。
  愤怒。
  愤怒已控制住了萧十一郎的思想,使得他已不能揣测、推断这件事可能还会有的变化。
  他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野牛,狠狠盯着小木屋的转角。
  他的眼睛瞬也不瞬,甚至已布满了血丝。
  他就这么等着,等着那个洗澡的女人穿好衣服走出来。
  玉如意从那小木屋后转出来的时候,就仿佛是最最娴静、最最端庄、最最温柔的淑女。
  她脸上还是带着她惯有的幽怨、软弱和无助。
  她看起来非但楚楚可怜,而且还忧郁黯然。
  若是换成平时,萧十一郎就算是不会去爱她,多多少少也会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看她。
  因为她确实是个绝世的大美人,美得让人受不了,美得要了人的命。
  但现在萧十一郎却一点也不觉得她美了。
  他眼睛刀锋般冷冷盯着玉如意,就仿佛是在盯着一个夜叉,一个丑陋无比的夜叉。
  然后,他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过来!"
  但就算是只两个字,这两个字里也仿佛带着种说不出可怕的杀气。
  玉如意吃惊地望着他,好像还不明白萧十一郎为什么突然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她。
  她也看到了萧十一郎目中的怨毒和仇恨、愤怒和杀机。
  可是她却不懂。
  她慢慢走过去,幽幽道:"你……你是不是已知道了朱白水和沈璧君的藏身之处?"
  萧十一郎道:"是。"
  他居然还能忍得住没有爆发出来,没有做出可怕的事。
  玉如意眼睛凝视着他的眼睛,带着些许苦涩和黯然,轻轻道:"可是你怎会变成这种样子?你听到了他们的消息,随时都可以赶去和他们相会,你……你本该高兴才对,却又为什么变得如此愤怒、怨恨?好像……好像是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一样。"
  这时候她居然还在一个愤怒满怀、仇恨满胸的男人面前装样,玩蛊惑人的把戏,真是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萧十一郎一字一字缓缓道:"你要我去哪里会他们?"
  他语气中的杀气更浓,目中的杀机更重。
  玉如意怔了怔,诧声道:"他们岂非在玩偶山庄吗?"
  她到底是在装样?还是真的不懂?
  萧十一郎笑了,这种时候他居然笑了。
  可是没有亲眼看过他此刻笑容的人,永远也想不出他的笑有多么可怕。
  玉如意眼睛盯着萧十一郎的笑,可是她却不懂,真的不懂。
  萧十一郎的笑一现即隐,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你到底还想再玩多久?"
  他的手已缓缓握上了刀柄。
  他的刀是快刀,绝对是。这世上活着的人能在他刀下保住性命的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也许连一个也没有。
  玉如意目中带着疑惑和迷茫,道:"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懂……"
  萧十一郎缓缓道:"你真的不明白?你真的不懂?"
  玉如意挺胸道:"真的不明白,真的不懂。你说,我在玩什么?你竟如此恨我?"
  萧十一郎的眼睛刀锋般盯着玉如意的眼睛,像是想将她的眼睛穿透。
  玉如意的眼睛也在望着萧十一郎的眼睛。
  她的目光并没有闪缩、逃避。
  萧十一郎不由自主怀疑了起来,缓缓道:"那么我问你,你自始至终不肯告诉我朱白水和沈璧君的下落,是为什么?"
  玉如意垂下头,幽幽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打动你,多一刻和你呆在一起……"
  她这句话还未说完,萧十一郎已大笑。
  没有亲耳听过他此刻笑声的人,永远也想不出他的笑声有多么凄厉、惨然。
  他大笑着道:"好一个了不起的理由,好一个了不起的借口,但这种话我早就听腻了,你为什么不说真话?"
  玉如意也激动了起来,颤抖着道:"你认为我说的不是真话?你认为我在说谎?"
  萧十一郎厉声道:"你难道不是?你难道还要狡辩?"
  玉如意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说,你说我为什么不肯告诉你朱白水他们的下落……"
  萧十一郎咬着牙,声音就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里魔鬼的诅咒,"你是要给连城璧创造时间捉他们,是不是?你自始至终就没有想着要他们活,是不是?你明明知道连城璧的秘密已被揭破,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都得死,你却还要故意让他们落到连城璧的手中。你这恶毒的女人,你枉自生了一张天仙般迷人的面孔……"
  他越说声音越大,目中已将冒出火来。
  玉如意不停地摇着头,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喊着道:"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我没有,真的没有,你……你冤枉我了。"
  只可惜萧十一郎已不想听。
  她无论说什么,萧十一郎都已不想再听。
  萧十一郎的刀已出鞘。突然之间,一道刀光匹练般划出,雪亮的刀光就仿佛是黑夜中的闪电般耀眼夺目,非但看花了人的眼睛,也攫去了人的魂魄。
  刀光一闪,就几乎已到了玉如意的眉心。
  这一刀的轨迹正是玉如意的眉心、鼻梁、咽喉、胸膛。
  这一刀劈下,玉如意那绝世美丽的身体就要从前面分开,分成两半,变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这一刀劈下,一代武林绝世的美人就要香消玉殒。
  谁知就在萧十一郎拔刀、挥刀的那一刹那,嫣嫣突然大叫着冲了过来,冲进刀光,挡在了玉如意的前面。
  这小姑娘是不是疯了?竟用血肉之躯去当萧十一郎那快如惊虹掣电,重如雷霆霹雳的一刀?
  她难道以为萧十一郎的刀是吓吓人的么?
  可是嫣嫣并没有死。
  老天又怎忍心让这身世飘零,但心中却还是充满了纯真和爱,又多情又温柔的小姑娘就这么惨死?
  突然之间,那雪亮夺目如匹练、如闪电般的刀光已消失不见,就仿佛是人脑海中那一闪即逝的灵感一样,你甚至怀疑它是否真正存在过。
  可是刀还在。
  刀就在嫣嫣的眉间。
  刀锋离嫣嫣的眉心仅一分!
  那气势惊人,必杀、必中、必死的一刀,竟在触及嫣嫣眉心的最后一刹那突然停顿。
  刀锋甚至已能碰触到嫣嫣眉心的毛孔。
  嫣嫣面色惨白如雪,眼睛瞪着萧十一郎,目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悸、恐惧和慌乱。
  她的身子软软的,软软倒在玉如意的身上,可是她还要挣扎着,颤声道:"我……我不许你伤害我家小姐……"
  玉如意面色也是惨白如雪,可是她却在望着嫣嫣。
  她也已站不稳了,两个人一齐倒在草地上、萧十一郎的刀下。她紧紧抱着嫣嫣,可是她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们两个人都在挣扎着,努力想站直身子,可是她们谁也没有力量将身子扶直。
  她们挣扎着,互相挤着、抱着,抱在一起。
  萧十一郎眼睛望着她们,锐利而冷酷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黯淡,最后变成了凄凉、萧索的颜色。
  无论她们是善是恶,她们毕竟都是美丽而柔弱的女子,甚至都是无助的女子,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他就算是能狠心杀了她们,又能证明什么?沈璧君和朱白水还是落在连城璧的手中,这个事实已无法改变。
  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他慢慢地收回了他的刀,慢慢转过身走了。
  无论是失败,无论是死,无论连城璧用什么恶毒的圈套在等着他,他都已准备接受。
  一个人只要活着,就得不停地往前走,无论前面是高山还是平地,都要想法子走过去,走得过去就活着,走不过去就死。
  可是嫣嫣却不肯罢休,挣扎着道:"等一等……"
  她挣扎着推开玉如意,摇摇晃晃站起来,摇摇晃晃去追萧十一郎。
  她的腿还是很软,她的脸色还是很惨白。
  萧十一郎那一刀之威,没有看见的人,永远也想不出有多么凶、多么险、多么可怕,只有身临其境,险死还生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得到那一刀的锋锐。
  嫣嫣简直是魂都吓得飞了。
  可是她居然还要挣扎着去追萧十一郎。
  她才勉强走到萧十一郎身边,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上。
  萧十一郎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她就倒在萧十一郎的怀里。
  萧十一郎眼睛望着这偷偷喜欢他,却不怕死,敢用她纤弱的身子去当他盛怒一刀的小姑娘,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轻轻扶着她的身子,柔声道:"你想说什么?"
  嫣嫣惊魂初定,突然看见萧十一郎目中那慑人心魂的温柔和怜惜,突然听到萧十一郎如此轻柔、温婉的语气,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啦啦小河一般流下。
  她流着泪,轻泣着道:"你……你为什么会这样对待小姐?你可知道小姐有多么喜欢你?"
  萧十一郎满肚子苦水,吐也吐不出,只好叹息着道:"你还是个孩子,大人之间有很多事,本不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能懂得。"
  嫣嫣道:"可是,正因为我不懂,我才要问。沈姑娘他们的下落是我说出来的,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会为了这件事而杀小姐。小姐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你如此恨她?你又为什么说小姐不肯说出沈姑娘他们的下落,是要给连城璧创造时间捉他们?"
  萧十一郎道:"难道不是?"
  嫣嫣道:"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
  萧十一郎苦苦叹息着,道:"我问你,你们从玩偶山庄出来,一共有九个人,现在只剩下你们两个,另外那七个人呢?她们到什么地方去了?"
  嫣嫣面上现出黯然的神色,道:"三个嬷嬷她们已死了,四位姐姐她们……"
  她眼睛凝视着萧十一郎,道:"可是,四位姐姐她们真的背叛了小姐吗?"
  她的眼波竟是那么的纯真、清澈、不带半点尘埃。
  她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四个少女是不是还活着,但言下之意显然是她们还活着。
  萧十一郎并没有回答这句话,只长长叹了口气。
  嫣嫣黯然垂下头。
  萧十一郎道:"你那四位姐姐既然还活着,她们又在哪里呢?"
  嫣嫣道:"她们当然是和朱公子、沈姑娘他们在一起。"
  萧十一郎面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道:"朱白水他们就是被你的四位姐姐带到了玩偶山庄,是不是?"
  嫣嫣怔怔道:"是。"
  她脸上还是很迷茫。她还是不懂。
  可是玉如意却突然懂了。她已能站起来,她就远远地站在萧十一郎他们的背后,大声道:"不是!"
  萧十一郎霍然回过身来,盯着她,缓缓道:"不是?"
  玉如意大声道:"不是!朱白水他们不是被带到玩偶山庄,而是他们自己愿意去的,没有人强迫过他们。"
  她还怕说得不够清楚,又道:"他们走的时候,我已对他们没有任何禁制,他们已完全自由。"
  萧十一郎这才真的吃了一惊,耸然动容道:"此话当真?"
  玉如意凄然笑道:"你就算是不相信我的话,你总该相信嫣嫣。她就是为了要告诉你真相,才差一点死在你手里。她纵然在别的事上会帮着我撒谎,但至少在这件事上她绝对不会。"
  萧十一郎目光才移向嫣嫣,嫣嫣就用力点着头,道:"我保证我家小姐说的绝对是真的。倘若我说谎,叫我就像方才一样,再死一次。"
  萧十一郎仿佛连头发都愉快了起来。
  突然之间,本来黯淡的目光已变得明亮而逼人,本来凄凉、低落、萧索的情绪已变得振奋、抖擞、意气勃发。
  方才他的人若是像月光一样凄清、暗淡。
  现在他的人已变得如阳光一般明快、炽热。
  嫣嫣眼波脉脉凝视着萧十一郎那充满野兽般魔力的脸和眸子,那一扫阴霾后掩不住的快慰和愉悦,她连心都仿佛已醉了、化了……
  然后她才突然发现她还小鸟般偎依在萧十一郎的怀里。
  她的脸立刻飞红,她不由自主一把推开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和玉如意都吃惊地望着她。
  她的脸更红,"嘤咛"一声双手掩住烫得厉害的双颊,可是还是掩不住她少女动人的慌乱和娇羞。
  她仿佛从魔鬼那儿借来了很多力气,突然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奔回屋子,"砰!"紧紧关起门。
  她身子靠在门上,心就像是一只疯狂的小鹿,在胸腔里冲突跳跃,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胸膛里闯出来。
  她用两只拳头紧紧压着心脏,可是她想起方才的情不自禁,想起萧十一郎和玉如意看她的眼神,想起他们窥破她少女羞涩的秘密,她的心跳得就更厉害了,只恨不得逃得远远的,永远也莫要再见到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和玉如意目送着嫣嫣奔回小木屋、关起门。
  玉如意回过头来,似笑非笑望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到底有什么魔法?不动声色就将这小丫头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
  萧十一郎只长长叹了口气。
  情之一物,天下又有谁能真正说得清楚?
  玉如意也知道萧十一郎不会回答这句话,眼睛凝视着他,突然柔声道:"你以为朱白水他们到玩偶山庄去,是被我身边那四个丫鬟押去的,是不是?你以为那四个丫鬟已将他们出卖给连城璧,他们已落到了连城璧的手里,是不是?其实,我早已将他们当成了朋友。我既然知道我身边那四个丫鬟已变节,我又怎会推断不出这件事可能会有的变化?我又怎会将朱白水他们的命运完全交托给四个叛徒?"
  萧十一郎长长叹息着,道:"是我错了,我差点就杀错了人。"
  玉如意眼波就像嫣嫣一样脉脉凝视着萧十一郎,轻轻叹道:"你没有错。无论是谁听到自己最倾心的爱人和最知心的好友突然落到了自己敌人的手里,而且是被他身边一个十分亲近的人害的,都无法不急,无法不愤怒、不冲动。"
  她在浅浅地笑,可是她的笑却很凄凉,接着道:"尤其是当他始终不肯相信他身边这个十分亲近的人时,他就更急,更愤怒,更冲动。一个人在心急自己爱人和好友的生死安危做出的事,又怎么能算是错?"
  萧十一郎无语,目中却似已有了一层阴影。
  玉如意不停地笑,可是她的笑却显然是在掩饰她心中的凄恻、惨淡和失望。
  她勉强笑着道:"可是无论你相不相信我的话,无论你怎么样对待我这个人,我都要告诉你,我始终不肯痛痛快快将朱、沈二人的下落告诉你,的的确确是因为我喜欢你,爱你,想打动你,嫁给你,这件事我并没有说谎。"
  萧十一郎还是无语,却又已开始叹息。
  玉如意突然也沉默了下来,眼睛凝视着萧十一郎,过了半晌,慢慢将目光从萧十一郎脸上移开,慢慢接着道:"但这件事虽然有我自私的想法,却也是朱白水和沈璧君他们的意思,我倒也并非擅专。"
  萧十一郎怔了怔,道:"是朱白水和沈璧君他们不要你将他们的下落告诉我?"
  玉如意道:"是。"
  萧十一郎道:"我不懂。"
  玉如意轻叹着道:"其实,这只不过是一场赌赛。"
  萧十一郎皱眉道:"赌赛?"
  玉如意道:"是我和朱白水、沈璧君两个人赌,赌的是你到底是不是君子。"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们赌的并不好,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君子,我既不喜欢君子,也不想做君子。"
  玉如意叹道:"可是你却真真切切是一位至诚至真至信的君子,现在就连我也无法否认。"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子说我。"
  他突然问道:"但这赌赛又和朱白水他们的下落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为什么不要你将他们的下落告诉我?"
  玉如意道:"这当然是有关系的。我们这场赌赛的赌期是两个月,我赌的是在两个月之内我能让你喜欢我,心甘情愿娶我,朱白水和沈璧君就赌我做不到。"
  她苦笑着,接着道:"只可惜我却输了。你和沈璧君之间的情感果然如铁石一般不可撼动。"
  萧十一郎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月玉如意出尽手段也要喜欢他,打破头也要他答应爱她、喜欢她、娶她了,原来,这只是一场赌赛。
  但无论什么样的赌赛总是要有赌注的。
  萧十一郎道:"你们赔的是什么?"
  玉如意眼睛又凝视在萧十一郎的脸上,缓缓道:"倘若我赢了,沈璧君就要拱手将你让给我,并且有生之年绝不再在你面前出现。倘若我输了,我就要死心榻地跟着朱白水,嫁给朱白水,一辈子做朱白水的妻子,永远也不准变心……"
  萧十一郎听得连耳朵上都要沁出冷汗,他甚至没有听到玉如意后面说的话。
  他永远也没有想到这两个月来看似很温柔很香艳的生活后面,原来竟还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危机。
  倘若他惑于玉如意的美色,倘若他不小心堕入玉如意的温柔陷阱……
  他惊得连心跳仿佛都已停止。
  过了半晌,他才苦笑着道:"他们倒真是胆大,他们倒真的敢赌。"
  玉如意道:"他们难道不应该赌?"
  萧十一郎苦笑道:"他们赌得太冒险,倘若萧十一郎的心突然别扭一下,他们岂非就输惨了?"
  玉如意轻轻叹道:"可是输的却不是他们。"
  她目中带着尊敬的神色望着萧十一郎,道:"你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萧十一郎却在苦笑。
  这一场赌,他确实赢了,可是他赢得却太险,险得让他不敢想,险得让他后怕。
  倘若没有沈璧君,倘若没有他们那种刻骨铭心、魂牵梦萦、深邃激烈、虽生死而不渝的情感,他倒真的是没有把握能抵挡得了玉如意绝世的美色、绝顶的智慧、绝对的魅力……
  但若是没有他跟沈璧君那段感人的故事,沈璧君和朱白水还会不会再跟玉如意赌呢?他还会不会如此拒绝、抵触、排外玉如意的爱,当她是洪水猛兽呢?
  过了半晌,萧十一郎才又道:"现在这场赌赛已结束,所以你们才肯将真相告诉我,是吗?"
  玉如意轻叹道:"今天已是第六十四天。……本来我该在第六十天的时候就跟你说这些事的,可是我实在不愿意过早地将这闷葫芦打破,因为……"
  她的眼波又变得朦朦胧胧,如烟如雾,她的声音又变得幽怨、凄凉,"因为我总是想多留你些时候,就算是多留你一天,或是一个时辰,也是好的。可是我自己也知道,我就算是能留得你一时,也留不了你一世,你早晚还是要走的。"
  一个人最无可奈何的悲哀,也许就是你明知做了也无用的事,却还是要去做,明知根本不可强求的事,却偏偏要去强求。
  萧十一郎又开始叹息。
  玉如意道:"可是嫣嫣却一定以为我这样做对朱白水和沈璧君他们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所以才巴巴地跑去跟你说这件事。"
  她在苦笑,道:"这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对很多事却认真得过了份,你在她那里简直连一点也不能通融。"
  萧十一郎也只有苦笑。
  嫣嫣巴巴地来告诉他这件事的真相,他却差一点就要了这小姑娘的命,他还能说什么?
  玉如意突然问萧十一郎,"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
  萧十一郎道:"你想问什么?"
  玉如意眼波凝视着萧十一郎的眼睛,瞬也不瞬,过了半晌,才缓缓地,一字一字道:"倘若你心中不是先有了沈璧君,倘若你根本就没有遇到沈璧君,根本就不认得她,倘若你遇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像爱沈璧君那样爱我?"
  萧十一郎沉默着,突然也问道:"倘若你没有落到逍遥侯的手里,没有被逍遥侯囚禁十五年,倘若我也没有杀死逍遥侯,没有破玩偶山庄,你会不会觉得我与别的男人不同?倘若我也像爱沈璧君一样爱你,你是不是也会像沈璧君爱我一样爱我?"
  玉如意道:"我……"
  她想说"我当然也会像沈璧君爱你一样爱你"。
  可是她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突然发现,倘若她没有被逍遥侯囚禁十五年,倘若萧十一郎没有救了她,她倒真的未必就会觉得萧十一郎与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就算是萧十一郎肯像爱沈璧君那样爱她,她也未必就会像沈璧君那样爱萧十一郎。
  她嘴上当然可以不承认,可是她却骗不了自己——
  倘若没有那十五年的困厄,她根本就不会爱上任何男人。
  因为十七年前,她还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人生。
  那时候,她从来不把任何男人放在心上,对得到的东西也从来不加珍惜。
  她总认为男人们天经地义应该拜倒在她的脚下,天经地义应该追她,捧她,讨好她,应该对她爱慕,痴迷,疯狂,就算是他们因她而死,无论是相思而死也好,是争风而死也好,她都认为他们是活该。
  她太美,太聪明,太强,强得已超越了一个正常人对人生认知能力的极限……
  倘若没有逍遥侯加诸于她身上的十五年的屈辱,她也许到现在都不会真正懂得爱和人生。
  也许没有那十五年的磨砺,她就是第二个"林仙儿"。
  她当然也可能在十五年的江湖飘泊中明白这些事,但却绝对没有在那种极端的绝望和渴望交织的境地中的反思,来得深沉、理性和彻底。
  在这一点上,她本应该感谢逍遥侯才是。
  现在呢?
  现在她懂得了爱和人生,她付出了十五年的惨痛代价终于懂得了这些事,可是她却错过了机会。
  这是不是一种讽刺,或是嘲弄?
  "人生永远也不会尽如人意,无论你是绝代的美人也好,还是旷世的英雄也好,就算是你有天大的本事,在命运面前都一样无可奈何。"
  "我本来以为我会和别人不同,原来我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无论我有多么美貌,多么聪明……"
  玉如意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惆怅和沉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又轻轻问道:"倘若我会像沈璧君一样爱你,你会怎么样?"
  萧十一郎道:"我一定也会像爱沈璧君一样爱你,世上任何一个值得你去爱的人都会像我爱沈璧君一样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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