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只奇怪老天怎会让他遇到玉如意的。 这个如意美人简直是能将人缠死。 他心里十分焦急朱、沈二人的处境,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连城璧对付完听到他秘密的各派英雄后,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连城璧找不到他的影子,必定会在朱、沈二人身上下手,连城璧也许并不一定立刻就要他们死,但只要他们落到连城璧的手中,那他就输了,输死了。 可是他却只好陪玉如意回家去。 他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赶到他们身边去,可是他却连他们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最急人的是,玉如意明明知道他们的下落,可是她却偏偏不肯说。 玉如意的智慧和才情十七年前就已名惊天下。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让玉如意自己将他们的下落说出来,或者是自己带他去找他们。 他本不大相信玉如意真的要嫁给他,他总认为玉如意有什么图谋,可是现在看来,玉如意对他的感情竟好像是真的。 可是他却无法接受。 因为他已先有了沈璧君。正如他自己说的,他非滥情之人,他心中既然已先有了沈璧君,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他的感情绝对神圣,绝对纯洁,绝对不容践踏、亵渎,就像是公狼对母狼一样。 可是他只好带玉如意走,因为玉如意伤了脚。 他若是抛下玉如意一个人走,玉如意只怕真的会像尾巴一样,不顾性命,跛着脚跟在他后面。 他做不出这种事来。他的内心远远不及他的外表那么冷硬、无情。 就算是玉如意不是玉如意,只不过是个和他毫无瓜葛的陌生女子,陌生人,若是负了伤让他遇到,他也不会将之抛下不管。 但若是让他带着玉如意走,无异于让他抱着一团火,也许就在他不经意之间就已将他焚烧。 可是他却连选择的余地也没有。 玉如意就算真的是一团火,他也只好抱着,他前面就算真的是火坑,他也只好跳下去。 玉如意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她的脚纤巧玲珑,曲致柔和,本是最具诱惑力的——她的脚征服过的男人简直比穿过的鞋子还要多。 可是现在这只完美的脚却被她自己的木屐打破了一大片肌肤,血污狼藉,不忍猝睹。 破口处已红肿。 但这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外伤,甚至根本就不能算是伤。 可是疼起来却实在要了人的命。 尤其是像玉如意这样娇滴滴、粉嫩嫩的美人儿,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和痛,对她们来说都是让人心疼的灾难。 马车不停地颠簸摇晃,牵动她伤口附近的肌肉,一阵阵抽痛就像蚂蚁一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萧十一郎就坐在车辕外,身子懒懒地随着摇晃的马车摇来晃去,悠悠然就仿佛是坐在母亲的摇篮里。 玉如意忍不住轻呼道:"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的身体立刻就不摇了,但却没有回过头来,只懒懒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玉如意咬着嘴唇,道:"我……" 只说了个"我"字,她眼睛又在望着那只脚,好像委屈得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萧十一郎不由自主回过头来,立刻就看到了她那只已受伤红肿的脚。 但他只不过淡淡道:"这不过是最普通的外伤,将息些时日,自然就会好。" 玉如意可怜兮兮望着他,颤声道:"可是我很疼。"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约住马车,跳下车去,很快就找了几株药草回来,摘下最嫩的一部分,握住她温软滑腻的玉足,准备将茎子里的汁液挤出来敷到她脚上的伤口上。 谁知玉如意突然又不肯让他动她的脚了。 萧十一郎才握住她的足踝,她就挣扎着将脚抽走。 萧十一郎瞪着她。 她眼睛幽怨地望着萧十一郎,咬着嘴唇道:"我不要你治我的脚,你治好了我的脚后,又要逼着我带你去找沈璧君,再也不肯迁就我,对我好,再也不肯跟我在一起了。我……我不要你治我的脚……" 萧十一郎瞪着她,突然伸出手,恶狠狠夺过她的脚。 她就拼命挣扎,还要用另一只脚踢人,口里不停地道:"你……你这坏人,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治我的脚,我……我就是不要,我……我就是偏偏不要你治……" 萧十一郎一伸手就点了她腿上的穴道。她闹,不理她,她挣扎,挣扎不脱,她踢,踢不动。 萧十一郎一把就将她的脚强拉了过来。 他握着她足踝的手掌强而有力,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玉如意的腿被他拉得笔直,她只能两只手撑地,斜靠在车厢壁上,这种姿势简直是难受极了。 她嘎声道:"你……你……" 除了逍遥侯那个变态的疯子,还没有男人敢如此强横霸道地对待她,可是这个男人,这个野兽般的男人好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任萧十一郎握着她的足踝。 萧十一郎将几株药草茎子里的汁液全挤出来,轻轻敷满她脚上的伤口,这才伸手解开她腿上的穴道,将她的脚一摔,冷冷望着她,冷冷道:"你怎么样?你若是再敢捣乱,我就狠狠打你一顿屁股出气……" 马车镮铃又已响动。 玉如意眼波跟着这个什么事都敢做的野蛮人,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小女人,在一个强有力的男人庇荫下。 她无论什么都不必忧心,无论什么都不需挂怀。 她只需等着接受,接受这个男人给她准备的一切。 她从来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她就仿佛是一只小鸟,在单飞了很多年后,突然找到了一棵大树,可以让她洗去所有的疲倦和悲伤,可以让她放心的栖息和依靠。 她这一辈子都在寻找着一位能给她这种感觉的男人。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可是却已是别人的。 别人的东西当然可以抢过来,可是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她只怕是拼了命也很难抢到手的。 "沈璧君是用什么法子得到了这个男人的心呢……" 沈璧君用的是什么法子呢?这个问题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得上来。 因为沈璧君根本就没有用任何法子。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这个样子的,有的人奋斗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而有的人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得到了别人梦想中的一切。 你能说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只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 你若是聪明人的话,最好莫要在这种事上太认真,否则,你就是在自寻烦恼。 但这世上自寻烦恼的事,岂非正是聪明人做出来的? 家,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 还是有开不败的鲜花、采不尽的野果、流不干的清泉。 可是家已变得和原来的不一样了。 原来只有一间小小的木屋,现在却变成了三间,旁边还搭着一个屋架,屋子前面还堆着一堆零碎的木头。 盖房子的人显然还想再盖第四间。 原来屋前十分空旷平坦的草地上,也多了一方青石做成的石桌子和四个不规则的石墩子。 屋子是谁盖的?石桌子、石墩子是谁摆的? 此间莫非已有了新主人? 可是萧十一郎显然并不这么想。他一踏上这方土地,整个人仿佛都变得痴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他就这么痴痴地站着,痴痴地想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还要想多久。 玉如意也痴了。 她在幻想中虽然也想到了萧十一郎的家一定十分美丽,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这地方的美丽竟还是大大超出了她想象之外。 也许这地方最吸引人之处并不是这地方的本身。 而是这地方的静谧、与世隔绝的气氛。 这地方没有喧嚣,没有杂乱,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尘世中所有丑恶的东西在这个地方都找不到。 无论是什么人到了这地方都可以绝对的放开,绝对的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绝对不会有世俗的礼教和规矩来束缚你,管你。 只要你高兴,你甚至可以将你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脱光,让阳光看,让木叶看,让鲜花看,让草丛间的兔子看。 你就算是在这地方大笑、大哭、大叫,笑死、哭死、叫得声音嘶哑,也绝对没有人来管你。 但这地方却太静,静得让人觉得孤独,让人觉得寂寞,静得让人忍不住发疯。 你在这里虽然可以做任何事,绝对没有人来管你,但也绝对没有人来理你。 你就算是练成了盖世的武功,发现了数不清的宝藏,就算是得到了你一生中最想得到的东西,实现了你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梦想,也绝对没有人来羡慕你,赞叹你,崇拜你,甚至连嫉妒你,恨你的人都没有。 这地方虽然美丽,却嫌太静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如意才回过头来看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还是痴痴地站着,痴痴地想着。 他是不是又想起了沈璧君?想起了他和沈璧君在一起时的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点点滴滴?那段虽然饱经忧患和磨难,却又充满激情,充满无限美好回味的日子? 玉如意居然没有去打扰萧十一郎。 她眼睛望着萧十一郎的脸。她从来也没有如此近距离,如此认真审慎地观察过萧十一郎,观察过任何一个男人。 萧十一郎也许长得并不能算是英俊潇洒。 他的眉毛很浓,胡子很硬。 他的鼻子硬而挺。 他的脸就像是铁一样瘦削,坚硬。 倘若不看他的眼睛,你甚至会以为他生下来就是个很冷酷,很不通情达理,很不近人情的人。 但一算上他的眼睛,他整个人仿佛都变了。 变得风趣、机智、懒散、满不在乎,充满说不出的活力,就仿佛是一只快乐的野兽。 但玉如意看到的却是萧十一郎眼睛中的柔情。 萧十一郎的眼睛很温柔地望着那三间半的小木屋,好像那小木屋忽然变成了沈璧君正在向他招手。 萧十一郎忽然举步向那小木屋走过去,走进小木屋里。 小木屋里已多了一张床,多了两只放衣服的木橱。其中一间小木屋居然是厨房,虽然还没有起炉灶,却已先有了修葺炉灶用的东西,屋子里甚至已有了砧板、碗橱,橱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他和沈璧君用过的杯、盘、碗、盏,而且居然还多了一只小小的木碗,碗里还有一只小小的木勺。这小碗和小勺莫非竟是给孩子用的? 屋子后面的酒窖里已酿成了十几坛香气逼人的好酒…… 萧十一郎的表情更奇特,目光更温柔。 玉如意暗中叹了口气,她现在才真正看清了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看似很不近人情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腔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谁若是作了萧十一郎的妻子,那才真是运气。 玉如意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厉害。 她原意是想拖住萧十一郎,缠住萧十一郎,让萧十一郎带着她走得远远的,离开沈璧君远远的,不让他去想沈璧君。 所以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可是她却突然发现到了这里以后,萧十一郎离沈璧君仿佛更近了。 在谷外的时候,她也许还有一分机会打动萧十一郎,将萧十一郎变成她温柔陷阱里的俘虏,但到了这个地方,她只怕连半分的机会也没有了。 萧十一郎是不是也是因为这地方有沈璧君的影子,可以很好地提醒他自己莫要迷失在玉如意的美色之下,这才答应将玉如意带到这里来呢? 玉如意眼睛望着萧十一郎目光中的柔情,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在想沈璧君?是不是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沈璧君亲手做的?" 萧十一郎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过了半晌,他才回过头来,眼睛凝视着玉如意,缓缓问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很安全?是不是真的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玉如意被他看得连呼吸都仿佛沉重了起来,勉强笑道:"他们绝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你用不着太过担心。" 萧十一郎眼睛凝视着玉如意,忽然又转过头去。 他顺手拉开那两只放衣服的木橱,一只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两套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衣服,另一只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只落满灰尘的金钗。 旧衣服当然是萧十一郎的,但金钗呢?莫非是沈璧君换酒给萧十一郎喝的那支金钗? 萧十一郎拈起那支金钗,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好像再也舍不得放下。 玉如意眼睛望着萧十一郎,突然掩口笑了笑。 她突然向嫣嫣招了招手,嫣嫣就走过来。玉如意在嫣嫣耳边轻语了几句,嫣嫣瞟了萧十一郎一眼,也笑了。 嫣嫣找上那两个小童,在他们耳边也轻语了几句。 两个小童也笑了,忽然一齐大叫道:"羞,羞,堂堂的大男人,却作小女儿姿态……" 萧十一郎苦笑着,将金钗藏在了怀里,回过头来。 玉如意似笑非笑望着他,嫣嫣也似笑非笑望着他,那两个小童正用手指划着脸拼命地羞他。 玉如意故意叹道:"我们无论如何总是你的客人,做主人的就算是有一肚子的心事要想,也不必冷落了客人呀?" 萧十一郎怔了怔,道:"主人?客人?" 玉如意眼波瞟着他,道:"我们难道不是你的客人?" 萧十一郎道:"你们不是,你们也是主人。无论是谁到这里来,都是主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他淡淡接着道:"这里无所谓礼教规矩,所以也就无所谓主客之分,倘若有人定要自居客人,我只好将他赶出去。" 玉如意悠悠然道:"那么我这个主人可不可以先去洗个澡?一路风尘,我简直是要脏死了。" 萧十一郎道:"我已说过,无论谁到这里来,都是主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就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玉如意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慢慢走到屋角,快要转弯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望了萧十一郎一眼,嫣然一笑,这才转到屋子后面去。 她的眼波里仿佛荡漾着春水一般妖媚的流光神采。 她美玉般的娇靥上仿佛又布满了令男人心跳加速的红晕。 她的笑充满了慑人心魂的魔力。 萧十一郎眼睛望着玉如意的身影消失在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他的麻烦只怕又要来了。 嫣嫣还是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他。 萧十一郎微笑着道:"你也是主人,你为什么站着一动不动?你是不是也想去洗个澡?" 嫣嫣的脸立刻就飞红了,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紧张,道:"我……我……我去清理清理屋子里的积尘……" 她连看也不敢再看萧十一郎一眼,赶紧垂着头逃开了。 沈璧君显然是又来过这里,而且还在这里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那两间半的屋子显然就是她盖的。 那木床、木橱、砧板、酒窖里的新酒、小孩子用的小木碗、小木勺显然也都是她的手笔。 沈璧君会做这些东西,萧十一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他以前做这些事的时候,沈璧君根本就一直在旁边看着,非但看,而且还问,而且还问得特别详细,甚至她还想动手做。 她在这里住着当然是为了等萧十一郎,盖房子当然是不想萧十一郎再睡在外面,做木床当然是不想萧十一郎再睡在地上,在所有的酒坛子里酿上酒当然是为了等萧十一郎回来喝,可是那小孩子用的小木碗、小木勺呢? 她难道是在幻想着和萧十一郎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岂非答应过连城璧,"我还是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会让你觉得满意"? 难道她在这里的时候就已挣开了心灵上的枷锁,决心做一个叛逆的女人? 她做这些事一定花了很多、很长的时间。 可是她的第三间小木屋和厨房里的炉灶却还是没有完成。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心中一定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也许她一直相信她等待的人一定还能奇迹般地活着回来。 可是后来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等待的人永远也回不来。 所以,那第三间小木屋和那厨房里的炉灶她才没有完成。 那时候,她的心情也许比那沼泽里的泥水还要苦涩。 现在呢?现在萧十一郎终于还是活着回来了,可是她却又离开了。 昊天悠悠,为什么要让痴情的人总是好梦难圆呢? 萧十一郎开始盖那第三间小木屋。 他也许跟沈璧君一样,也是在幻想着他等待的人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来,和他一起回来。 忽听屋子后面山泉那边,玉如意叫道:"萧十一郎!我的衣服全都湿了,你能不能送一套干燥的衣服过来?" 萧十一郎苦笑,他的麻烦果然来了。 幸好他已想好了对付玉如意的法子。 萧十一郎从衣橱里整出一套他自己的旧衣服,去找嫣嫣。 玉如意只不过是向他要一套干燥的衣服,却并没有一定要他亲自去送,这种事他当然也不方便亲自去送,所以他可以找别人替他去送。 嫣嫣好像一看见他就要脸红。 萧十一郎才走过来,嫣嫣就红着脸垂下头,正在做的活也停了下来,连手里的抹布也忘了放下。 嫣嫣垂着头道:"小姐要相公将衣服送过去,相公为什么来找我?" 萧十一郎道:"因为你家小姐是女人。非礼勿视,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说过?你家小姐是在洗澡,我们大男人当然是不方便自己过去的。" 嫣嫣有些羞涩,道:"可是……可是我家小姐是要相公自己送过去……" 萧十一郎道:"无论谁去送岂非都一样?" 嫣嫣红着脸,眨眨眼道:"既然谁去送都一样,相公为什么不肯自己送过去?我家小姐又不是很可怕的人,相公为什么如此怕她?" 她居然还有下文,"相公如此推托,岂非辜负了小姐对相公的一番心意?" 这小姑娘居然还懂得这些,萧十一郎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这小姑娘既然不肯替他去,他就只好去找别人了。 只听嫣嫣在身后幽幽道:"小姐乃是当世少有的美人,不知相公为什么不喜欢她……" 萧十一郎看见那两个童子,只好又改变了主意。 那两个小鬼正似笑非笑望着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目中闪烁着狡狯的光芒,好像在等着萧十一郎请他们去送衣服,好像早已准备好了怎样呛萧十一郎一鼻子灰。 幸好他总算还有一个法子。 他找来了一根很长的竹竿,将衣服挂在竹竿上,准备用竹竿将衣服送过去——竹竿是不是也会拒绝帮他呢? 他第一次带沈璧君来的时候,沈璧君也是在那山泉下洗澡,也是没有干燥的衣服可换。他就是用这个法子将他的一套干燥的衣服送了过去。 忽听玉如意又叫道:"萧十一郎!你为什么还没有将衣服送过来?你难道想将我泡死在水里……" 萧十一郎已将竹竿一节一节送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小心,他的手很稳,他并不想再送第二套衣服给她。 只听玉如意吃吃轻笑道:"萧十一郎!你为什么不自己将衣服送过来?你莫非竟不敢看见我?我又不会咬你一口。" 她语声方落,忽又惊呼道:"小心!你碰上树枝了!"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若敢将竹竿上的衣服捣乱掉了,我就狠狠抽你一顿……" 他"顿"字才出口,突觉竹竿另一头一沉,突然又轻了。 玉如意轻怨道:"都怪你,不小心……" 她突又惊呼道:"不是我……我没有……是……是你自己不……啊……" 她这么说,只因为萧十一郎的竹竿已毫不客气敲了下来。 玉如意轻呼着道:"萧十一郎!你这瞎子……你……你这木头……啊……你这坏人……你打得人家痛死了……" 萧十一郎不理她,将掌中的竹竿雨点般地抽了下去。 玉如意的声音中已带着轻轻的喘息,"萧十一郎!你……你莫要再打了嘛……我再也……再也不敢……啊……你……你为什么还……不停手……" 她语声中已带着哀怨的哭音。 忽听玉如意"啊"一声尖叫,拼命大叫道:"萧十一郎!你……你挂着我的头发了……" 这句话才说完,她竟莺莺啼啼哭了起来。 萧十一郎只觉竹竿那一边已挑不起来,想必是玉如意已抓住了那一端在手里。 萧十一郎冷冷道:"你若是再自作聪明,乱玩花样,我还要打。" 只听玉如意哭着道:"人家只不过想讨你欢心,你……你竟真的这么狠心……" 萧十一郎道:"只可惜萧十一郎一点也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你若是真的聪明,以后就莫要再乱玩花样。" 玉如意道:"我……我……" 萧十一郎只听得那一边窸窣地细响着,竹竿已觉轻了,想是玉如意已解下了头发,松开了竹竿。 只听玉如意幽幽道:"这套衣服已湿了,你能不能……你放心,倘若我再捣乱,你就莫要再理我……" 萧十一郎抽回竹竿,只好再去拿第二套衣服。 他只希望玉如意经此一次以后,莫要再以为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会被她玩弄于掌指之上。 他才转过身,立刻就看到嫣嫣和那两个小童三个人站作一排,正吃惊地望着他。 他们好像再也没有想到,萧十一郎竟真的敢打玉如意。 玉如意那么美,他竟真的那么忍心。 萧十一郎自己也在奇怪。 他本来确实是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尤其是像玉如意这样绝世美丽的女子,他更是下不了手。 他总认为女人是用来爱、用来宠的,绝对不应该是用来打的,可是他居然打了玉如意。 也许只不过因为玉如意太聪明了,聪明得已失去了一个女人应该谨持的本分。 女人太聪明,往往就会变得不像是女人。不像是女人的女人,无论是大美人也好,是丑八怪也好,男人只怕都会受不了,无论是她爱的男人,或是爱她的男人都一样。 也许并不是女人太聪明就不好,也许只不过因为男人劣根性太重,毛病太多。 男人总是以大男人自居,总是认为这个世界本就该男人来"统治",好像女人天生就该被男人踩在脚下,天生就该让男人保护,受男人垂怜,天生就不能反抗。 男人当然有男人的理由,因为女人总是打不过男人。 这个理由虽然不够好,却足以让男人瞧不起女人。 女人若是太笨,男人就洋洋得意,居高临下嘲笑女人不如男人。女人若是太聪明,压倒过男人,男人就会觉得男人世界里神秘的铁律被践踏,也许男人还没有笨到告诉女人其实是男人"强者"的作用被忽视,但男人却总是能找出很多理由攻击女人不像女人、不讨人喜欢,提醒女人赶快勒马回缰。 但这却又正好证明了一件事:女人若要讨得男人的欢心,最好让男人以为她软弱、胆小、见识浅、总是在依赖男人、离开男人她就不能活,而且,还不能让男人觉得她太笨。 所以就有人说:"女人若是要征服男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男人以为她已完全被征服。" 玉如意倘若也像是连城璧的母亲一样,深自内敛,藏锋不露,她的魅力是不是更让男人难以抵挡呢? 萧十一郎从衣橱里取出第二套衣服,准备再挂在竹竿上送过去——玉如意挨了他一顿抽,只怕是再也不敢捣乱了。 就在这时,忽听玉如意颤声惊呼道:"萧十一郎!蛇……蛇……" 她语音未落,萧十一郎已抱着衣服箭一般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