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领悟,改变 ——团体治疗案例故事 文: 朱春蕾 团体心理治疗(Group Psychotherapy),是一种为了某些共同的目的将成员集中起来进行心理治疗的方法,它是一种相对于个别心理治疗形式而言的治疗形式。它通过团体内人际交互作用,促使个人在人际交往中观察、学习、体验,认识自我、分析自我、接纳自我,改善和调整人际关系,学习新的态度与行为方式,从而发展良好的生活适应。通常情况下,团体治疗由一位或两位治疗师主持,治疗对象6-10人不等。治疗师采用各种心理治疗理论与技术,并利用团体成员间的相互影响,以达到消除心身症状的目的。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人生活在关系里,人格的发展也从未能离开人生存在其中的复杂的人际关系。心理学家欧文·亚隆把人们的神经症以及精神疾病的症状归结到人际关系中的困境或者挫折,因此能够通过人际互动的情境呈现出那些阻挠人格发展的模式来改善症状,促成人格的改变。 在团体工作的访谈中,我们并不只是去关注症状,比如抑郁、焦虑、强迫、幻觉、妄想等,更重要的是关注在他们身上关于"人"的问题。比如抑郁病人"过度压抑"、妄想病人的"生气"、自恋病人的"唯我独尊"、偏执型病人的"将困难皆归因于他人"……亚隆曾说过,我和他(病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其中一个人比另一个更焦虑。 从人性的角度来理解症状,去感同身受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关于"存在"的困境,使得我们与他们更能够融合在一起去工作。虽然人们因症状而来,但这个过程并非仅是发生了人们如何袒露症状,解决症状的议题,而是他们在人际脉络中逐渐发现自己,找到自己,发现爱,学会爱,感受爱的过程。 本文将透过团体中的案例故事来帮助人们了解团体治疗,体会团体治疗如何在人际互动中发生微妙的"化学反应",它如何影响人们的生活,如何重新建构了他们的人际关系,使得他们能够真实而幸福的生活。 故事一: 不断抱怨的"受害者" A女士,因多年的抑郁来参加团体治疗。服药多年,并住院治疗,但最终也无法让她好起来。夫妻关系几度走到分手的边缘,儿子正处在青春期,他们之间的冲突不断。 她在最初两三次团体聚会中使用了很多时间来谈她自己以及她和家人的关系,她总觉得别人对她不好,挑剔她,利用她,贬低她。成员们耐心的倾听并且试图帮到她。但是,她似乎无法从他人那里接受到支持和关怀,而是用许多"但是"把别人的话推翻。逐渐的,她的回应使得成员们感到非常累、生气和受挫,甚至想要离她远一些。治疗师此时做了一个假设,让其他人想象如果是她的老公,和她一起生活会有怎样的感受。有位男性成员说,"我从未感觉到你真正听我讲话,你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孤独。"另一位成员说,"我们做了很多尝试,但不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好像怎么对你都不合适,我很生气。"还有成员说,"你让我一点点失去耐心,想要抛弃你,离开你。你既可怜又可气。"成员们真诚的回馈让她知道,她如何把别人推开,如何让别人受挫,如何让别人不想再靠近她。 她开始意识到"也许我就是这样把老公和孩子推开的,你们的感受也许就是他们的。"她清楚的看到如何在这里复制了自己的人际关系——把别人推开,沉陷在自己"受害者"的角色里,几乎无法与外界发生真正的交流。 接下来几周,她在生活中尝试做出改变,开始努力让自己保持倾听,对他人多了些容纳和耐心。她说在团体中感受到很多来自成员们的爱和支持,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和接纳。在她心里那句"我不值得被爱"(早年生活的印记)的咒语也逐渐被消除。她发现,当她能够倾听别人的时候,很多情感也有了一个机会,一个入口传递到她心里。倾听即是爱,她开始用这样的方式来爱别人。 团体是一个微型社会,在非自然的环境里发生着自然的事。A女士与他人互动的方式不知不觉的在团体中呈现出来。体验是一种身体的感觉,她不仅仅看到,而更重要的是体验到,当她在团体支持和安全的氛围中体会到被爱和接纳的时候,值得被爱的信念就成为一种滋养。她的爱被开启了,同时也有了勇气,可以让别人有机会靠近她,喜欢她。 故事二:为了更好的生活 B先生是一位成功的企业人士,参加团体并非因为抑郁或者焦虑,而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他得知团体治疗这种人际互动的形式可以帮助他,于是他决定尝试一下。正如他的选择一般,他是一位勇于承担责任并且积极向上的人,愿意在生活中不断提升自己。 在每次团体的聚会中,他的确是非常积极的力量。愿意帮助别人,分享自己的经历、经验和知识,他甚至被其他女性成员认为是最理想的结婚对象——有责任心、心态阳光,而且他还拥有健壮的体魄,帅气的外表。有的人来到团体是因为被痛苦折磨,有的人则为了心灵成长。B先生就是这么一位。可是,他都那么好了,团体能够为他带来什么呢? 有趣的现象一次又一次在团体中发生了:当一位女士谈到对丈夫的种种不满时,B先生愿意找个时间和他丈夫谈一谈;当一个大男孩儿在工作中遇到挫折时,他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电话留给他,可以随时向他咨询;当另一位女士因为分手痛不欲生时,他可以花时间陪伴她;他还主动出钱帮助一个成员脱离经济困境。团体中好像出现了一位"救世主"。但终于有一次,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和家人起了矛盾,他把自己的无能为力带到了团体里。B先生像往常一样积极的支招、提建议。很快,小伙子沉默了,他看起来变得更加无力。 治疗师问小伙子,"你感受到什么?" 小伙子说:"B先生对我的方式就像我家的两个哥哥,他们觉得我什么都不行,替我做这做那,所以我才非常胆怯和无能。" 治疗师问B先生听到了什么? B先生很有悟性,他很快意识到,"哦,我做的太多了。真是对不起。"他很快进入到自己的内心,看到自己忙忙碌碌的人生,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打转,"我好累啊……"他说。 他也有一个与小伙子年龄相仿的弟弟,在家中他是老大。由于从小有着不服输的个性,很多事情都能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能力解决。弟弟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从来不让父母多操心。然而,弟弟却和这位小伙子一样,比较怯懦。他是家里家外的一把手,对待妻子也倍加体贴、照顾……他把这种模式带到了团体,无意识的把所有人放在"被拯救"的位置上。他意识到是他炽热的爱,有些烫手的爱限制了弟弟的成长,也明白了为何妻子总是感到被他爱到"窒息"。 之后的一次聚会,他谈到自己的变化:儿子刚刚学习走路,以前他必须扶着儿子不敢撒手去冒险。这一次,他忍住焦虑,让儿子扶着茶几的边缘练习,看到儿子快要摔倒的时候,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不要插手,结果孩子晃晃悠悠又稳住了。同时,他让妻子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她做的很好。这些经验让他感受到别人具有自我照顾的能力,他的行动并非来自他人的需要,而是自己无法忍受的焦虑和担心。他说,"信任别人,忍耐住自己不去做什么的焦虑,是我来这个团体最有价值的成长,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享受生活,享受我的工作,他们的确能做的很好。" 爱,缺失了让人痛苦,过多了让人窒息。我们对自身的省思和完善便是拥有"刚刚好的爱",这样才能既爱自己,又尊重了他人。 团体治疗对于一些觉得自己在人际交往有困惑、有困难的人非常有帮助。而神经症的症状所表达的大多都是内心的痛苦、人际间的困惑。团体治疗的独特作用在于:来访者在团体里演出他们的人际模式,而不单纯是去谈论。并且,来访者能够非常迅速、有领悟力的意识到这种独特的模式对他们的作用,从而带来内心的变化和个人深层的改变。团体治疗当然也适用于健康人群的心灵成长,通过呈现、领悟、改变,可以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