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年我们只干了四个多月的活,也没挣几个工分,扣去粮草钱还不够。六九年,大弟捡粪干活儿了,多了劳动力,谁知那一年的工分值低,也只剩下二百来块钱。我跟爸说:"买一台缝纫机吧,做衣服总上人家去麻烦,看人家脸色,我都够了。爸同意了,买了一台前进牌缝纫机,155元。心想,这一回做衣服缝补什么的,再也不用麻烦别人家了。谁知大妹发疯了,她大吵大闹,说要分钱。那时村里工人家的孩子,因父亲在外上班 工资,家里孩子挣够了全家的粮草钱,剩余的家里都不要了,都给孩子们分一分。老王大院那几家就是这样。想不到大妹不看自己家什么情况,却和人家攀比,要求和人家一样。好像这台缝纫机买回来不是为全家解决问题,反到成了我个人的东西。她吵啊骂啊,你跟她讲,她根本不听。她不管家里吃不吃,穿不穿,就是要分钱。尽管她一年也没挣多少个工分。这时的爸对她毫无办法,从兜里掏出了剩下的钱说:"你看,爸还有,你要多少?"看着爸这幅样子,我彻底失望了。爸在这种面临是非的关键时刻,竟这样软弱无能,分不清对错,拿不准主意,太不公平了。论出力,这一年,大弟出的最多,挣的工分也最多,他没有一分钱的奖赏,也没有一句夸赞的话。而大妹是家里最差挣得最少的,对她却如此纵容。 我每天早上五点钟起来做饭,吃完饭跟大群姑娘们一起出工。我学会了很多农活儿——栽菜、喂菜、下菜、出菜、捆绑……没多长时间,我就跟那些干了很多年有名的干得好的那些人不相上下。我也学过点种、滤粪,这都是农村的技术活儿,开始每年队长都派那几个好的跟牲口一起干。后来一次少一个人,把我补上去了。没想到,我看着别人,没种几垅,我滤的粪就能几下子甩到头。这有什么难的?以后种地,滤粪就指定有我一个了。上南山栽地瓜、浇水。从平塘挑水一路上山,南山都是石垃子。男的刨坑,妇女的栽,我们这些年轻的姑娘就挑水浇。浇完后,大家一起培土。人家姑娘挑的水桶都是铁皮的,扁担也又薄又颤悠,都是专门预备在队里干活用的。挑起省力,桶里的水显得又满。我家只有一副水桶,又大又硬的大桶,倒是结实。一桶能装人家一桶半,扁担又粗又硬,像杠子,一天担水下来肩膀肿起老高,扁担上去钻心的疼。南山的地瓜一般都要栽个五六天,等栽完地瓜过很长时间,肩膀上的疙疤才会慢慢退去。 赶上旱天,有的地也要浇水,抗旱。那几年,我最怕的就是挑水。终于有一天,成锦他爸看见我挑的水桶对爸说:"你怎么不给孩子弄副小桶?这一样干,孩子得多出多少力啊!"成锦他爸就是洋铁匠,他给爸用铁片圈了一幅小一点的水桶,爸又换了根扁担,这样挑起水来轻快多了。 这一年我被评了标兵工分,生产队里40多个姑娘只评了8个。 刚回家时,上井台打水都很怕,有时井上有辘辘,把水桶系好,放下去。最怕的是水摇上来,水在井口中间,要伸手拉着桶梁,拽到井台上,另一只手还要抓紧辘辘把儿,弄不好,会被打到井里。有时辘辘架撤了,就用扁担钩的一头钩住水桶,两脚叉开站在井台上,一抖,水桶扎进井水里,再往上拔,拔到最后,把扁担搭在腿上,用胳膊压住,另一只胳膊往上一抬,一桶水就打上来了。 爸也挑水,不够的时候也不能等。我、大弟、后来小弟、小妹都经常到井边打水,大妹却从来没有打过水,连井边都没去过。 有时队里没活儿,我就跟着小丽她们去赶海。开始是好奇,后来就指望它能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我也买了铲子、蛎钩子、挠子。刚去时不会,每次赶得没有别人多,后来渐渐摸出点门道,每次赶海都能赶回大半筐偏腚大波螺。别人家赶回来,让家里的弟妹去集上卖。我不好意思,就商量让小弟去。开始他也不愿意,后来也去帮我卖,一次也能挣几块钱。留着我好买个信封邮个信什么的。我还用这攒下的钱,给大弟和小妹买过塑料凉鞋。 这时大妹生产队里的活儿不去干了,说自己有病,这痛那痛的。外面的活儿不干,家里的活儿也不干。躺够了起来吃,吃完了再躺着。我就说她装的。为此,我俩总吵架。爸每次看我俩吵,不说大妹,只说我:"你能干就干,你要嫌累你也别干。"大妹更是得意,把我气得不知怎么才好。而大妹从来不去赶海,我赶回来的海物她坐在桌子旁哧溜哧溜地吃。看着她那气人的样子,真是恨死她了。 从妈死后,我就五冬六夏每天早起来做饭,没有一天有人替换。哪怕头一天挑水铲地累得动弹不得,第二天早上仍然照样爬起来,全家人都等着我。好在那几年有奶奶,中午或晚上奶奶拄着棍儿,支使弟妹们帮忙,能做饭做好,回来能吃个现成的。吃完饭我只收拾、洗刷就行了。中午时间大部分也要端盆去井台洗衣服,人多,总没有闲着的时候。 碰到坏天气不能出工,在家里也有活儿,被破衣服破袜子,拆棉衣,再有空,该洗了,再有空,一件一件地做。大弟是奶奶的心尖,他的衣服回来后主要是奶奶管,其作的人都是我了。因为大妹不干活儿,总偷懒,我死看不上她,回来的第二年,她的棉衣我不管了,让她自己弄。她看我不管她了,自己拿出来,边拆边记,后来把棉衣也做出来了。不过她只管自己,别人的谁也不管。 七一年,生产队蔬菜面积扩大,充实一些妇女劳力。队里研究决定,从大田队里抽出8名干活儿好的到菜园子里。一般都是出身好的,在农村家里也有些势力的。没想到,竟有我一个。后来听桂兰说,研究的时候,都觉得我各方面都好,想要我,又怕贫下中农有意见,最后决定先定下,有提意见的再拿下来。谁知公布名单时谁也没提出什么,我就在菜园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