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有些催人落泪,天知道,在那个合欢盛开的初夏,为了能够在学院里遇到他,我是多么费尽心思,专门捡他总是走的那条路,算计好他将会经过的去吃饭的时间,就当做是偶然的擦肩而过,遇见了,他呆呆地看着我,我也傻傻地看着他,彼此沉默。 我说:"毕业后,我曾经去过学院,还去了我们的寝室,在那门口,我等了很久、很久,以为你会来开门。" 那头,他终于有些笑声了,他说:"你何必再等呢,那个人已经永远不会来为你开门了。" "我只是想再去看看,再去等等,说不定,门就开了呢?"我说着,也想着,那些日子,我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之后,归来寝室才发现,竟然又没带钥匙,被遗弃在寝室门外,坐在楼梯口,倚着墙壁,不知不觉睡着了。 感觉有人在拍我脑袋,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见了他的脸,他木讷地看着我,问:"你没带钥匙吗?" 我点点头,突地一冷,"阿嚏"声流出了鼻涕。 他拉起我,转身就去开门,念叨:"那你怎么不打我电话,我就过来给你开门。" "手机也丢在抽屉里了,打不了电话。"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不停打着喷嚏,脑袋昏昏的,睡得都迷迷糊糊。清晨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床厚重的十斤重大被子,而邻铺的寝室长,床上已然只剩下一床空落落的被单,实在不知道,身处异地他乡,难道还能遇见这么好的人吗? 车子开得缓慢,两岸青山的风景也在黄昏里,显得更为温柔而美丽,我的眼前却闪过寝室虚掩的门,我想了想,笑道:"那几年,我出去打球,回来时寝室门总是虚掩的,你总是在寝室里待着,你说,你不来给我开门,又有谁来给我开门呢。" 他不回答,我却起了兴致,哼起了当年的歌曲:"如你默认,生死苦等,苦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电话里传来他喟然长叹:"都过去了——" 我打趣他:"过去个毛啊,既然回去了,今晚就该去咸亨大酒店潇洒一顿啊!" "我去过了,解放路上的‘实验饭店’关门了。" 这回该轮到我说不出话了,‘实验饭店’,就在解放路城市广场的对街,是一家老饭店了。 江湖里,东南西北那么多年,我却再也没有在哪家酒店里住过那么久了。 曾记得,合欢花开满绍城的日子里,我因为在外兼职的缘故,公司租赁下了实验饭店一个大房间,两个月的租期,在那个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大床上躺过两个少年人的青春时光。起初,他听说了有空调的房间,他也乐意,我们俩从对面的地下广场买了羊肉串、啤酒、西瓜大堆的食品,躲进了实验饭店里。同学们笑话我俩:"你们俩是不是亲兄弟啊?怎么一天到晚都黏在一起。"又有同学惊呼:"是啊,我到现在都没有分清他俩,谁到底是谁啊!" 每日白天在南山读书,每日黑夜在实验饭店睡觉,谁能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呢?其实,纵然是能料到,指不定我也不能拒绝吧。重重深夜里,空调开得极冷,两个人一床被子,他在睡梦中蜷缩起来,手臂一摆,恰好拍醒了迷糊的我,我睁开眼睛,却是他暖暖的呼吸冲到我脸上,他闭着眼睛,幽幽黑夜,暖暖接触,那呼吸声,匀称而柔和,带着他所固有的味道,让我不可遏制地产生了冲动,谁能知道,那些不肯天亮的祈求呢—— 翻云覆雨一场戏,床头枕头两颗泪。 他亦不能避免地呻吟,我亦不能拒绝地诱惑,一夜夜沉沦,一日日痛楚。 端午佳节,我本打算买粽子,他却说:"往年在家,阿爸都给我煮水饺。" 我闻言,笑一笑,跑到超市买来了电饭煲,买了两大袋水饺,躲在饭店里煮水饺。电脑里"泡泡堂"里的小人偶奔跑着打怪兽,盘子里热腾腾地大水饺,他夹起水饺、我负责张开嘴巴,他最后风卷残云、我负责洗刷锅碗,一个堂堂的酒店房,倒是闹地像是个小家了。 那段没心没肺的日子,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呢?我想,彼此该是把所有心事都藏在了背后吧,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我从他在学院里的反常表现看出了他来自灵魂深处的抵触。 南山校区食堂,他突然抬头看着我,呆呆的,那可爱的样儿像个傻子,没等我把饭咽下,他就默默得说了句:"我们俩还是算了吧,这样子是不行的。" 七月中旬,公司因业绩惨淡,取消了实验饭店的房子,我也被扫地出门。 搬回寝室时,没有看见他,我问室友:"咱们的寝室长到哪里鬼混去了?" 室友正在dota里疯狂,喊了句:"他死回家去了!" 大四毕业时,我在实验饭店前站了很久,饭店被封了快三年了,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建筑材料零乱的一派,仿佛成了人迹罕至的垃圾场,人都不在了,也找不到当初上楼下楼、青春的身影。 我对着电话那头说:"关门了也好,何必再回去呢,对了,你是寝室长,指不定还能和学院的大伯沟通沟通,再去空的寝室住一晚嘛。" 他微微笑了两声,在我耳边说:"不回去了,怕去了伤感。" "为什么不回去?你反正是那里的学生,也算是荣归故里。" "我这辈子,最好的年华都留在这里了,都留在这座南山,我不敢回去,怕想起——某些人,某些事。" 他说的低沉,我却终于无话可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从前是如此的沉默,亦是如此的倔强,说是要离开,就铁血无情地离开,从此再也不和我多一句话,甚至有那么一个月,我们俩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哪怕是住在一个屋子里,床挨着床,他却终于是沉默无言了。 可是,时过境迁,他又何必再提起这些呢,尤其是,说他也会害怕。 我逗趣他:"你不是石佛吗?难不成石佛也会害怕,也会动情,也会忍不住?" "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