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离开的那个暑假,寝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我拖着重重的行李箱,离开寝室的时候,他正坐在那,捧着本《花间词集》,他面无表情,我也没有打算同他打招呼,何必再说再见呢? 他不看我的离开,我也好像是寝室没有了他这个人,转身出门,只是在离开的那一刹那,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我忍不住豪情万丈地唱起歌曲:"回头看,不曾走远,依依目光,此生不忘——" 是不是他能听懂我的意思呢? 哪怕他誓死不再和我说一句话,我也不去勉强他一定要和我怎么样,我也想高声唱起来,唱一首歌,让他知道我怎么想的,我的心里一直有那个人,一直在爱着,不能忘记。 电话两头陷入了好会儿的沉默,我不用他说什么,也能够感觉出他的心情,谁让我曾经贴着他的胸口、漫漫长夜地聆听他的心跳声呢? 像是憋了好久的,终于鼓足了勇气,他在电话那头,原本波澜不惊的声音也起了风浪,却轻微地像是一根绣花针落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他说:"其实这回过来,我只是想,最后再看一眼这座城市,再看看这个学院,我要结婚了。" 你知道的,那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一个急刹车,靠着一株无穷无尽的大树,我停车在路旁。 南山的两座操场中央,有水泥道,道两旁是种满了无患子这种树木,往北去就是合欢花。 我知道寝室长会结婚,就是在那个合欢花再度盛开的大二的初夏,清晨冷落落的风里,无患子的花粒碎落满满一地,被风送着,扑到我鞋子上,而合欢花则静静地落在我头发上,我恍惚望见,远远的,我的寝室长和班花走在一起,他们交头接耳、微笑着说着什么,似乎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我终于想明白了,总有一天,他也会结婚,哪怕是曾经一时属于过我,也终将在往后漫漫的孤寂的生命里,与一个女子白头到老、悲欢同泪,这个道理,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刺入我的心脏,痛的我,整个人都恍惚了,恍惚到极致,我本在操场上奔跑着打篮球,却因为看见远远的水泥路上有个穿着金黄色短袖的年轻人走过,而跑出了赛场,直勾勾地盯着栏杆外的那个人看,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他,万一就是他呢? 只是为了多看他一眼,我从此天天坐在靠窗的座位,坐在最后的位置,他若是课程选的和我不同,那我或许能够在水泥路上看见他走过的身影,静静地在树底,迎着温暖的阳光,抬起脸来,和我默默得对望,他若是课程选的和我一样,那我或许能够整堂课都看见他的背影,看他认真做笔记的样子,去想象他该是多少优秀的学生,奖学金又非他莫属。 可是,正因为他如此优秀,我哪里能耽误他呢? 他会结婚的,他必须结婚的,他是孝顺而忠厚的孩子,他绝不会违逆他父母的意愿,我知道,我懂他,我必须选择放弃,放弃了,就得成路人,成冷漠无情的陌路人。 握着电话,手有些酸痛,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这毕竟是必然的,对于必然之事,我们要学会轻松承受。 哪怕是在市场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我都能隐忍不发,可是当听见他的声音,一如当年的温柔,听说他的消息,我也一如当年的波澜壮阔,我忍不住。 静静地,静静地,我笑了笑,说:"那,恭喜啊,到底是寝室长,结婚也是寝室第一名,我服了。" "你也屈服了吗?"他似带着无奈的笑,他在问我。 这些年爱恨的过场,起落的坎坷,我忽然觉得好笑,我还能不服吗?可是,要是让他知道连我都服了,他会不会觉得伤感呢?这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碉堡啊,寝室里最难弄的人,竟然也会选择屈服于现实世界? 我只能是回答:"是的,我服了,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人。" 谁都没有提,假若当年彼此都固执一些,都勇敢一些,而如今,会不会是不同结局。 诚如那年合欢树下,校园广播的歌曲: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结局,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 却让人难以忘记, 如果当初勇敢地在一起, 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寝室长到底没有说出那句话,他是不是本来想说:"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到了我耳边的,只是他温柔而平静的声音,他说:"我走了。" 我想象的出,他就是这样起身,离开了椅子,也离开了曾经坐了四年的生科院的大楼,他会回头去看一看吗?指不定我还在那里,在那个寒冬的黄昏,冻得瑟瑟发抖,只是想他能过来,陪我说说话,顺便把高数的作业本拿过来,让我痛快地炒一笔。 搁下电话时,远山残阳已不见,山里的风还是有些冷,我回头望了望,除了深深林木,就是蜿蜒的无涯的石路,再也不见谁的身影,又有谁,在风里鬼似的哭呢? 寝室长,我这辈子最初最深爱的人啊,虽然你我从此已是天各一方,用你的话说就是斩断所有,可是,我,这个曾经在你床头睡了四年的人,这个无能而神经病的失败者,还是想祝福你,我还是想祝福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幸福,一定要活得好,灿烂地一段生命。 我的寝室长,青春再也回不去了,我也老大不小,我也知道形势不由人,奔三的年纪已经由不得我任性放肆,就让我最后,再用这么一篇文章,来怀念你,来祝福你,我很想很想让你知道,那大学里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和你在一起最初的日子,那我整个青春的花园里,你就是那朵最倾醉我心的玫瑰,而后来,我们离开了,我也从来没有怪你,我都想你能好好的,越来越好,比我想的要幸福要如意—— 虽然我很想很想—— 2014-06-10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