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伤痛如何再重新来过

　　伤过之后，我们很难再相信爱
　　1.离开程扬已经一年半了，和他在一起时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包、买过的手链已经淘汰得差不多，与他相关的记忆越来越少。
　　晚上窝在房子里看《双食记》，看完后白芷还没有回来，她和李安波越来越如漆似胶了。
　　第二天周绯红拉我陪她买衣服。买衣服只是绯红的爱好，她的嗜好是杀价。但是今天我觉得她杀价杀得若有所思，果然她说，宣布两件事，第一件我辞职了。你与曹玲的战争结束了?对，我认输了。想不到所向披靡的周绯红也有败北的时候。我笑，那么第二件呢?好事还是坏事。和第一件一样，无法判定好坏。那一定和孙福祥有关了。对，为了表示真诚，他死活要送我一栋依山傍水的房子，是否可喜可贺。看来这次孙福祥是认真了，我怎么就没有钻石老头青睐呢。周绯红怔了良久，手搭在我肩上说，妹子，除了爱情，所有的东西都能够用努力、美色或者手段得到，而爱情，是我们不要的。所以，世界还是美好的。
　　周绯红花容月貌，举手投足都是妖娆的气息，一看就是可以兴风作浪的。第一次遇到她我就知道，她是我欣赏的那种女子。那天我在一家小店里看中一件米色的风衣，店主坚持是从香港进货，千元一分不少。价格讲不下来，我正准备付钱时，周绯红忽然杀出来说，700，多一分也不给。店主看到她就笑了，原来是周小姐的朋友啊，好吧，成交。周绯红得意地朝我笑，后来她说，她在这个地方杀价早已杀出了名声，她还说，杀价是一种能力，多出了一块钱，也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作为回报，我请她吃饭。上菜的时候，她向后用力一仰，椅背居然断掉了，她就这样向后倒去，看着一个美女在自己眼前以这样的姿势做落体运动，我虽觉得极不礼貌，但也实在忍不住大声笑出来，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厚道啊。过了一会，她轻轻说，张心敏，我觉得我的人生，也是一个生疼的笑话。
　　2.现在的周绯红我行我素，然而最初她不是这样的，她温文尔雅，人人喜欢，和李墨郎才女貌，大学时就是别人羡慕的一对。
　　李墨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在那个小城却算有钱有势，离毕业还有大半年，李墨的父亲已在家乡给他们安排好了清闲优越的工作。毕业后他们顺利结婚，不久周绯红怀孕了，她的生活更是呈现出了花团锦簇的图案，然而，他们谁也看不到命运的暗礁。当第二次流产时，他们去了医院。
　　医学上的名词叫Rh血型不合，这种极低的概率就这样轻易毁坏了周绯红的幸福。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后他们的身心都无法再承受。李墨在他们分开半年后重新结婚，时间短得让曾经的誓言仿佛像一个荒谬的笑话，她站在他们宴请宾客的酒店外面，听着里面杯盘交错、欢声笑语，并没有流泪，只是悲凉地觉得大多数的幸福都是表象，经不起推敲，甚至在这表象被掀开之后，连掩饰的功夫都不肯做了。
　　周绯红从此领略了世事的无情，她一切从头开始，性格越来越坚毅，并且，不再循规蹈矩。她联系业务时认识了孙福祥。孙福祥是台湾人，经营一间食品公司，离过一次婚。他曾经因吝啬成名，比如一直买外贸店的衣物，一直坚持在小店里理发。吃饭的时候他喜欢和女同事一起，因为她们不吃肥肉。他这样节省，老婆却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一切，提出离婚，分走了他一半家产。他感叹，省吃俭用了大半辈子，结果是为别人省的。周绯红讲到这些时刻薄地说，哪里是为别人省的，是为别的男人省的。好在从此后他性情大变。但是我知道，他并不是性情大变，他是真的迷上她。纵然知道她并不爱他，他也无所谓，对于他来说，他明白自己无力得到和承担一个女人的灵魂，所以并不强求。
　　3.我买了一条连衣裙，试穿给白芷看的时候她说，这一定是程扬喜欢的款式。我没吭声，她总是这样没心没肺。因为过往的生活里没有什么烦恼，她的身上连带着有一副未见风雨的天真模样。
　　离开程扬后，我一直和白芷租住在一起，她性格温和善良，很好相处。她家世良好，母亲一辈子在父亲的照顾下，生活中最大的困扰不过是不小心把虫子和菜一起吃下去，然而，无可否认，她很幸福。对于这样的幸福，周绯红和我一样，羡慕但不愿靠近。我们都是读多了亦舒的女子，信奉自己的心还是由自己保管更为安全。我们对人事有太多的不信任，有时，看得太清楚，便没有幸福可言，可是看不清楚，又觉得幸福打了折扣。我对绯红说，我们活该有这样的生活。
　　李安波请吃饭，我拉了绯红一起去。我向李安波介绍，鼎鼎大名的周绯红小姐，她的嗜好是买衣服杀价和调戏帅哥。绯红也向李安波说，鼎鼎大名的张心敏小姐，她的嗜好是诋毁我，尤其热爱在帅哥面前诋毁我。大家一起笑。然而吃起饭来却很沉闷，绯红很少说话，我故意没话找话问她博客还写吗，李安波接过来问，你的博客名字叫什么，她说，采采卷耳。白芷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有点怪。李安波向她解释，是诗经里的一句话，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又说，采采卷耳，其实是一种瞭望和等待。绯红望了他一眼，继续沉默。我有莫名的不安。吃完饭后李安波提议去唱歌，绯红不置可否，但白芷和我不太想去，于是李安波和白芷继续约会，我和绯红一起回去，我说，你今天表现有点怪，怎么一副良家妇女的样子，以你的特殊爱好，我以为你肯定会好好调戏李安波的。绯红望向远方，心敏，你知道吗，李安波竟然和李墨长得非常像。
　　4.我对白芷说，怎么最近不见你和李安波约会啊。她一边闷头玩开心网，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最近他为公司策划一个活动，忙。
　　我开玩笑说，看紧点，李安波这样的好男人很容易被别的女人盯上的。白芷笑，我才不怕呢，我相信我们的爱情。我黯然，只有身在爱情中的人才会相信情比金坚吧。白芷忽然说，你那个朋友周绯红好像也好久不找你了。我笑着说，也许和你一样，忙着开发农场，忙着修炼小偷级别。
　　好多人拉我入伙，我不以为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有点弱智的游戏忽然之间就倾倒了无数男女老少。据他们说，不劳而获很快乐，偷人东西很刺激。也许，每个人潜意识里都有做坏事的欲望。本来陪我聊天的那帮朋友开始集体不理我，托词总是说，在偷东西呢，或者是，某东西马上就能偷了，在等着偷东西呢。我说，生活要是什么都能偷就好了。某女说，最好是人也可以偷，我想偷谁就偷谁。又说，我想偷刘德华。
　　我想了想，如果这样的好日子真来临的话，我想偷谁呢?我喜欢罗马假日里的格里高利派克，喜欢足球明星舍普琴科，可是，他们我却都不想偷。纵使过去了那么久，纵使相关的记忆越来越少，纵使我不愿意承认，我的心里还是只有程扬。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在想，当初的决定是否做错了呢?可是我转念又想，爱和伤痛就像香水一样，搁置不用，早晚有一天会在时间中挥发干净的。
　　5.和程扬的那一场，多么错误。有时我真想它是一场梦，醒来就好了。可惜我醒不来，明知道是错误，还是一错再错。
　　他对我淡漠，我欺骗自己是性格使然，他对我不好，我按下心性容忍，和他在一起三年，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他还是犹豫着不肯结婚。有一天用一个QQ加了他，说自己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问他，男人最终会因为一个女人对他好而爱上她吗?他说，不会吧，我女朋友也对我很好，但我对她就是没有感觉，我问他那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他说是因为她条件不错，对他非常好，他又没有更好的选择。疼痛在刹那奔涌过来。其实不用求证的，我却非要他亲口说出来才肯相信。这个打击对我来说太大了，我心如死灰，脑子里都是他说过的话，我就是对她没感觉。我宁愿他厌倦了和别的女人勾搭，我宁愿他嫌弃我贫穷弱小，我愿意是其他的一万个理由，可偏偏却是最绝望的这一个：他不会爱我。以前总以为灵魂丰沛更容易被人爱上，但是慢慢才知，不是这样的，他爱你，和你的灵魂没有关系，这个发现多么让我沮丧。
　　6.白芷约会去了，我和绯红通电话，和她讨论《好奇害死猫》和《双食记》，她说虽然都是一个女子百般隐忍，布局，收拾了那个负心的男人，但刘嘉玲更聪明一点，没有把自己搭进去。
　　我说，大概余男在爱的背叛之后，已经没有生的意志了。无论是否保全了自己，其实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所以说，坏女人才能活得如鱼得水。当然，美女不兴风作浪实在是浪费资源。她忽然说，你最近多看着点白芷。我问她为什么那么说，她不语，我们又胡扯了几句，挂了电话。白芷回来时一脸黯然，我问她是不是和李安波吵架了，她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李安波爱上了别人，要和我分手。我惊讶，他爱上了谁?他不肯说。
　　一刹那，我明白了刚才绯红电话的意思。白芷在家的时间和绯红没空和我外出的时间基本同步，我想到绯红第一次见到李安波时的沉静，想到绯红无限怅惘地说他们长得真像，想到她说，我不喜欢白芷，我没有责任保护她的天真，我探视自己的内心，惊讶地发现我其实早就有预感了，但我故意视而不见，我的心一直在悄悄和自己说，等等看，看她如何面对伤害。白芷说，我成全他们。她竟然笑了一下，回房去了。终究觉得不安，白芷和以前太不一样了。敲她的门，没有动静。白芷割腕自杀，幸亏发现及时。
　　和绯红见面，我们都没有说话，很久了，我说，虽然看不惯为爱要死要活，但也知道那一刹那的疼痛足以让人下决心死去，之后就不会了，她会成长。她摇头，你告诉白芷，我接受了孙福祥求婚。经过了一次，我对爱情，其实再没有信心了，金钱更让我有安全感。她又说，也许我只是嫉妒白芷，世界这么残酷，她凭什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洁白下去?
　　白芷和李安波结婚时，我祝福，一定要幸福。她面无表情地说，死过一次了，明白许多事。人生是需要妥协的，关于幸福，随遇而安吧，幸福很像谎言呢。我只能无力地说，好好生活，李安波至少是好男人。心里却清楚地知道，曾经那个天真无瑕的单纯快乐着的白芷已成过去。
　　在这个世界上，谁的心上没有过一道伤痕呢?它让我们阳光的心蒙上了阴暗，我们所能做的，是努力从伤痕上站立起来，纠正偏航的心，因为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因为除了爱情，这个世界还有花草露珠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