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酷热的夏天里阿黑死了,真的死了,这让他真的无法接受!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阿黑的这种死法,这让他觉得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残忍性已近极至!他回到家里看到阿黑躺在院子里脖子上还特系着那根要命的绳子,一下子也昏倒在地。母亲跑过来掐他的银中脉才使他醒了过来,他疯了似的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说是阿黑吃了毒药中毒了,他知道母亲是在骗他,但他没有再去问,踉跄着向屋里走去。 他看到里屋的炕上盘腿坐一位陌生的面孔,在阳光透射的背景里显得异常阴暗。那只长长的烟袋上斜斜地冒着淡蓝淡蓝的烟雾,烟雾弯曲着向上缓行。他感到整个屋里都变成了那种幽暗的蓝色。他是感到了的那是一位女人,而且上了年纪;余光中他看到那个老女人中分的长发向下垂着遮住了两侧大半个脸,他看不清她的眼睛,但他却感到了她的眼神中那种陈腐而古怪的妖气。她用母指和食指捏住烟杆,从那垂下的长发中间抽出烟袋平行着举在她左肩的上方,然后用粗厚的声音、表情淡淡地说:孩子,你放学了?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没有听到这声音来自何处,也没有看到那个老女人的嘴在动。那时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腹音,也从没有听到过这么疹人的声音。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觉得有一阵风从身旁刮过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温热。他这时才正眼看了那老女人一眼。老女人身着一身黑衣,上衣从左侧抿向右侧,扣子扣在了右侧手臂下垂的位置,整个胸部是一块黑色的平面直直地立在两条盘起的腿上。这个老女人的脸色像纸一样白,眼睛却透着黑光;她的嘴唇是一条弯弯的闭合的紫红色曲线,唇线包围着的也是像纸一样白的牙齿。老女人的额头没有皱摺,那一只露在外面眼睛的眼角微微吊起,很像古代神话里的人物。其实老女人并不老,她的老态只表现她的衣着与坐姿,还有那长长的烟袋。他想,阿黑的死可能与这个老女人有关。 他没有回答老女人的任何问题,也没有向老女人道声问候,他对家里来的客人还从未这样对待过。他在班里是学习委员并兼数学课代表,是班里男生、女生的中心;大家都喜欢围着他转,向他请教问题,也爱听他讲故事。同学们觉得和他在一起就总有享受不完的开心和永不停歇的笑声。他从小就喜欢读书,包括天文、地理、历史、文学、科技等等,他也常常在故事中讲到那种很生涩的国外科学家、作家、历史学家的名字,这让同学们对他很是崇拜,每到这时他自己也觉得很风光、很自豪。大人们也经常常夸他知情达理,是个懂事的孩子。 阿黑的死是他人生历程一次悲哀之最,是心灵成长途中一次痛创,是他快乐生命中的一次跌杀;从那时起他理解了情感中那种黑色的绝望与苦痛,人性的美好在青春欢快中掉入恶俗的山谷,几多愿望与希冀在灿烂与光明中跌得粉碎…… 那时他只有16岁,念初中二年,在离家5公里外的乡里就读。那时读书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还没显得那么重要,抑或他还没有真正想到读书的结果会如此地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他在家里排老四,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俩姐已务农,哥哥与自己在一个学校上高中。他在家里人缘很好,所以好吃的都有一份,家务活却很少去干,这到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因为他总有办法把自己该干的活都想法转移给别人,而别人也都心甘情愿为他去做这事。他是亲兄弟姐妹的一个核心,为此,父亲对他情有独钟,常在家里表扬他;每到节日或是出远门时都要给他带点小礼物或是小吃。家里有六个孩子,可父亲从未对他动过手。父亲的脾气是暴躁的,有时为一点小事都会大打出手。他对父亲暴躁的脾气如同每天太阳东升一样习以为常了。父亲对每一个孩子的一点点小错误都不能原谅,那种威严的训斥与冷面吓吼让每个孩子都像猫见老鼠一样灰溜溜的,有谁没挨过父亲的拳脚?他坚信只有他。 父亲有一次在生产队里干活也不知是哪个地方不顺心了,回到家里坐到炕上后还是一脸的不高兴,两眼冷漠,脸面紧绷,母亲从那阴沉而怒气的脸上就看出了什么但并没有去问一句话,而是悄悄地把饭菜端到桌上并为父亲盛了满满一碗高梁米饭,然后又回去厨房拿父亲爱吃的咸菜了。母亲刚把咸菜放到桌上就听到了父亲的大声呵斥。"这饭怎么做的,这么硬,你不知我有胃病吗?"母亲悄声说:"没有煮到时候就捞了,只是欠了一点点火候,也不是太硬,我偿过了……"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父亲端起那碗高梁米饭就向母亲的头上砸去,幸好母亲反应的快,一低头感到一股风从头上刮过,然后就是一声爆炸,母亲右侧地柜上那个托盘上的四个茶杯就被砸得粉碎,而紧靠墙壁的大镜子也险些失去家里的地位而同所有的碎屑一起扫地出门,不过也弄得满脸斑斑驳驳。母亲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去了后屋拿来笤帚收拾父亲的杰作。母亲向来是逆来顺受的,对父亲在家的地位总认为是至高无尚,对父亲的一切说法从没有正面反对过,就别提以强硬的态度了。那个年代女人是弱者!其实母亲可不是弱者,母亲承担起了家务的所有,总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样样活离不开她。母亲不信奉什么,也从不谈论命运,她只是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情。 早晨他去上学时,阿黑一直跟在他身后,路过门前那个很大水泡,然后又穿过一大片玉米地,在那条林带下他站住了,他想让阿黑回去。阿黑非常懂得他的意思,但阿黑从心理却没有一点回去的意思。阿黑在离他10米外的这条小路上坐了下来,并向他摆着尾巴,很有一种无耐的表情。阿黑的行为有些反常,但他并没有察觉出来,不过他也很清楚阿黑很少有送他这么远的时候,只是在他放学很晚时阿黑才到这里来接过他,然后阿黑会狠狠地向他扑去,直到他倒地为止,然后再一同向家里跑去。 阿黑的黑是出奇的,而且黑中带光,那种光亮有一种滴油的感觉,夜晚的灯光下就更为亮泽,仔细看看你就会看到那上面有很多星星在闪烁。你会感到这种星星的闪烁来自于宇宙的深邃,那种旋臂的光就集中在这里。阿黑自己能否想到其实它也是宇宙里的一个分子,是地球这个分子中的一个附属分子而已。它也想不到宇宙中每一个分子的命运有着不同的结果,这种结果有时自己无法预测更无法控制,而那种相反的结果在你越是想控制的时候就越是会发生。每个人的人生轨迹用宿命的观点来解释的话那是一种定数,这种定数也是常数,而常数在数学领域里是不变的,不变的事情我们做再大的努力其结果也会是枉然,有谁愿对枉然的事去做艰辛的努力?推而论之,生命的轨迹也会是个定数,而阿黑是有生命的,所以阿黑的一生也是定数。一个生命的存在总会有另一个有生命的存在而让其不再存在!不过阿黑是一种灵性的存在,它是超越生命中的一种生命,也可以说是一种反生命,而反生命是生命界的一切生灵无法感知的,那么阿黑的死是生命的一种结束,但却是反生命的一种开始,每一种开始都是新鲜的,新鲜的就是一种活跃的生机,这种生机原则上是一种存在的永续,是一种大爆炸般的开始,因为宇宙就是从大爆炸开始的。他不会认为阿黑真的死了,阿黑也不会死的。如果有一天有人真的造出了那种超光速的飞船,他想他还会见到那个活生生的阿黑,还会与阿黑滚爬在一起…… 几天来他觉得天气有一种沉闷的燥热和一种高湿度的窒息感,每一朵云都显得那么怪气,那么反常、那么出乎想象,放学前一节课的课间在学校的操场上所有在校的同学都看到了从西南方向压过来的大片黑云,黑云的厚度超乎想象,不一会就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形成了半黑半亮的天空。他感到这是一种超恐怖天象,曾经的雷暴天也没有让人感到如此恐怖,他看到教室的灯都亮了起来。他听到了远处的风声,呼啸的风,夹杂着尖叫和哀鸣,学生们都向教室跑去,关上窗户,看外面已是漆黑一片。老师走进教室时随手打开了灯,灯光显得格外的亮,如同上夜自习一样。最后一节课他什么也没听下去,什么也没记住,他也不知老师都留下了什么家庭作业。一场雷暴过后,他本能地感到了他在回家的路上不知是身是心总有些异常。一个人究竟有多少感应可能当代科学还没有最终的结论。他不知这种异常来自哪种感应,是物质的、是意识的、是潜意识的、是暗物质的……预感是科学意识里的一种真实、一种存在、一种物质基础,预感不是梦中的虚幻,它是后续事情发生的一种自然肯定,是脚下那个目标的必然,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感应也是一种谶语,是一种先兆,只是你不能把握。你不能在今天控制明天,而只能心存对明天的愿望。因此这个夏天的以后他感觉比冬天还冷。 阿黑死的那天晚上,他整夜没睡,也没有写一点点作业,对父母的问话同样置之不理。他总感到有一种阴暗的灵性左右着自己,似一片阴影挥之不去,似一种悲号萦绕其间。 他得到了确认,阿黑的死的确与那个老女人有关。 听妈妈说,那个老女人是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是父亲妹夫的表哥的表姐。老女人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淑娅。老女人以前从未来过家里,父母也从未提起过这个人。老女人住在离他家40公里以外的一个贫困乡村,据说那个村是临县的最有名的贫困村之一,年人均收入不足200元。全村有200户人家,人口却有1500人之多。老女人在村里却是很有名气,而且还是村里的首富。老女人因一次怪病各地求医无效,而且花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大额外债。老女人在久医无效的情况下经人介绍去见了一位巫医,却被一位巫医把病给看好了。其实,老女人的病也不是什么怪病,只是一种幻想综合症,她总是觉得有一个人、一个疯女人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的,她觉得自己遇到鬼了,整天缠着自己。于是,她头疼、腰疼、腿疼、心疼;整夜的睡不着觉,整夜的见到那个鬼。那个在她心中的鬼其实就是她同村的和她一起长大的、整天形影不离的最好朋友。好朋友名叫玉娴。玉娴与她同龄,只是小两个月,但玉娴总是把她当大姐姐看待,敬百尺而不少一厘。玉娴聪明伶俐、如花似玉,是全村出色的小美女。当她们都过了十八岁的时候,便渐渐地在情感世界里成熟起来。村里有个男孩儿,名叫志刚,英俊潇洒、聪明过人。志刚在十五岁时就对玉娴产生了那初蒙的感情,所以总是想着法儿地与玉娴接近。玉娴深知志刚的用意,但她只把感情深埋在心里。她只是觉得幸福不会来得这么容易。后来志刚考上了大学,去了北京一所全国重点大学读书,这对玉娴来说既是高兴的事也是担忧的事。高兴是因为她心爱的人终于在全村出人头地,担忧的是志刚这一走在未来的四年里他们的情感会有变故。志刚在临上大学之前与玉娴有过两次私密幽会,双方山盟海誓、永不分离。然而志刚上大三的时候却因功课压力大很少与玉娴联系,他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他说他还要读研究生、还要读博士,总之他不想早早地就参加工作。就是在这三年里,这个老女人淑娅当年却没有一丝放松对志刚的追求。志刚碍于她与玉娴似亲姐妹一样的朋友,也就没有果断地与她断绝来往,而只是一次次地表明他对玉娴的衷心。一天,淑娅先是对玉娴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一些让玉娴摸不着头脑的话。玉娴觉得淑娅有些反常,觉得她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她觉得自己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所产生的那种梦魇般的幻象有可能会变成现实,她越发地觉得事情的严重,可她却也没什么办法,她不想为这耽误志刚的学业。玉娴似乎感觉到了淑娅对志刚的那种微妙的情感变化,这种变化出自淑娅的眼神和微妙的表情变化。 七月的某一天,也就是志刚临近毕业的前夕,淑娅把玉娴约出两人一起去了小村的北山。北山不是很高,距地平面大约有600米左右。但北山却很陡,有几处非常险的峭壁悬崖。就在一处悬崖边上,淑娅拿出了她与志刚在大学校园和风景区的合影,还有几张是在宿舍的照片。玉娴看过照片后只觉得一阵晕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她醒来时发现淑娅还站在她的身边,便气愤地想跑开。在玉娴快速转身跑开时她早已忘记自己是在悬崖边上…… 玉娴掉下山坡,不幸遇难,淑娅从此疯掉,疯掉后经别人看好病,自己就会了给别人看病,于是成了村里的富人。与一位跛人结了婚,婚后生有一子,12岁时得了一种怪病,多方治疗无效,老女人听人说如果吃了一个纯黑色的全狗就会治愈,老女人将阿黑取回后,他追到老女人家里,强行要回阿黑,葬于北山脚下。老女人的儿子某天出走,死于北山脚下。 一天夜里,老女人似乎感到总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她,情不自禁的向北山走去,第二天,人们在北山脚下发现了老女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