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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睹记


  ――一个橙黄色塑料香皂盒的写实笔录
  引子
  是的,我一直独身流浪近二十多年,南遣北调,悲欢离合有多少伙伴随聚即分,没有一个人自始至终伴我完整度过这一段漫长岁月的。只有我牙具袋里那个朔料香皂盒,一直形影不离地在我身边。那日晚上,工作劳累倒在炕上恍惚中进入梦乡……
  我突然觉得枕头下有什么东西格的慌,原来是我的香皂盒,扬着沉思的脸,床边摊开一个厚本子。他在写日记呢!好像动画一般,笔触非常敏捷而流利,标点、字迹十分清楚。
  "你也写日记?"我惊讶地问。
  "是的!"它语气坚定而自信。
  "我可以瞧一下吗?"
  "你呀,当然可以的,随便看,多指点吗!"。得到他的允许,我尊敬地拿起那个厚厚的日记本。翻开扉页,上面工整地写着:《我的目睹记》五个大字,后边是一连串儿虚点儿……
  正文
  再翻开第一页,就是正文。上面写着一一
  1957年春天,在东丰县第一百货商店里我被一个青年选去。从此我便随着他一一我的主人朝朝暮暮度过了二十七年!到这时,我的主人已是华发满头,面颊褪却了朱颜……
  而我呢?也已经皮肤老化,有了细微的道道斑痕。已经不像当年那样玲珑剔透、粉淡容颜了!哈哈,也失去了青春的魅力。然而,我的主人,他却一直像珍宝那样爱惜我!不忍舍弃。每每早晨见到我的时候,尤其是近几年,每次都要呆呆地仔细地看我几眼,还经常地为我沐浴整装。此刻,我常发现他又沉浸在回忆之中!……
  二十七个年头,我伴随着他东游西荡,度过了大半生艰难的岁月。在他危难和痛苦的时候,在偶尔得到一点点欢乐的时候,在他欢笑的时候,在泪水遮蔽了他的双眼的时候,在他眉宇间灌满忧愁和脸上挂满怒容的时候……,我都历历在目,我也是泪水不干。照理说,我已经完成了我生命的全部价值。但是,我还被珍爱地保存着,这激动的心情,使我又回到了青年时代。
  我伴随着一个生活俭朴、作风清廉的主人,大半的时光是在集体宿舍里度过的,几乎和我形影不离。与我为伴的他,不像其他年轻主人那样颇多装饰,就连雪花膏之类的护肤品也不用。在牙具袋里与我为伴的多是标着"奖"字的名牌牙膏、牙刷、香皂……我还看到了那一落落本子和几只象样的自来水钢笔。原来,他就是这样一直简朴地过着二十几年的单身生活,常常几个月也不回家一趟,,那相距30华里的家,也很少有人来看他。有时回家,甚至是节日也常常提前返回。我为他服务的机会比别人多,因为每次义务劳动都少不了他。
  他有着勤奋而持久的自学毅力,没有一时刻断过。在县城那一段岁月里,他每早4就起来看书学习、写作……
  这样一个坚强努力的青年,对真理的追求,对技术业务的求精和对文学的爱好,使他放松了对人情世俗的探索。不吹、不拍、不捧,对任何人都是一律朴实对待,对任何人,都本着公理进行争辩,不管对方是否吃得消。……天真无邪的青年,纯洁诚朴的思地,终究应付不了复杂曲折诡诈的环境,这就难免使部分人怨恨和嫉妒。
  一个伪职员出身的会计股的联行复核员,名叫王魁,他表面温和,其实奸诈无比。好搞小回报。因为是本股同事,又对面桌工作,平素常在一起聊天。
  一次他说:"咱们武志功行长,是援朝功臣,出生入死,连个正营长都没混上。"
  "这个,我不知道,那么他是副营长?"我问。
  "文化水太低,不是正的。到转业还是个副手哩!"他讪笑着轻蔑地说。
  这一段对话,被王魁歪曲成:"他不是个正牌营长,没文化,大老粗……"把他自己说的话,改头换面,安到我主人身上,向武行长做了挑拨离间的假回报。武行长当然气炸了肺。他也不调查研究,令团支部召开生活会(那时我主人是青年团员),反复不指名地批评(当时没有想到这些都是对我)。此情是后来批斗中所知,彼时已经没有申辩的机会了。文革中武志功自称:"有人看不起我,反右派时我就抓他个右派分子!"可见全是打击报复所致,口中却高唱"革命"、"原则"、"政策"之曲,行打击报复之实。
  终于,不幸降临了!反右派中,我的无辜的主人,被无端地加上了罪名!那是1958年初,一连几个夜晚被一伙"领导"事先培植的运动打手,威胁利诱、软硬兼施,围攻战术无限上纲……被迫承受了人生第一次最大最荒唐的凌辱!被迫承认了那些漏洞百出的所谓"事实材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滑稽绝顶!既然下毒手扣上了政治帽子,辩诉的再有力,打手们也得按照指挥棒转,只有人家说啥,只有点头称是,便是运动后从轻处理的出路!那几个难熬的夜晚,我发现他一连十几个彻夜不眠,他的眉宇间挂上了深深的愁容,泪水常常湿润他那红肿的眼睛……为什么人间境有这样的奇闻?忠诚直爽反遭灾祸,拍马献媚都成了"革命左派"!
  一部分投机分子,看到打手起家的机会到来,一反常态成了整人的"急先锋"!声嘶力竭,想战场立功树勋,耀武扬威,大打出手。可是,忠诚老实人惨遭迫害。我的可怜的主人,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牺牲品。
  此后,悲惨的不幸的遭遇接二连三地向他袭来。那些没有想到的意外一个个地袭来。
  第一个意料之外是没有想到他会身临这样的不幸,这样笑话般的奇冤!
  第二个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给了他相对最重的"处分"。
  人的正义感和他那平时要好的朋友,良心都哪里去了?良心变成了贪心……
  第一次"处分结论"人事干部宁志学假惺惺地让我看。"情节严重,态度恶劣,送劳动教养"。他提出"按材料没有抵赖,一一接受,态度不恶劣。";后"领导小组"决定又变戏法式的结论为:"情节一般,态度一般,监督劳动,保留工职。"一一就这样戏法般地"处分"人,拿人的政治生命开玩笑,为所欲为法制何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哪去伸冤哪!
  根本的意外,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天下竟有这样奇冤大辱!而那么多人都瞪着眼睛楞说瞎话。把假话、谎话说的念念有词,引经据典,似乎要把亏心的大谎套上一层"逻辑"的外罩去自欺欺人。进而显示一下残害无辜的出奇本领!
  一个个"批斗会儿"上丑态百出,一篇篇发言不能自圆其说,自相矛盾,理亏心懦,却仗着权势压人,帮瘸子打瞎子。完全剥夺了受害者的解释与反驳权。
  我的主人看透了他们的目的和主从者的心意。无可奈何只要提出一个罪名,就乖乖地一律承认,说啥就承认啥,还将罪状加以补充,达到谎话天衣无缝……有时他们也摇头,因为编造的东西,有的面对这种现实漏洞百出,是对他们的极大讽刺!只要按其所需编造一幕幕滑稽绝顶的戏剧,就能少废话了,也使他们满足了!
  我看出来了,我的主人理解了只有如此才能适合他们的口味!为了不跟他们胡缠,只好"服罪"就是了。我知道我的主人的内心痛苦极了,我也从他的自语和笔记中间接地了解到,那时每天、每时发生的一切遭遇!
  自此,更加刻薄的虐待连连发生,也都视为天经地义了!风雨天,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两个人抬着200多斤的石块,在院内的基建工地上劳动,他的同伙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投机者,叫桑振有,身强个大,大鸣大放时主人给他贴过大字报(一点儿没有歪曲事实成分),他却耿耿于怀,就利用本身的体力比我强,硬是往上装过大的石头,把我的主人压得乱晃,而我的主人看明白他的用心,也就横下一条决心,奇冤大辱都受了,何惜此身?只要能活一分钟,就将死活抛掷度外!反将他装满的石块再加上几块……,抬起满筐巨石,两眼直冒火星,傍晚,桑振有发高烧了,直喘大气。我的主人晚上回来,却是兴致勃勃。那时身体不适也得干活,就是要的折磨你的这个劲儿吗,你越表现苦恼狼狈,那些施虐的人越是开心。高烧、外感那时是没有理由休息的,整天在白眼和训斥下度过,真是一落千丈,成了地平线以下的人了!到街上被狗咬了一顿,他骂了一声也被批判了两天三夜!我看到她的眼眶一天天陷下去,竟有几个早晨连脸也不洗了,衣服破而赃得无法用,可是,他的家人远途跋涉而来,到前屋打听他的名字,却被以"不知道!"、"下乡了!"回拒接见。
  "哈,哈,哈!开心哪!……"一帮他平时的同志,其中多是平时嫉妒他的人,见他拼死拼活地打扫卫生,整理院子……他们就在院内玩耍,找点借口,兴高采烈地说笑,乐的连嘴都合不垄了!有的对他说:"你的好好干,立功赎罪,快去把我住的炕炉子生着!……"他尝尽了受虐待的滋味,如果没有家属、儿女的牵挂,他真想一死了之。可是他不能,家中的妻子、需要抚养的孩子,还有那些以期待的目光望着他的亲属,这一切激励着他,忍受着被人歧视的痛苦,顽强地活下去,不相信这个世道会这么黑暗、丑恶,或许会奇迹出现,得到平反。
  我又随着我的主人到乡下去接受监督劳动。我主人的工薪被停发了,每月只给15元个人生活费用,家属孩子无人过问了!停止了我对他们的生活费供给,只好变卖家具度日……
  在一个柳色的乡间一一偏僻的山沟里的一个集体劳动队里(一面山钢铁3队),进行了三个月的起早贪黑的艰苦劳动。第二个月他患了痢疾,无机会去治疗,拼命地支撑着虚弱的身子,在集体的菜园田里劳动,因为这个劳动集体生怕同他一起劳动逊色,使他们不光彩。一天的拼命劳动毕竟是因为身子太虚弱只栽了12垅葱。晚上吃饭的时候同下来劳动的银行干部霍振武,他气势汹汹,刻薄地指责:
  "你这一天就栽了12垅葱,都干啥了?"哭丧着铁青脸,态度特别蛮横地质问。
  "我病得厉害,浑身冒虚汗,一午后我也没歇息!"我的主人流下了眼泪。
  "太不像话了,哪有一点认罪的表现!"霍振武好像要动手打人。
  "大伙快吃饭吧,他确是病了,一个下午他也没休息。"插队干部刘书荣,她来解围,才算不了了之。她同情地为他辩解。这时参与陷害他的原行长、这里下放干部带队的胡维民神气十足地在生产队里开会回来……,这一群人逢迎地笑脸相迎,问这问那……那股捧臭劲儿,令人作呕!此刻,这三间草房里顿时变得和平、亲昵、友善起来。这时那个霍振武,也立刻嘴角向上弯翘起来,满面春风,他那涂了灰色石蜡的小团脸上,立刻堆满了奸笑:
  "胡行长,今天挺热吧?快一一"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洗脸盆去外屋舀水,急忙回来,把水放在行长身旁:"快洗洗脚,解个乏!"奴颜婢膝,立在行长身边,丑态百出。胡维民也不客气,挽了一下袖子,就洗起脸来。
  "快!"霍振武指着墙上挂着的牙具袋,命令我的主人。我的主人支撑着虚弱的身子把牙具送到胡的身边。
  "递给行长!"霍给我下命令。
  这天晚餐,我的主人没有吃一口饭,没有喝一口水。我发现他又是一个彻夜无眠。
  如此,他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人,所特有的尊严、人类的善意、感情,甚至起码的人道,在这里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时,他过去处的相好的人,如今也在踩踏他。一个阶段下放干部组,让他侍弄菜,从此他在菜园里干活,有一次饿得慌,就破例摘了一根黄瓜吃,被孔旭东看到,他说你这么吃,我不干!……就去找行长(带队的)去回报,我的主人被几次大会点名批评。
  大约3个月后,我又随着他到了东丰县的南边跟辽宁省草市接壌的和平铁矿。
  因为县里有令,叫他回去另有处理。吉凶祸福难知,心情十分焦虑。他又是在病中,第二天就要启程时候,房东的薛大娘,提早把煳熟的土豆,偷偷地装到我多灾多难的主人的背篼里。刘书荣也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临走时,没有任何人跟他打招呼,因为胡维民在场,和他打招呼,就是立场问题了,就别想提前毕业返回工作岗位,所以他们以为,对这个无辜者越是狠毒,就是越革命了!
  他捏着一把冷汗,怀着忐忑、焦虑的心情,无语地背着背篼默默地离开了!现在他还后悔,当时还是应该跟薛大娘打个招呼的,他可是个好心的人啊!不久,据知她已过世了!当然,对刘书荣同志,他只能感激在心中,跟她打招呼就对他不利了。……
  他一早踏上北去东丰的公路,漫步走着,在过了二道岭时,肚里饿了,吃几个薛大娘给的土豆,边吃边赶路。夏日的时光,可是却使他从背后发出了一阵阵透骨的寒冷。阵阵西风,频频地吹乱他的头发,天随着一段段厚云,疾驰而过。有时洒下珍珠般的雨点,被西风吹到他的面颊上,苍白的面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路上总是揩不干。在西岗的遥遥公路上,望到家乡房屋……只有五六里之距,可就是不能回去一看,多么残忍的境遇!……究竟我犯了什么罪过?竟然遭到这样没完没了的惩罚?感到悲痛万分为什么不幸就这样一步步向他逼来?……
  路过家乡的时候,那簇簇草舍、村落,自幼睹熟了的家山轮廓,每一个树木,都清楚地,而且别具情味地,映入了他的眼帘儿……此时此刻,别具情味,依恋难离!猛然一阵头晕,眼前火星迸发,他突然失去了自控能力,突然坐到了地上,进入昏迷状态……在隆隆的一阵阵雷声和一阵阵冷雨的淋洒,他又苏醒了过来,又支撑起来赶路……一面山到东丰这段公路,竟是这样的长,这样的遥远!
  这一天他徒步走了80多里路,傍晚才到了东丰街里,又回到了原来在职时住的宿舍。有人,当然是好心人,而且必须是偷偷告诉他:"这次,可能又要集中改造你们了……"。
  第二天,在县里统战部的一次训话之后,我又随着我的主人去向另一个工地一一和平铁矿,采矿八组接受监督劳动改造。
  艰苦的生活,沉重的劳动,占有了他的一切。夜以继日地放卫星,挑矿石……绝顶地劳累,班后就是被训斥、反省……曾写了一首小诗:
  地球围绕轴心
  转了一圈又一圈。
  月亮
  缺了又圆。
  天天扁担不离双肩,
  双手不离土蓝……
  又到了一个秋末冬初,整个矿地一一那个偏僻的小矿山,被初冬的严寒包围着,住的是席棚子,铺的是稻草,再就是来是带的简单被褥。我主人的身旁除了一床破烂不堪的被子,一个漏了洞的褥子,再就是身上的单衣。早晨上工地劳动时,浑身冷的值得哆嗦……几次给单位写信托人把我的行李捎来,可是两个月了杳无音信!整日盼望行李,真是望眼欲穿!遗憾的此时家里又写来一封信,跟我要钱,说是生活困难得慌,有些话含蕴着这个家前程无望之类的情绪(有的是代笔人的意思,识别笔体他心里有数,爱人不会那么想的),这封信不亚如火上浇油,疮口涂盐!于是回信,一切随从家的意愿,听便……,再也没有来信。
  在采矿八组时,常被矿里抽调到办公室帮助搞测量土石方,计算工资、绘制生产进度图标等。帮助矿党委填写入党人员"入党申请书等"……他都尽心竭力,很快领导层都熟悉了,关系也搞的很好。在组里,组长陈志新也非常高看。常给他写大会发言讲稿,一篇"采矿八组上书矿党委明心立誓"的表态发言稿,全矿人称好,得了擂主。之后经常帮助组长写材料,他都很满意。后来我们转移,他们要求留下当文化教员,没有允许。但是,他知道,这次矿里给他做了很好的劳动鉴定。
  我又跟随他回到了他的家乡。
  据说是因为矿山要减员,有的说矿山重地,这伙人在这里劳动,领导部门不放心,就把这些人安排到各自的家乡,就地监督劳动,把情况介绍给大队委托管理。
  这次还乡,别具身份。离家在革命队伍里干了七八年,不是衣锦还乡,而是戴着一顶"右派"帽子归来,心理上实在承受不了,他精神几乎已经崩溃。
  那日,是一个云满天空回的日子,抗着行李麻木而归。在南屯基觉得口渴,破例地买了一瓶梨酒,一路上,不断地喝。下了宋万昌后岗,那里,是万兴4队,酒性发作,走在稻田埂子上,猎猎切切,多次脚步踏空,倒在水里,行李摔得远远的,浑身、满行李全是泥巴……
  到了家,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自此,更加繁重的劳动,更加复杂的生活,是他在绝望中挣扎。苦劳的身世,亲友的怜痛,却也同样有部分人疏远、嫌弃他。有的是他的至近亲属,有的是娃娃时就在一起的同伴,都在歧视他,欺压他。越是有点文化知识人,越是有点官职的人越严重。还是那些老城醇厚的老农对人诚朴。当然也有一些赶时髦的人,充当整人的先锋。
  我的主人,他自以为只能这样年复一年地过去,一切错案冤沉海底,不白之冤难得昭雪。就像跳进了黄河,永世难得洗清了!
  家乡的人,也是一样有势利眼,我这次回来,一反常态,由过去多年见面笑面相迎,转为严酷。那位黄兴阁队长,一次他得了重感冒,午后没去上班,捎去请假条,他不答应给假,来找他去上班,说;"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再这样我得向上边回报了!"我的主人,只好带着高烧起来去上班,这位黄队长就去队部随大觉。……
  但是队里分配时,或平时遇到比较难的算账分配时,还是经常叫我去帮忙,会计也长要求我去帮忙,队里去外队秋翻地,有几次让他带队,帮助粉刷墙皮,画毛泽东思想课堂,不管本队、外队都很好地完成……,几个月时间,群众评价很好。但是也有人嫉妒,说风凉话。
  面对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他是麻木的无奈的。在这样的虐待、歧视的折磨中,究竟能挖到什么思想根源?其实,根源就是他自己,太天真了,认为"实事求是"人人、处处都像说的那样,不冤枉一个好人!……有时说了有些人不敢讲的话,对奸佞的陷害,结果得到的残忍打击报复。
  "人,过于善良了,就会对风暴似的事物,产生迷信情绪;天真的过火,就会吃点不大不小的亏一一苦,倒也是人吃的,痛心的是那些对不起自己纯洁内心的苦一一不,说苦不恰当,不如说冤!"这是我的主人,在当年乌云笼罩、帽子即将扣下来,棒子即将打下来的前刻预感的一段日记。这些话也都成了罗织他的罪状的重要部分。
  可是,善良纯洁的人,往往对自己的厄运施虐者的残忍估计不足,时时幻想着,那个胡维民行长,有朝一日良心发现。其实他们借政治运动,整人报复,可是把人推向断头台后,再拉回来,也就无能为力了。他梦想,或者他的上级听到一些实情,而能重查此案。
  本来定罪的名目和所谓的事实就是矛盾重重,破绽百出,经不起斟酌的,而这么草率地将人弄得永世不得翻身,是多么不够妥当啊!
  可是,这在当时,确实痴人说梦!于是我又随着他走向了另一个劳动场所一一仁合2队,4人住在华起珍北忼,进行繁累的秋收劳动。
  临去前还得向领导交什么"改造规划",表了"脱胎换骨"的决心。当然,这只能是一片假话了。讲真话不行了,自己的本质、骨头本来就是好的,还要换成什么样的呢?这样说又会罪上加罪了!白白否定了几年的"劳改"成果。于是,也就被逼上了说假话之路。
  也许人过于愁闷了就生"火疖子"在那劳动时,经常贪黑起早打场。因为后脖子生了一个疮,肿的有鹅蛋那么大,通的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可他也不去治疗其实,这个偏僻的乡下,上那去治呢?那是每月15元生活费,节省一部分寄回家去,维持家中5口人的生活。半个零钱要中也没有,那是冬季,连个棉帽子也没有,怕冻坏疮口,用一个包袱皮子,包扎在脖子上。结果,疮口冻坏了,越发严重了,实在坚持不了,经过别人进言,谷队长才答应给一天假去勤俭卫生所看病。
  这个谷队长,也有一套抓阶级斗争的新招法,他对社员说:你们看咱队这4个右派,就是跟领导作对被抓的右派,你们要是背后议论我,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再来运动,我就抓您们当右派,让你的儿子也上不了大学,哈哈!谁不信就试试,我老谷说到做到!谁也不敢吱声了。……
  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拼命干活,体格又那么弱,还要利用休息时间拣粪,给队里编炕席卖,还要看书学习文化。一个诚恳、朴实、多艺的青年人,很快就达到了群众的好评。……也有一部分人是特别刻薄的,挑毛病,进謲言。就是同伴之间,也有点产生嫉妒之心,这也使他碰到了种种难题。
  一年以后,我又随他到西门外红砖厂劳动。
  他被安排做扣坯活计,专有一个人给拉泥。由于用心学习,很快掌握了扣坯技巧,那时数量、质量常是名列前茅。管理人员,也给以区别对待。成了思想改造标兵……
  那个年代,有的小丑为了捞稻草,也是千方百计地寻找进身的机会,有的就拿这些无辜者当人梯,无端欺凌。那时,由县组织部临时抽调二龙公社的公安助理焦士俊带队管理这些人。他的阶级性很强,但可惜政策水平很低。有一次他突然开会,凶神般地命令他们每个人都把衣包打开,检查用药。重点是对我的主人,因为他事前偷偷翻了每个人的衣包,想从中发现什么,看到他的包里有一些药品:痢特灵、理中丸、脑灵素、正痛片等,摆到众人面前,这位助理搞了一顿批判后,命令大家发言,可是他们20多人,哑雀无声,闷了半个小时豆干饭,竟无一人发言!那时吃的不足,活计劳累、精神压力大,政府就给了这点医疗待遇,还要横加干预,还让人活不?"人道主义"哪里去了!那时,我的主人常患痢疾、头昏、劳累浑身痛,这些药都是县医院大夫给开的。他这明明是违背当时政策的做法,想"独创改造奇迹"捞稻草往上爬。遗憾的是后来改造队撤销,不但没有提升,原来的公安助理位子也给弄丢了,听说去那丹伯乡林场作一般工作……
  1961,11月的一天上午,虽然我的主人命运有了转机,县里召开大会被宣布"对确实改造好了的右派分子摘掉右派帽子",回县行原单位工作,工资30。元零5角。
  但是,在那狠抓阶级斗争的年代,有过历史污点的人,工作起来十分艰难。有的人,也很歧视。于是,一种心愧不如之感常常使他痛苦。工作只有出力的份儿,而没有享受成果和荣誉的份儿。
  工作上,他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力量,解决了许多难题,做出来许多成绩,可是,这些成就自有承受者。我的主人只有苦干的义务,只许干好不许干坏,没有享受荣誉的权利。
  经历了文革的十年浩劫侥幸没有像他同期劳动党伙伴那样,一个个被揪斗,有的竟自己动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此后,抓辫子、打棍子,一切坏事的承受者,那是跑不掉他们的,可是他面对着人类中间的这一类人,也只有以沉默对待,坚信黑夜即将过去,事物一定要恢复本来的面目,这总是历史的潮流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于是,他便以自己的正直与刻苦、顽强地、自信地期待着东方的黎明。
  光明,终于充满了人间,扭转了人类自残同胞的变态!一切冤狱得以平反。
  那期和他一起改造的人,大多数都没有摘帽,后来又都还乡分散劳改。有几人自杀、病逝之外,也都平反了,当众焚烧了那些伪造、逼供的"罪状",发通知解除了对其亲友的株连……,那一段噩梦般地遭遇,终于过去了,还给了那些无辜者以清白!
  然而,此时,我的主人已是白发苍苍了!为重获人权而欢呼!可是,人生美妙的时光,却一去永不复返了!所留下的是,心灵中的斑斑伤痕!我知道我的主人,他的才华在刚刚冒芽的时候,就遇到了严重的摧残,没有得到丝毫发挥,就被同胞给毁掉了。凭借着一点点余旋之力,用回忆去重温那可怕的一幕幕悲剧!看得出,他和别人言谈话语之间,尽力避开过去那一幕幕是他惊心动魄毛骨是悚然的噩梦!而是,热诚地面映照明媚的阳光,。勇往直前奔向未来!
  不是尾声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主人,他没有辜负善良的人们之所望,用他顽强地毅力,奋力拼搏,创造了令人惊叹的奇迹。用自己的光辉业绩回复冤遇,正名份,示品格。由地平线以下,拼搏到地区中心支行的副处级职任;由普通的记帐员,晋升为高级会计师;由小学文化程度,到出版大部专著,并获国家科研成果奖……这都是后话。他终于没有被扼杀在萌芽之前,反到超过了那些政客们的官位几级,业绩成果几倍!那些害人的小丑,他们有的已经过世了,不知九泉之下他们扪心愧否?……
  可是,做一个他最困难时期,形影不离,跟随他二十多年的我,难免不怀着深切的同情和惋惜,有时断断续续地回首几段他的不幸遭遇,名望有了,可是哪里去找回那青春美好的时光?那段苦痛的经历,是他永生难于忘记的。是的,我也很痛心……
  其实,这就是浪漫的笔法,是假托。是觉得让旁观者叙说,比自己介绍要客观的多。不过这仅是几个片段,更细更全的经历和故事,需要间接地从他的大量文学作品中去体悟了解。
  ***
  梦,醒了!又开始了做新一天的事情。……
  后记
  这一起殃及本人20余年的错案,几乎毁掉了一个无辜者的前程!1978,5月,据中发115号文件精神,彻底纠正了历史错案。销毁了捏造的"罪证材料",从个人的档案里抽出焚毁,并发通知,解除错案对亲友的株连,彻底解放了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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