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旭+李迅雷 李迅雷,齐鲁资管首席经济学家 尽管需求总量仍很庞大,但对经济的拉动力却已显著降低。当前的经济特征主要体现在存量需求的改善上,在此背景下,期望新一轮周期展开有些勉为其难。 自2015年年末一轮小周期回升以来,市场的争论声始终不断,其核心分歧在于"库存周期的上行是否将带动一轮新的资本开支周期开启",其中"设备更新需求"成为支持资本开支周期正方观点的重要论据。设备更新作为一种个性化很强的需求,对于不同行业、企业,不同设备资产的情况存在很大差异,同时也缺乏相应的统计数据,似乎只能作为一种观点而存在,难以证实或证伪。但即便如此,我们仍可以通过对固定资本形成指标的分析给出逻辑判断。 资本形成比重减少反映周期崛起乏力 众所周知,我国是一个投资导向型的经济体,尚未实现产业结构的转型,与美国等发达经济体相比,经济结构存在很大的差异。区别之一在于发达国家的经济对消费更为依赖。例如,2016年,美国的私人部门投资总额为3.04万亿美元,在GDP中所占比重约为16.3%,而个人消费支出达到12.76万亿美元,对GDP的贡献高达68.7%。2015年日本的这一比例分别为18.3%与56.6%。 由于经济结构特征与西方国家差异较大,市场观点一般认为,国内投资对经济的贡献远远高于消费。以2016年为例,我国当年完成的固定资产投资规模高达59.7万亿元,而当年的GDP名义总额也不过74.4万亿元,新增固定资产完成额在GDP中的比值高达80%。然而用GDP支出法核算的数据表明,在过往的30年里,最终消费在GDP中所占比重始终高于资本形成,如图1所示。 若以增长贡献率而论,仅有2003—2004年、2008—2010年,以及2013年这3轮周期中资本形成对经济增长的贡献高于消费。这似乎与大家对国内经济结构的一般认知存在很大差距,如图2所示。 为何如此大规模的固定资产投资对GDP增长的支持反而却低于消费呢?这是由于固定资产投资并不意味着有相应的固定资本形成。例如2016年近60万亿元的固定资产投资,在GDP的支出法分项中却仅仅对应着32万亿元的固定资本形成总额。我们平时所谈到的"固定资产投资完成额"与GDP支出法表示的"固定资本形成总额"两个概念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释义,固定资本形成包括500万元以下的项目投资、商品房销售增值、无形资产的增加等,而这些分项不包括在固定资产投资中;固定资产投资包括土地购置费、旧建筑物购置费和旧设备购置费等,而这些分项不包括在固定资本形成总额中。 也就是说,剔除为数不多的无形资产、小规模项目投产与土地购置费(2016年仅为1.88万亿元),上述两个指标定义之间最主要的差异就在于旧资产(包括建筑、设备等)的购置与转让,这一差额的比例在固定资产投资中所占的比重逐年上升,2016年甚至达到了40%以上。而旧资产的转让并没有直接产生新的最终产品与服务,因此对GDP的增长并无助力,即使这一分项规模不断扩张,经济也不会因此加快前行。 旧资产购置未必会带动设备更新需求 尽管上述缺口的存在不能带来直接投资需求,但不影响我们对经济周期的判断。2015年年末的一轮小周期回升以来,市场的争论声始终不断,其核心分歧在于"库存周期的上行是否将带动一轮新的资本开支周期开启?",其中"设备更新需求论"成为支持资本开支周期观点的重要论据。其核心观点为:固定资产的平均使用年限大约在8~9年,因此2017—2018年将面临2009—2010年新增设备的大量报废。尽管我们缺乏观测设备更新需求的统计数据,但可以将前述指标"旧资产购置与转让"作为固定资产更新规模的考察指标之一,并针对设备更新需求给出分析与判断。 首先,设备的平均使用年限并不等同于集中报废年限。根据《企业所得税法》的相关规定,不同类型资产的折旧与报废年限不同,如房屋建筑为不少于20年,机械机器为10年,工具器具、电子设备为3~5年等,因此,虽然固定资产的平均更新年限为8~9年,并不代表集中报废年限也为8~9年,对于同时上马的资产来说,现实情况更接近于每年都有一部分发生报废。因此,当今时点或许存在着部分资产的新旧更替,但称之为"集中更新"则显然夸大其词。从旧资产购置规模的变化也可以看出,该指标尽管逐年扩张,却很难体现出在某一年或某一段时间内"集中"进行的特征。 其次,资产报废是否一定意味着新产能的建设?答案也是否定的,在产能过剩时期,设备的自然报废淘汰可以看作是一种变相的去产能,如果企业盈利并没有改善,固定资产的维护与折旧对净利润只会形成负面影响,那么在设备淘汰后,企业不会有动力在产能利用率极低的情况下,投入资本重新建设这部分并不需要的产能。只有在产能扩张阶段,如果设备报废比例升高,新的固定产能投放与旧的固定资产更新两种需求相叠加,才有可能带来一轮新的资本开支周期的开启。因此,设备的更新需求无法改变资本周期的节奏,而是仅仅起到助推作用,最终加大资本开支周期的波动幅度,不足以成为支撑资本周期开启的理由。 在固定资产投资中,旧资产购置所占比重逐年上升,对转让这部分资产的企业来说,如果的确有意愿和能力进行资产扩张,那么旧资产的转让无疑扩大了资产购置的需求与规模。也就是说,如果资本开支周期开启,设备更新需求或许能够助力这一周期加速上行,但如前所述,这一因素并不足以成为企业进行投资扩张的理由。 举一个极端的例子:假设所有转让旧资产的企业都做出了等量的资产购置补充,那么固定资本形成就可以分为两部分:替换旧资产需求与完全新增需求。根据计算,完全新增需求不仅从2011年以来逐年递减,而且在剔除无形资产、500万元以下零星资产等分项影响之后,完全新增资產甚至可能在2016年或2017年变为负值。这一计算结果充分说明,有相当部分的旧资产在转让之后,作为转让方的企业主体并没有相应地购置补缺,也就是说,这一部分旧资产仅仅是在企业之间进行存量转让而已,没有对资本开支形成任何助力。因此,作为客观因素的设备更新需求,并不足以成为开启资本周期的证据。 消费和地产或已步入存量需求时代 "存量需求不断扩张,却不足以支撑新增需求"这一现象并不仅仅存在于投资领域,在消费方面也同样如此,尤其是在对消费需求支撑力度最大的房地产与汽车市场。我们看到在汽车保有量中,更新换代需求(二手汽車+报废汽车)所占的比例持续升高,2015年以来大约为8.5%的水平,同时保有量的基数也在不断扩大,2017年一季度已超过2亿辆。但与此同时,汽车销量增速却发生了先升后降,由于2016年汽车购置税的优惠政策,需求不断增长,销量同比增速一度超过25%。随着优惠力度的减弱,需求也在下滑,2017年一季度增速回落到7.4%。需要说明的是,在这期间汽车的更新需求始终很高,新增需求并不大。 上述现象说明消费者的购置需求才是决定汽车销售的根本因素,而作为客观因素的汽车更新年限,不能改变需求减少的趋势,只能改变变化的幅度。由于消费需求的提前透支,汽车市场已正式由增量时代进入存量时代,上市公司中零部件行业的估值水平持续高于整车行业,也证明了这一点。从这个角度来讲,汽车市场的今天恐怕就是资本周期的明天。 随着房地产市场的火热,二手房的交易在整体楼市中所占的比例不断上升,以最为火爆的一线市场为例,2016年北京二手房的成交额甚至约占整个房地产交易市场的90%,如图3所示。 众所周知,土地财政对于中国经济的增长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房地产不仅是货币现象,也是一种财政现象。在全国政府财政收入中,房地产相关的土地出让收入及各种税收占比一度接近50%,2016年也在30%以上(由于营改增因素,该比例存在低估)。房地产对财政收入构成了重要支撑。但与此同时,我们看到财政收入中与房地产相关的部分主要涉及商品房,二手房交易创造的税收贡献比例很低,例如2016年房产税在整体财政收入中占比仅为1.3%~1.4%。因此,在二手房交易占据绝大比例的一线城市,楼市过热对财政收入并无帮助。这也成为政府采用棚改货币化、公积金异地购房、部分过热城市限购限售等政策的原因,将一、二线城市的房地产需求外推到财政压力更为巨大的三、四线城市的主要原因。当然,政策效果如何,则需另当别论。 总体来看,我国经济已经从增量需求主导时代进入了存量需求主导时代,尽管需求总量仍很庞大,但对经济的拉动力却已显著降低。当前的经济特征主要体现在存量需求的改善上,在此背景下,期望新一轮周期展开有些勉为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