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

　　每个周五下午我都会空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接待一位女士。
　　这位女士面容姣好，衣着光鲜，举止优雅，谈吐不俗。最近一周来她的无名指上还戴了戒指，看来她将要结婚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事实也许的确如此。
　　她要求只是做简单谈话，对于她的个人信息只字不提。作为她的心理咨询师，我充分尊重她的意愿。
　　我问：＂你有什么问题呢？＂
　　＂我晚上总是睡不着觉，痛苦极了。白天面临繁多的工作，精神状态不佳。＂
　　＂那是自然的，休息不好，精神萎靡是正常的。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不过要忙着操办一些婚礼的事情，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她亮出手上的钻戒。
　　＂有没有对婚姻感到恐惧？＂
　　＂这倒没有，我其实挺期待结婚的。＂
　　＂晚上是一直都睡不着还是半梦半醒？＂
　　＂真正熟睡的时间少，大部分时间脑袋混混沌沌。＂
　　＂睡着的时候做梦吗？＂
　　＂做，而且是不太好的梦。＂
　　＂还记得清梦的内容吗？＂
　　＂是一个人的脸。＂她有些迟疑。
　　＂是你认识的人？＂
　　＂我、我没看清、看不清。＂她言辞闪烁，低下头来。
　　＂今天先到这吧！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能够毫无保留，这有利于对你问题的解决。＂
　　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她也表示很可能下次就不会来了，因为她不想让她的家人担心她，更不想让她的未婚夫知道。
　　我送她离开，以我的专业判断，她一定会再来，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果不其然，她又来了。
　　＂还是睡不着吗？＂
　　＂嗯！＂她显得有些憔悴。
　　＂做恶梦？＂
　　＂嗯！＂她总是低着头。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配合我，这样才会让你解脱。＂
　　＂其实，其实，我知道那个脸是谁的！＂她显得惴惴不安。
　　＂说出来吧！你会得到解脱。＂我得鼓励她。
　　＂那是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小东。＂她的目光呆滞。
　　＂为什么会梦见他的脸？＂
　　＂他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脸的平静，不对，是麻木。＂我十岁的时候，他就死了。有一天他出去买酱油，迎面来了一辆大卡车，他没躲得及，就被撞死了。他本来不需要过马路的。＂她顿了一会儿，＂我们的人去问，卖酱油的大娘说，这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对面卖衣服那家的孩子招呼小东过去的。对面卖衣服那家的孩子说，我想给小东吃我妈妈买的糖。去找司机，司机跑了。＂
　　她说着，突然掩面大哭起来＂都是我害了他！＂
　　＂天灾人祸，这事都说不准的，怎么能是你害的呢！＂我要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是我，是我，是我让他出去买酱油的。＂她哭的一塌糊涂。
　　＂这是个意外，结果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如果你知道会发生不好的事，你肯定不会这样做的。天下没有哪个姐姐是不爱弟弟的。＂
　　＂不，你不知道。当初因为小东是男孩，家里人都宠他爱他，我感觉受到了冷落，就把气通通撒在他的身上。如果没有他，父母一定会只对我一个人好，是他夺走了父母对我的爱，所以我对他根本就不好，更不是一个好姐姐。是我指使他去买酱油，让他最终丢了性命，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里，是我对不起他！＂她看起来自责极了。
　　＂这件事我也没敢让我的未婚夫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他会觉得我是一个坏女人的。＂她补充道。
　　我静静地坐着，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哭，这个时候说再多话都没用，她现在也许只需要发泄出来。
　　＂好了吗？＂我问。她稍稍安静下来。
　　＂嗯！说出来好多了。谢谢你。＂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什么也没做，是你自己解脱了你自己。＂
　　＂可我总也忘不了他的脸，那是我的噩梦。＂
　　＂你要知道，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也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但爱会让人舍己为人。＂
　　＂那我应该怎么做？＂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你要原谅你自己，你要爱你自己。＂
　　她若有所思。
　　我送她离开。＂嘿！女士，你会幸福的，祝你好运！＂我要给她提醒。
　　她转过身来，莞尔一笑。＂谢谢你！你帮了我的大忙。＂
　　我举举双手，表示接受。
　　虽然，我仅仅是充当了她的一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