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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陷落第十七章洪水


  第十七章洪水
  1:
  多年前,中江县有一个主管文化教育的副县长,这个副县长也是个文化人,工作之余,爱动笔写点文章,他是从外地调入的,一来就四乡八镇地走,差不多走遍了全县各乡镇,在老百姓家吃过,住过,更与老百姓亲切地聊过,了解到了当地的很多风土人情。有一个讽刺进村干部的段子:"进了村,入了门,吃着喝着就上了床;站在村口一望,哎哟妈呀,村村都有丈母娘。"这位副县长可没干这等花哨事儿,而是通过与老百姓的深入接触,写成了一篇名为《温柔乡》的文章,发表在《南山日报》"周末版"的头版头条,全文四千多字,不仅细腻地描写了中江县老百姓的生活常态,更细致地分析了他们的精神状态。   中江县是林业大县,老百姓不缺柴禾,所以冬天一来,家家防寒的木炭都不缺,于是冬天大家就坐在一个个或圆或椭圆的火桶里唏哩哗啦地搓麻将,有的人手上打着点滴都还在打。有一户人家,夫妻俩因为打麻将吵架,男的发狠心拿柴刀剁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最后还是没有把麻将戒下来,真枉他白白丢了一根手指头!再就是家家都很精心地制作腌菜,只见男客把一双脚丫子用肥皂洗干净了,站在一个圆木桶里吧唧吧唧地踩,木桶绝对不能漏水,直到将一蔸蔸洗净晒蔫的白菜踩得严严实实,在踩的过程中要一层一层地撒盐巴子,踩好了,最后再在白菜上面放上准备好的削得光滑的竹片,又压上一块大石头,才算结束了。一天,两天……时间一长,白菜就挤出黄水来了,这时的腌菜也就熟了。除腌白菜外,还有腌萝卜、腌豆角、腌野薤、腌辣椒,辣椒是从蒂后面打个洞进去,掏干净了里面的种子,再塞入拌了姜蒜等材料做好的芯,吃起来那味道真叫好啊!于是,腌菜、火桶、麻将,这三样东西,被这位副县长归结成了中江县老百姓生活的精神符号。文章一刊出来,大有洛阳纸贵之势,连当时的南山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把全文细细看了一遍。活泼处,让人忍俊不禁;深刻处,让人陷入沉思,实在是写得好。   2:
  中江县进入到了一年一度的多雨季节,作为中江县最偏远的乡镇桃坪乡,自然也是整日雨水绵绵不绝。从深山里出来的几条小溪在桃坪乡汇聚成了一条河,然后往山外流去。   桃坪乡河段的最下游有一个叫吴家的村庄,吴家村再下去的村庄就隶属于别的乡镇管辖了。吴家村是个小村庄,全村二十余户人家,百余口人。村庄背倚青山,前临小河,被一块块的稻田包围着。繁忙的采茶季节过去了,繁重的栽禾季节也过去了,农人们也就没什么事了,无所事事地打发着时光。村里照样有不少的人外出打工,首先是那些男女小青年,他们哪能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呆得住,城市对他们来说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有着强大的吸附力;再就是那些成了家的人,家里没什么赚钱的活路,但为了生活,只有背井离乡,四处奔波,把老人丢在家里,把老婆丢在家里,把孩子丢在家里,年头出去,岁末归来,一轮明月寄乡思。   雨季来了,雨哗哗啦啦地下着,才停了一会儿,又接着下起来了,简直就像个怨妇。既然没什么事情可做,那么就打麻将吧,老的少的齐上阵,这是消遣时间的最好方式,不打麻将又做什么呢?你说做什么呢?发明麻将的人了不起啊,真的是了不起,真应该给他颁发一个大大的用金子制作的奖杯!你天天玩它,一辈子玩它,可你就是玩不厌它,世界上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吗?没有!比女人强多了,好鞋架不住三天穿,好女架不住三月看。这一圈输了,但不要紧,下一圈卷土重来,说不定立刻就改天换地。欢娱闲夜短,寂寞恨更长。麻将声中一岁除,赌风送乐满神州,千门万户齐祝愿,今年打牌不要输。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半亿在跳舞,剩下的都是二百五。不嫖不赌,愧对父母;不赌不嫖,抓你坐牢。村民们一边嘴里说着这些鬼话,一边手上唏哩哗啦地搓着麻将。一饼喊作屁股,两饼喊作奶罩,九饼是臭狗(当地话与"九"同音)屎,牌桌上尽是一片不雅之语。   传言中江县某村居然发生过一件这样的事情,就是有两对男女,男的老婆外出打工了,女的老公外出打工了,这两对男女经常聚在一起打麻将,四个人之间天天爬起来不是你赢了就是我输了,终于觉得不好玩了,突然一天,其中一个男的说:"今天我提议换一种玩法怎么样,来点刺激的,就是哪个和着七对了,另外三个人就把衣服脱光了,裸着身子打牌,若要想再把衣服穿上,就必须也和着七对。"知道七对吗?比如你手上有一对一饼,一对红中,一对发财,一对东瓜,一对五条,一对三万,还有一张六饼,如果你再自摸一张六饼就算是和成了七对,这种牌和着的几率比较小,赢的数额大。这个男的一说出来,一个女的就说:"来就来,还怕你怎的?"另外两个自然也是点头同意。几圈下来,一个男的就和着了七对,没办法,另外三个人只好把衣服脱光了。你说如此一来,这牌哪还打得下去?四个人就滚到床上胡闹去了。唉,别怪他们,日子无聊嘛,总得找点事情做,能来点刺激的事情当然更好啦!   本是炎热的夏季,雨一下起来,酷热立刻就退了下去;青葱的禾苗正在田里茁壮成长,秋收还早着呢!雨天有雨天的好,凉快了不说,还有一件事就是不用顶着烈日扛着锄头去田里灌水了。灌水是件麻烦事啊,你要一直守在田头,等田里的水灌满了才能离去;不然的话,你一走,水就被别人拦到他家的田里去了。为了灌水,村民之间会经常闹点口角之争,大打出手的事也发生过,只是极少,都在一个村庄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之间学会忍让与宽容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的吴家村里,真的是风声、雨声、麻将声,声声入耳。   牌桌上,有人说话了:"妈的,今天好霉的,打了这么多圈,竟然连和门都没开。"   一个女的接话茬了:"冬瓜,你老婆不在家,是不是昨天晚上又干什么坏事去了,一双手东摸西摸的,哪能不沾上霉气?"   男的说:"反正你老公也不在家,今天晚上我去陪你怎样?也省得你晚上一个人寂寞,长夜漫漫难熬的。"   女的说:"去你妈的,想沾我的便宜——看,我又和了,快,你们给钱,可不许欠着的,呵呵。"   "河里涨大水了,快去看大水啊!"不知是谁在村里高声喊了起来。   就有一些人从牌桌上撤下了:"走,看看大水去,等会儿再来打,也换换手气的。"   一个、两个……村子的河岸边,站着许多看大水的人,都举了一把雨伞。雨仍然哗哗啦啦地下着,但见河里的洪水渐渐地往上涨,两岸的杨柳树都淹没了不少,只露出一小截绿色的树梢在浑浊的水面上摇头晃脑的,水面上氤氲着一层白色的雾气。村民们站在岸边,笑嘻嘻地谈说着。   上了年纪的老人就说起了打自己记事以来,哪年的洪水最大,涨到了哪儿。还有人说起了更远的事情,据祖辈们流传下来的话说,应该是满清乾隆爷年间的事,这个乾隆爷寿命长,皇帝当了整整六十年,一个花甲子,只比他的爷爷康熙爷少一年,好像是农历甲申年吧,那年的洪水特别大,进了村,洪峰来时,刚好是黎明时分,一幢幢房屋被淹没得高过了大门,幸亏有起早的人及时发现,全村人扶老携幼哭着喊着仓惶往后山上逃遁,鸡鸭猪牛就不用去说了,人命都丢了十几条,好凄惨的。直到洪水退去,人们才回到被洪水浸过的家,屋子里,蛇、蟾蜍、泥鳅、鱼虾,还有从厕所里溢出来的臭烘烘的粪便,更有死不见尸的亲人,一个个止不住哇哇放声大哭。洪灾过后,当年又发生了大旱灾,田地里庄稼歉收,人们只好吃糠咽菜,糠团子吃得屎都屙不出来,就用手去抠,以至抠得血都流了出来。那年大概别地也发生了灾情,一拨一拨要饭的,操着外乡口音,比往年多了好多,自己都遭灾了,哪还有给别人吃的?同是受灾人,相看泪涟涟。所以庄稼人总是说:"地上的人过得好还是孬,关键在看天老爷的意思,天老爷若高兴了,风调又雨顺,庄稼人的日子自然是过得甜蜜蜜;天老爷若发怒了,雨水不调匀,庄稼人的日子当然就过得惨凄凄。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人不要作孽太多,作孽太多的话,天老爷定会发怒的。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别看现在蹦得欢,当心明日拉清单。"   "你看,你看——"当然不是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是一个大南瓜,在洪水中随波浪起伏着——"秋生,你快跳下水去把它捞上来,可以煮好大一锅猪食哩!"一个叫菊叶的女人指手画脚地大声喊着。   秋生说:"这么大的洪水,一个卵南瓜,值得吗?菊叶呀,要是那个大南瓜是你的话,我就算是拼上一条老命,也要跳下去把你给救起来的。"   菊叶说:"秋生啊,我有老公,才不要你救的,三条裤腿的事情你就不用做了。"   秋生说:"你老公远在千里之外打工,等他来救,我看你都到阎王爷家做客去了。"   菊叶气得就拿脚去踢秋生的屁股,秋生身子灵活地一扭,躲过了,说:"你好凶的,真被你踢着了,皮肉非得青紫不可,老公不在家发骚是吧。"   就有人怪了腔调说:"菊叶倒不骚的,就是一张嘴巴好咧咧,可是有的人却闷骚呢。"   说这话的人是意有所指,村里有一个女人,老公外出打工好多年了,她带着孩子在家,种点田地之余,开始是与一些男的在桌上打麻将,后来就与村里好几个男人上了床,别人背后就说她白天在牌桌上输了钱不要紧,晚上在床上就扳回来了,去山上打柴时,与男人在草丛里野合,被人觑见了,因此,村里人在背后给她取了个绰号,叫糯米麻糍,粘人哩。大家都明白"有的人闷骚"指的是谁,岸上便一阵哄笑。   有人说:"秋生,你晚上也去糯米麻糍家吧,人家可想你的。"   秋生说:"我可没那个胆,你借我个胆差不多。"   又有人来到了河边,扛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一头套了个铁钩,这是来捞柴禾的,运气好的话,可以收集一大堆,够烧一阵子的。   "走啰,走啰,回去接着玩,还担心洪水把村庄淹没了不是?"有人大声喊着。   秋生看了看天,阴沉沉的一片,雨没有要停的迹象,便不无隐忧地说:"洪水不会真的淹没了村庄吧?要是像现在的雨势再下一晚,倒真是让人担心的。"…   "秋生,你可真是杞人忧天,我打出生起活了这么多年,看到哪一年洪水淹没了村庄?不要紧的,该干嘛干嘛去。秋生,你要不愿走就在这守着吧,洪水淹没村庄时记得告诉我们一声就好了。"   人们陆续从河边踢踢踏踏走回家去了。村庄依旧沉浸在雨声与唏哩哗啦的麻将声里。   3:
  夜幕渐渐地降临了。雨还是哗哗啦啦地下着。河里的洪水在一点一点地往岸上爬,村子周围稻田里的禾苗都被吞没了很多。这倒无啥大碍,只要洪水一退下去,就又露出来了,仍是青葱一片。   村里开始飘起了饭菜的香味,油锅嗞嗞地炒出了一个个香喷喷的菜。饭菜上桌了,啤酒或白酒倒上了;吃罢,喝罢,大家又继续回到了牌桌上。当然,也有人趁着这凉快的下雨天气熄灯上床了,夫妻俩在床上愉快地折腾一番,才卸了轭的牛般香甜睡去。   秋生没有睡着。秋生不喜欢打麻将,全村像秋生这样的人实在是个稀罕物,现在哪有不玩麻将的人?秋生只爱抽个烟,早上起来至少要连抽个三四根,精神头儿就上来了,然后扛着一把锄头脚下虎虎生风地上山或下地劳动去了。秋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人,儿子也大学毕业在城里工作了,夫妻俩上不养老,下不抚小,在家种些田地,落得个清闲自在。   秋生和老婆一上床,就把老婆的乳罩和裤头去掉了,又是上上下下地抚摸,又是上上下下地闻嗅,哼哧哼哧像一只军犬在刺探敌情。这秋生也真是的,都多年的夫妻了,熟门熟路,还爱在床上弄出一些花哨的动静。说到底,秋生喜欢他的老婆,一块地耕耘了二十多年,还这般地眷恋,这般地缱绻,这般地执着,这般地勤勤恳恳,真是难为他了!秋生的老婆有时和村里的女人在一起干活,话题总是从桌上的饮食自然就过渡到了床上的男女。别的女人说:"最讨厌我家里的那个,一上来就把你的裤头脱掉插进去了,你的兴致刚上来一点,他却完事了,那玩艺儿一抽,滚到一边呼呼睡去了,把你撂在了半道上,不冷不热的,简直就如同是往尿盆里撒泡尿嘛,你说这叫什么事的?"秋生的老婆听了,想起秋生在床上的那股新鲜劲儿,心里就透出蜜样的甜,秋生爱她这一截身子啊!这会儿秋生把外面的事情忙好了,女人身上已是如同通了电,酥酥的,软软的,麻麻的,就等着秋生的继续深入了,秋生放马进来了,长驱直入,女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像一块通红的烙铁放入水中,发出嗞的一声。秋生像狼、像虎、像猫、像鼠,就是不像人。屋外的雨声哗哗啦啦地响,屋内的女人扯了长声嗯——哪——嗯——哪——地唱,只听女人啊哟——一个锐声,两人一同跌入了深谷,在下坠,在飞翔,眼前尽是云儿雾儿。女人舒心疲累,快意至极,耷拉着眼皮说:"秋生,睡吧,睡吧。"头一歪,就扯起了鼾声。这下雨天,秋生白天没有去山上地里下力气干活,所以床上这点事做完后压根儿不觉得辛苦,那么粗的木头都要从山上扛回家来,那么多的地都要种上农作物,这点子事算个球,哼!秋生听着屋外密急的雨声,没躺下去睡,而是点起了一根烟,香喷喷地抽了起来。   老天爷的一双眼睛肯定看见了,只听吱呀一声门响,一个男人的身影飞快地闪进了糯米麻糍家里。   秋生抽完了一根烟,又点燃了一根,把烟蒂摁灭在了床头柜的烟灰缸里,三根过后,房间里已是烟雾缭绕了。抽完三根烟,突然停电了,秋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下床了,他捉了一支手电筒在手里,举着一把伞出门了。   秋生一来到村口的一棵大树下拿手电筒一照,就吓了一大跳,叫道:"哎哟我的妈啊,洪水马上就要进村了。"秋生在手电筒的光照中找了个参照物观察洪水涨速,只片刻间,洪水就涨了上来。秋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赶忙撤身奔回去了。秋生在哗哗啦啦的雨声中呐喊着:"大家快起来啊,洪水进村了……"秋生的呐喊声在雨声中显得是那样地微弱。   秋生强盗抢劫般敲开了第一户人家的门,接着是第二家,又是第三家……黑夜中的吴家村沸腾起来了,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的天空中乱舞。家家室内尽是一片翻箱倒柜的声音,拿起这个,又舍不得那个。人们趟着没膝的洪水在尖声地喊叫,猪叫声、狗吠声、鸡鸣声、孩子的哭声,混成一片。大家都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慌乱地从家中往后山上撤离。老婆要搬起所谓的贵重物品,老公大骂:"你个猪脑壳子,找死啊!命都不要了吗?有命在还怕挣不来钱买东西?"   秋生把老婆安全护送到后山上之后,立即就往菊叶家去了。怕水的菊叶正搂了一个儿子瑟缩在楼梯间哭喊着:"来人啊!救命啊!"秋生冲上去,将菊叶哇哇哭着的孩子一把抱在怀里,又叫菊叶趴在他的背上,就趟着洪水迅速地逃离,三个人的下半身都浸泡在水里了。   经过糯米麻糍家巷弄时,秋生听到糯米麻糍在屋里哭喊:"旺财你这个畜生,千刀万剐的东西,刚才还在老娘身上快活来着,怎么洪水一来就扔下老娘跑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咒你不得好死?哇啊——"   秋生费好大劲将菊叶母子送到后山,又赶紧折身往糯米麻糍家冲去。糯米麻糍正在绝望之际,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旁人呢?突然看见冲进来的秋生,更是大放了悲声:"秋生啊,柳枝怎么这么命好,嫁了你这么一个好男人,不嫖不赌,赛过知府,旺财那个畜生刚才还在我身上快活来着,转眼比兔子溜得还快,这般无情无义……"   秋生怒吼一声:"快闭上你的臭嘴!没闲空听你瞎咧咧这些无聊的闲话!"   糯米麻糍立刻噤了声。秋生又是怀里抱一个,背上驮一个,趟着洪水吃力地往后山上走。   洪水过后,糯米麻糍私下里对人说:"那些臭男人休想再爬上老娘的床了,洪水一来,扔下老娘就跑了,才不管了老娘的死活,太无情无义了!"   别人说:"你要了那些臭男人的钱吗?"   糯米麻糍说:"当然要的,不要不是白让他们睡了吗?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别人说:"这不就得了吗?你要了别人的钱,这就是买卖,哪还有情的?就比如你拿着钱到店里去买一件衣服,你会对店主有感激之情吗?那只是生意!"糯米麻糍不说话了。   算是老天有眼,虽是晚上,待站到后山上清点各家各户的人数时,还好,洪水没伤害到一条人命,大家都及时撤离出来了,这个老天就是秋生!村民们站在后山上哭着,喊着。   "我的电视啊!"   "我的冰箱啊!"   "我的大肥猪啊!"   "还电视冰箱呢,没死人就是好事了!"   ……   大家终于缓过神来了,想起了秋生黑夜里的呐喊,以及秋生在洪水中救人的事,都说:"秋生啊,是你救了大家,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洪水进村,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菊叶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心里想着白天和秋生在河岸边说的玩笑话,一个劲儿地直哭,她死了倒也算了,可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哪?洪水声中,村庄里隐约传来家畜的鸣叫声,人们在黑暗中大睁着一双双看不清楚事物的眼睛,注视着被洪水渐渐淹没的村庄。   4:
  黎明来临,东方渐渐发白,下半夜雨势稍减,直到太阳出来的时候,雨势才算是止住了。   暴雨过后,洪水肆虐,人们看着阔大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类杂物,浩瀚而去。太阳露脸了,光芒在云块的缝隙间激射,阳光明媚而灿烂,照耀在水面上,一片光点闪烁,刺人眼目。天空俨然现出一副无所事事的姿态,好像大地上发生的一切与它一点关系都没有。   村庄里的洪水已是退去了不少。大家慌里慌张地从后山上往自己家里跑。进了家门,家里实在不像样子,地面上尽是几寸厚黏稠的泥浆,就像熬出的猪油膏般滑腻,塑料袋、奶瓶、破皮鞋、乳罩、破袜子……真是不一而足。没来得及搬走的电视机与电冰箱都被水浸泡了,估计是没用了。看墙面上的痕迹,洪水涨到了一层楼高。   有人纳闷了:"怎么突然就发起这么大的洪水来了?要不是逃离得及时,绝对是要出人命的。"   有人猜测说:"莫不是上游的桃岭水库决了堤,不然雨再怎么大,水也不会长得这么快的?"   "对啊,很有可能。"   "不可能吧,上面每年都要拨钱下来修缮水库的,堤坝也浇了水泥,怎么会倒呢?"   "你傻呀,你以为那些钱都用到水库上去了吗?只不过是表面糊一层水泥罢了。"   ……   很快,桃岭村委会与桃坪乡政府就来人了,同时带来了确切的消息,果真是上游的桃岭水库决了堤,才导致下游的吴家村洪水骤涨,将村庄淹没了。   桃岭村有一个几年前毕业的大学生,在《南山晚报》社工作,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家乡桃岭村下辖的吴家村小组被洪水淹没的事情,坐了一辆车门上印有南山晚报社字样的小车进了村。其实,南山市也遭遇了特大洪水,日报、晚报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采写关于洪水方面的报道。当时虽然乡政府与村委会的人员都在场,但都忙别的事情去了,就没有顾及到记者在村民面前采访的事。记者采访完毕,就匆匆赶回去了。   第二天的晚报上就刊出了这位记者写的两篇新闻报道,第一篇《是天灾还是人祸?》居于头版头条,放大的标题,扎人眼目;另一篇《生命最值钱》刊登在二版,写的是秋生晚上发现洪水进村以及在洪水中救人的感人事迹。   在南山市,晚报的发行量并不亚于日报,若论在市民心中的影响,还属晚报,因为晚报专门开辟了几个有趣的专栏,深受市民的喜爱,但日报靠政府的行政命令在机关事业等单位强行征订,所以才保证了它的发行量。中江县的《中江报》没停刊之前,有一年,县领导下达命令要求全县教师人手一份,后来由于意见太大,弄得大家是怨声载道,说若国家的党报都采取这种方法,我们就只好拿看报当饭吃了,没办法便每个学校和每个办公室一份,再后来,《中江报》被撤掉了,只在《南山日报》上每周增加了四个版面,算是县域新闻版,另外两个县也一样。   《南山晚报》上刊发的这位记者写的两篇报道在整个南山市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比《南山日报》上居于头版头条的关于市领导亲临抗洪一线指挥的报道还有影响力。日报社的领导在会上都发脾气了,说作为地方的党政机关报,要做到以领导为核心肯定没错,但更要瞄准那些有价值的社会新闻,只有市民爱看你的报纸,广告费才上得去。   中江县委书记赵存良很快就看到了晚报上刊出的《是天灾还是人祸?》那篇报道,是秘书特意呈递的。报道的重点放在了水库为什么会决堤这个问题上?上面每年下拨的那些款项到底都用到哪里去了?还说了每年都有县领导去水库钓鱼,游泳,可怎么就没有人来精心管理呢?若不是一位村民及时发现灾情,肯定要要出人命的。《生命最值钱》那篇报道其实就是记者采访时以秋生说的一句话作的标题。记者采访时问秋生为什么当时放着家里的东西不管不顾,而忙着去救他人,秋生说了一句话:"我那点东西算个啥,生命才是最值钱的!"赵存良看完两篇报道后,止不住脊梁骨发冷,若不是那个叫秋生的村民,真给你闹出个几十条人命来,就算那个存在隐患的水库是前任领导的遗留问题,可他赵存良的县委书记估计当得也够呛,毕竟是在你任上发生的事情。上级真要处理你,只一句话:"灾难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然后桌子拍得山响。一定要在贾前进面前提提有关加强新闻媒体管理的事,那些记者还是要管"严"一点,不能让他们随意"乱"说,弄不好就给你捅出个娄子来,可麻烦了。虽说这篇《是天灾还是人祸?》的新闻报道情况属实,但这样观点尖锐的报道还是不能轻易就让它见诸报端的。赵存良记得他当区长时,毗邻一个市发生特大洪灾,一座水坝在晚上决堤,洪水淹没了两三层楼那么高,最后新闻报道出来,只是死亡了区区三个人,别说老百姓,就连赵存良他这个区长也不信的。为何?新闻媒体管理到位。真相如何?反正新闻媒体就是这么说的,你爱怎么想那是你自己的事。   钓鱼、管涌、水库决堤,赵存良想到了桃坪乡党委书记徐寿年那个臭王八羔子,这狗东西从桃坪乡的常务副乡长一路干到现在的乡党委书记,难道没有一点责任吗?   "徐寿年哪徐寿年,这可是我想饶你,但天不饶你啊!看来我将就着让你干完这一届党委书记的想法要改变了。"赵存良在办公室里自言自语道。   赵存良马上打了电话给县委宣传部长,让中江县电视台与中江县新闻中心去桃坪乡桃岭村吴家村小组就洪水淹没村庄的事情进一步作真实深入的报道,他和宣传部长也一同去,赵存良要见见那个叫秋生的村民。赵存良到吴家村见了一下秋生后,就与宣传部长先回来了,黑了一张脸,根本就没去桃坪乡政府大院。   记者来之前已充分领会了领导的意思,知道是来真的,不来假的,倒比平常工作好做得多,就大胆询问,让村民有啥说啥,不要藏着掖着。采访完毕,又去桃岭水库上查看拍照。最后去乡政府与村委会采访调查这么多年来上面下拨的水库修缮款都怎么用了。几个记者从未感到过这么过瘾,在桃坪乡领导与村委会那些人面前,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差拍桌子指着那些人的鼻子吼:"说!给我老实说!"凡事就怕认真二字,采访调查结束后,真实的报道出来了,可谓震撼人心。电视新闻画面上,一位位村民义愤填膺的样子,以及政府工作人员支支吾吾的丑态,起到了很好的宣传效果。当然,赵存良与秋生见面亲切握手的报道也出来了。赵存良在电视中高度赞扬了秋生这种舍己为人的高尚品格,并说这是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最珍贵与难得的。   新闻报道一过去,县检察院反贪局就来人了,假的东西哪经得起来真的,徐寿年等人的问题很快就查清楚了,从县里到村里都有人参与了侵吞水库修缮款的问题,徐寿年等几个人就被逮捕了,徐寿年作为主要犯罪人,等待他的将是躲不掉的牢狱之灾。徐寿年一倒下,赵建明就顶上去了,真的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啊!   赵存良真没想到他的这一举动会在中江县引起那么大的反响,因为中江县从没有过司法机关逮捕一个乡党委书记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抓过几个村长之类的小鱼小虾,赵存良是好官哪,上任不到一年就把一个乡党委书记贪污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在桃坪乡,关于徐寿年的一些负面市井传言就更多了,说他怎么贪财,怎么好色,竟然大白天和一些村里的妇女主任在办公室里干那事。徐寿年戴上手铐的那一刻,真恨不得有道地缝让他钻进去。什么叫公报私仇?这就叫公报私仇!哦,不是仇,他和赵存良那么一点事哪谈得上仇的呢?有人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负面情感分成五个递进种类:隙、恶、怨、恨、仇。他和赵存良之间最多也只能算是一点隙,就弄成个这样的结果,你说心里能不气吗?能不难过吗?能不愤怒吗?赵存良,你他娘的屁股就干净吗?但你又有什么办法,人家一个县委书记要治你一个乡党委书记,就算是没问题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更何况你本身就有问题。徐寿年哪徐寿年,都怪你自己太贪婪,太虚荣,搂着一个乡党委书记的位置就是舍不得放,你也是没出息到顶了,若当了那些高层的大员,一退下来还不得去寻死觅活?要是及早撒手,也不至于闹出这样一种结果来。《醒世咏》诗里说:"诌曲贪嗔坠地狱。"说得不错啊,真的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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