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企求生小记

　　2003年我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是给国内的一家＂党报＂干活。还没有去＂党报＂的时候就听前辈说，在国企工作，做到一定程度只要做两件事就好：一张报纸、一杯茶。很可惜，我没有做到那个程度就离开了。
　　之後的任职机构都是所谓英美＂老牌＂跨国企业，然後又得前辈指教，在跨国企业干活，干到一定程度也只要做好两件事就好了：一杯咖啡、一个conference call（电话会议）。对此，我暂且不做评价，但有道是殊途同归，其实无论国企还是外企，比如如下所列这八个＂关键词＂还是都有必要了解的。这些＂关键词＂不一定仅适合外企，可能如今连国企也不尽相同。国人不是一直提倡要＂和国际接轨＂吗？企业文化当然也要＂和国际接轨＂！
　　关键词1）FYI：本意是＂仅供参考＂，後演变成白领间随意推脱，说到底就是谁也不想做，谁也不想负责。FYI还要看具体情形，如果是下属给老板发邮件，说FYI，意思即＂老板，这事儿您看着办，您说办，咱就办，您说不好，咱就马上选择性遗忘。＂反之，如果是老板给下属发邮件，说FYI，意思就是＂你别多嘴了，就这麽定了。＂
　　关键词2）cc：这个词最经典，堪称外企求生必学，本意是＂抄送＂，发电子邮件，cc给谁，谁不可以cc，谁要bcc（密送），大有学问！其实这个词也不是只在外企流行，据说我们的政府领导同志中间也是一直你cc我，我cc你，比如局长看一个文件，写上一个大字＂阅＂，然後再补上一句＂抄送某某同志＂，某某同志或是副局长，或是秘书长，这一cc就相当於某种程度认同，于是副局长或者秘书长就可以拿着cc做尚方宝剑去具体办事了。
　　关键词3）team：所谓＂团队精神＂，其实就是拉帮结派，打狗也要看主人呀！另外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是＂你是我这个team的人，你就别吃里扒外，万一上面怪罪什麽事情，我们要枪口一致对外！＂这个从社会主义科学观角度来分析其实就是＂党内矛盾＂和＂党外矛盾＂。还记得以前共产党和日本鬼子打游击战，鬼子见到八路军，开口就问：＂你是哪个小分队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是跟谁混的？在外企，跟那个老板做事也是很有讲究的。
　　关键词4）aggressive：外企的老板最喜欢讲这个词，谁谁谁不够aggressive，意思就是说此人不够努力，怎麽才可以aggressive？加班，没日没夜和客户厮混在一起，直到拿到deal。这个词对做sales（销售）的一定印象深刻。从前常听一个＂四大＂的朋友抱怨，比如在＂四大＂，收到email最常见的就是aggressive这次词。坊间一直流传某行业向来喜欢＂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牲口使……＂
　　关键词5）you know：老外同事最喜欢讲，尤其美国人，差不多每句结尾都会加上，鄙人愚见，翻译成中文我觉得就是＂你懂的＂。其实，有时候我们真的不懂……
　　关键词6）background：这个词有两层意思：你或者客户的家庭和社会＂背景＂，又或者指某个交易的＂背景＂，总之是很深厚的一个词，需认真研究。有时候background比这个交易或者事件本身更重要，如果老板对你说＂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个事情的background＂，其实老板已经在暗示你这个事情的复杂程度和重要性了。当然，你也可以告诉老板一些background，前提是你觉得自己很厉害，一定知道老板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关键词7）loop：Loop本意是＂圈子＂，老外常说也最爱听这句话＂I will keep you in the loop＂。要知道，出门在外不容易，许多老外来到中国闯荡，一无靠山，二无关系，多多少少对本地同事有些不信任感，甚至某种诡异的不安全感。对他们来讲，loop很重要，loop比结果更重要。Loop其实也就是信息，各种各样的情形，长期没有loop，你就快out了（出局）！
　　最後一个关键词8）conference call：本意很简单，即＂电话会议＂。＂电话会议＂的效率高低是一个很有争议的话题，仁者见仁。对跨国企业来说，conference call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通常级别越是高，conference call也就越是多，conference call短则30分钟，长则几个小时。
　　有一个在投资银行做的朋友曾经向我抱怨，他和纽约的同事为了一个IPO的案子连续做了6个小时的conference call，中间他还能听到电话上有人在用抽水马桶的声音，大家都是有经验人士，所以也都见怪不怪了。有人说，conference call是经济萧条的先兆，大家都要节约开支，少出差，多打conference call，但是我还是觉得，有时面对面的＂眼神接触＂还是很必要的。
　　电话会议究竟都谈些什麽？这个无从知晓，但是在跨国企业和老外打conference call，这还真是一门特别的语言艺术，有些词可以用，有些不可以，有些一定要改用其他的词来传递类似的意思。举例说明。
　　比如，许多跨国企业的电话会议上都很忌讳说problem这个词（问题），要改说challenge，中文愿意是＂挑战＂，这样令听者感觉对方很勇敢，好像国人常说＂勇于接受挑战＂，何况在CEO面前，没有什麽问题是问题，团队精神可以克服一切问题。
　　再比如，外企电话会议上忌讳讲impossible（不可能），要改说OK, we’ll try（虽然try了还是impossible）。电话会议上最好不要总是说no，要先说right、right，然後再跟着说but……读书的时候老师未必会教你，有些英文单词必须自己进入职业生涯後才有更深刻体会，比如but，but之前的话基本上都属於废话，认真听but後面的东西，那才是关键。
　　现实生活中亦如此，比如男生追求一个女生，女生会说：You’re such a nice guy, but… 中文翻译：你真是大好人，但是……
　　最後一个建议，在外企工作，说话永远不要说死，任何时候都可加一句to some extent（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有时候也要记得学会踢皮球，反问对方一句：What do you think？
　　读者朋友，你觉得呢？（完）
　　作者陈澍，写新闻，也写小说，玩文字游戏九年，一路拿奖，从东京到纽约。采访过周杰伦，也追过周小川，最想写的故事永远是下一个。2011年出版的《外资银行在中国》是陈澍的第一本书。生于上海，现居香港，不定期更新《沪港小生》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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