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吃不饱的日子真的好难受,现在的人们是无论如何也也体会的到的。 "俺爹为了让俺兄弟两不饿肚子,他自己天天都是喝凉水,给他留的那个黑面饼子,都三天了到今个儿还剩下一半——呜呜呜!他……他是给活活饿死的,呜呜呜!" 那孙大头的大儿子一边说一边涕不成声。 "哎!……千元!真的饿死人了,……你看这……还用的着排三埋吗?" 王二愣站在阿傻父亲的身边也满怀伤感地问着,他的家离那孙大头的家不远,他早早的就来了。 "我看就不用了吧!找人去给他那亲戚家都分别送个信,告诉人家今天下午我看就安葬了算了,各家各户都穷的要命……还排啥?就这样吧!你赶快安排安排,我带几个人去把坟窝子刨好——就这个样,大伙都开始忙活吧!" 阿傻的父亲说完便带着他自家的几个弟弟,还有好几个村里的青壮年,一块转身这就往外走。 "还有件事千元……这……也没个棺材呀!现在村里也实在拿不出啥来啦……这……。" 面对死者,王二愣前后都没辙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很低、很低。 "哎!吃饭都吃不上,还讲究啥棺材呀?用个芦席一卷,到下葬的时候拆块门板一抬就行了。老王啊!你也不用难过,饿死人不是你的错,当初你我都尽到力了。" 阿傻的父亲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 望着阿傻的父亲那厚实的背影,和村里的那几个青壮年,从孙大头的破院子里走出去,而后在那巷子里一转弯再也看不见了,王二愣的心里一霎间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那一天,那一夜在一觉睡后就永远的不再醒来。 孙大头家的坟地就在他自家的庄稼地里,要与他老婆的墓合葬才行,在阿傻的父亲和村民的帮忙下,很快的那墓便被刨开了,阿傻的父亲安排了几个人在那轮班按守着,就那样直到下午,那孙大头所有的亲戚还有庄乡都挨个吊唁完毕之后,人们这才将孙大头放在那张大窟窿套着小窟窿的芦席里一卷,接着再往那块不知从谁家里卸来的破门板上用麻绳一捆,之后孙大头便在人们那不断的议论声中,和那些老少爷们的轮番换肩中,终于再也啥也不知道地离开了自个儿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那哭红的眼睛,离开了自个儿的老家,在那片荒芜的黄土地地下和自个儿的老伴儿永远的呆在了一起。 芦苇席卷着那孙大头的尸体,卷好的尸体被放在那块破门板上,……那个年月人死了也就那样,也只有那样儿,就像埋一只死狗的尸体一样,随便挖个坑草草下葬埋掉便是。千万别说那个时代的人们办事不风光不近人情,在那个年月死者竟还能得到一张芦苇席和门板,对手生者而言这真就已经是相当优厚的待遇了,难不成你还能找出比这更好的来? 唉!那一天全村的人都去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轮班抬,好不容易才把那尸体抬出了村子,人们的心里都很沉重,村里已经开始有人被饿死了,这以后的日子会不会那一天就会轮到自己的头上呢?每个人的心都在不停的打鼓……毕竟、毕竟这挨饿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哦! 安葬完了孙大头,王二愣便接着在那地里开了个会,他告诉大家:"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家一定要相互照顾着点,尤其是像孙大头这样的家庭,他的两个未成家的孩子村里会适当的给予照顾,大家伙自己也要做好一切准备,不管想啥法子,活下去就是好样的,尤其是那些孩子们,他们必须得活下去……!" 王二愣说到此处,就再也没有说下去,但每个人们的心里都早已经明白了。 挨饿的日子已经来了! 挨饿的日子还不知道那一天会过去! 可死人的日子会天天上演! …… 人们七手八脚的帮着安葬完了那孙大头,便各自回家了。 "千元!……哎!也没啥事……回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王二楞在后边叫住了阿傻的父亲,可又觉得自己实在想不出要说点啥,便悻悻地挥挥手把头一低嘴里不停地打着唉声,从人们的跟前走过去了。 阿傻的父亲和人们都站在那里也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有的人在猜疑、有的人在叹气、有的人则开始默默的害怕。 "别看了、都回家吧!指不定哪天就轮到咱自个儿头上了。哼哼!" 阿傻的父亲说完苦苦地笑了一声,便自个儿快步地走出人群。 …… "西南角的麻子三恐怕也等不了几天了……!" 在他的身后村民悄悄议论着。 阿傻的父亲听到了,他再也没有回头径直朝自己的家里走去。 怕啥来啥! 不愿发生的事偏偏发生了,果真没过几天,那西南角的麻子三也跟着死了——也是饿死的,他的岁数比阿傻的父亲还要大几岁,只大了那么几岁就死了,给他下葬的哪天下午,他的老婆拉着两个孩子哭得死去活来,那两个孩子才刚刚十几岁,挨饿的日子里那娘儿三个的日子可咋过呀?大人能不能活下来都很难说,何况孩子呢? 事后王二愣照样又给予那娘儿三个一些照顾,那些照顾无非就是从自家那也快要干枯的粮囤里给其挖瓢粮食过去,还能再会有些啥呢?不过在那个时候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也就从那个时候起,村里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而那挨饿的日子却并没有因为不断的有人死掉而终止,相反却是越来越严重,直到最后,村里村外的树皮被扒光,黄土地里再也找不到一颗囫囵庄稼,只剩下了那一棵棵干枯的骷髅一样的树的枝干,就像是骨头一样的枝干,那些光秃秃的枝干,在白天那阳光的照射下,一个个都在那黄土地上印出淡淡的影子,那些影子很多,沟头地边随处可见,它们就像是吃了那长生不老丹一样,树都死了可它们却还活着,一个个人样儿似地站在那岁月的尖端,从头到尾向世人悄悄诉说着那个曾经最真的如影岁月。 慢慢的村里的人开始恐慌,面对饥饿带来的看不到头的死亡,人们开始害怕,有的人离家出走下了关东,有的人则去了更远的地方,有的人则因家中老小无法走动,便凭天由命的留守家中,阿傻的父亲便是这样,他走不得,便硬生生的守在了家里,有时候便叫几个要好的老朋友一块出去跑点小买卖,勉强的来支撑着那个被饥饿所笼罩着的家。 十几岁的孩子要去邻村的学校里上学,走到半路上他们走不动了,就索性蹲在路边或是躺在路边休息一会再走,肚子饿的咕咕直叫,默默的看看周围稚嫩的眼睛里充满渴望,他们饿、太饿了、路边万一碰见一个绿草便成了能吃的好东西,用手使劲的拔下来,连根一起吃到嘴里,涩涩的有点苦! 听村里的老人们讲,那个时候的人们能吃的吃了不能吃的也都吃了,地里路边再也看不见一点绿,万一让自个儿孩子遇上了那真是成了自家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了,老天爷竟然恩施这样的好东西来解救自个儿的孩子,虽然那东西吃到肚里之后,自己会拉不出屎来,但憋死也比饿死强啊?所以那个时候的人们不管老的少的不是饿死就是给活生生的憋死,就那样——死了的就那样死了,活过来的便带着那段难忘的故事一直到今天…… 天灾继续着! 那饥饿也继续着! 时间就像是被定了格,一分一秒都走的那么慢! 渐渐的,村里的青壮年便都因为一整天一整地吃不上几顿饱饭,一个个开始浑身浮肿,没有了一点力气,现在的很多老人们都会不时的就回忆起那个难忘的时代,他们饿急了,便爬进猪圈把头伸进猪槽里,去和猪抢那一点不多的猪食……就这样村子里还不断的继续有人死掉,刚开始的时候多半都是老人,可后来渐渐的便轮到了那年轻人和孩子的头上,死掉的人便有活着的相亲们帮忙给极其简单的埋掉算完了,没钱买棺材、没钱买烧纸、更没钱让帮忙的相亲吃顿饭。 有的只是那么一块破门板,大伙把死者的尸体往上一放,全村的人轮班抬着,那死者的家属亲戚紧跟在后边,撕心裂肺的哭上一路,直到家人的尸首被安葬好,乡亲们各回各的家,一切也就算完,在那个时候人的心里不时不刻都默默的想着:别的忙自己是帮不上了,但把死者安葬好自己还是能帮的上的,再说,那挨饿的日子说不定那天就会轮到自己头上了,谁愿意自己死后被抛尸荒野呢? 上了岁数的老人就不用说了,那村里的小伙子,那还是小伙子吗?一个个有的面黄肌瘦、有的浮肿的不成人型,见了人几乎连说话的气力都拿不出来,到最后,村子里又有人不断死去,全村上下十几个壮小伙子轮班抬,整整一下午都没能把一个死人抬出村,半路上人们又饿又累浑身上下吐吐的直冒虚汗,索性坐在地上休息一会,把衣服解开透透气,露出了那浮肿的高大的肚皮,不用拿眼仔细看,那肚皮都是一色的"透明绿"里边全是菜。 就那样 一日日! 一天天! 死亡之神不断的在人们的生命线上来回徘徊着,人们也不知道在那一天的哪一家又会有人死去,也更不知道,在那一天自己也会像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一样,在一夜之后便永不醒来,可是只要两条退还能走路、只要鼻子里还能喘气,就得想法活下去,可殊不知活下去又有多么难呢?别的不说就单说那天气吧,那个时候的天气不像现在这么暖冬常见,那可真的是四季分明啊!那夏天还好过些,可到了冬天呢?到了冬天人们该咋过呢?队上的粮库里早已经差不多空了底子,人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眼下那几张粮票、油票、菜票,到了逢年过节每家每户便很幸运的分得几斤黑地瓜面,玉米面和小麦面那是连想就都不用想了,压根就没有,就那人们还舍不得吃,要是一下都吃光了,那到了年底可就没啥吃的了。 离着冬天还很远,平日里阿傻的父亲和母亲便分头走出村子,到那荒地的沟头、河边拿着个竹篮子去挖那些老天爷忽略的菜芽芽,拿回家来煮熟了给一家人吃,没有咸菜便从盐罐子里抓一把大颗的盐粒放在桌子上,这也就一家人的饭菜了。 "苦就苦吧总比没吃的,饿死强!" 阿傻的父亲抽着旱烟蹲在外屋的门槛上,满脸的愁容。 他没有抱怨! 也没有哭泣! 他只是盼着,那无情的天灾快一点的过去,那挨饿的日子也快一点的过去。 真的要感谢那些不知名的菜芽芽。 它养活了父亲、母亲还有好多、好多人,也就是因为它剩下的那些人才能以艰难的活了下来。 然而在现在人们的眼里,那些能以活下来的人们的艰难而又心酸的经历,无疑的被称之为了一种天方夜谭的小说或者是传说,谁会相信那是真的?谁会相信那个时代会真的饿死人?谁又会相信现在的富足是那个时候的一代一代人辛辛苦苦经历而来的? 那日子就那么一天天不紧不慢的过着,们也就在那日子里极其艰难的熬着, 说句很比喻性的话,那时的日子真的就像是平地挖个坑,而后再填平一天天、一日日真的也没啥盼头。可没盼头那只是人心里自己的想法,那日子可是不管那些的,它一圈圈的该往前转还是往前转,它嫩南瓜以管你心里难受不难受吗? 冬天终于到了,真正难熬的日子也真的来了,因为接下来的就是春节,那大人最愁,孩子最盼望的春节了。 在那个时候,有钱的人在买春节。 没钱的在过春节。 在有钱人的心中春节何等重要,体面、快乐。 在没钱人的心中春节无异于是另一道难熬的槛。 所以在那时"春节"便有了不同的意喻性。 那春节在富人家是"财神爷上门" 而在穷人家却是一道可怕的"鬼门关" 有钱人会在春节的临近前好几天就张罗着买这买那,他们会买好多好多那穷人看都不敢看一眼的青菜、猪肉、鱼等,他们会当众一下从自己兜里抓出好多钱,拿在手里在空中显耀的摇晃一番,而后使劲的往摊主的跟前一扔:"看够不够?" "够、够!呵……呵!" 那摊主哈着腰不断地频频点着头,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钱够还是不够,只是手里紧紧捏着那钱浑身哆嗦地站在那里,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买完东西,有钱人走路也都与众不同,他一步三摇晃嘴里还时不时的哼着小曲,他浑身上下穿戴干净华丽、连脚底下那双臭鞋底都是干干净净。就这一点就不能不让人另眼相看,说实话,其实还真的没几个人看他们一眼。 穷人的衣服都是一色的补丁摞补丁,并且还脏的要命,在人流拥挤的大集上,他们大老远的就看见那妇人家来了,便不自主的喊:"吆!有钱的来了快闪开吧!" 也不知道是怕自己的脏衣服,会不小心碰脏了人家那华丽的衣裳,自己赔不起,还是怕自己会撞上真正的倒霉气,总之,穷人们都远远地躲着,就像是躲避瘟神一样的躲着。 艰苦的日子,穷、富之间好容易分清! 富人买东西很简单,不管是啥只要自己看好了,付钱拿走便是。 而穷人则不,正是因为他们穷,正是因为他们没有钱,他们才会挑挑拣拣,才会一个劲的向摊主讨价还价,因为东西的价钱在自己的心中实在太高了,因为自己兜里的钱实在是太少了,所有买的东西,都是准备放着过年或是年后用来招待亲戚的,可也不敢买的太多,兜里就剩下几毛钱了,都花光了自己一家老小往后的日子便没得过了。 所以凡是从那个时侯过来的人他们都深深懂得勤俭持家,由不得自己对粮食的半点浪费,真不知道现在的人们看到或者是听到,那些关于那段岁月的文字或者是话之后,他们会不会相信那个岁月就是真的,如果是那么我们所知道的便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