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失去的太多的时候,信心也就随之消失了。 阿傻的父亲离开村子赶回工地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傍晚时分了。村里的老少爷们都下了工正蹲在工棚里吃饭,外面冷风嗖嗖而工棚里只不过是因为人多一些,相比之下多少有点暖气罢了,除此之外再就是那个阳光都晒不透的帆布棚子,再也没有别的,尽是这些而已。 大伙正在忙活着吃饭,相互之间谁都不肯说一句话,就在这时阿傻的父亲疯似的一脚闯了进来。 "千元!" "二哥!" "老雪!" "咋样了?他哥来不?" …… 还没等阿傻的父亲开口说话,人们便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一个个手里端着饭碗急切的等着答案。 "哎!……我估计错了,真没想到哇!哎……!" 还用再说什么,人们都明白了。 "他娘的!畜生!不是人!还是退伍的军人!狗屁!" 立刻工棚里骂声四起,那愤恨的叫骂声几乎都要把那工棚的顶子顶破。 "老雪!你看这往后可咋办?工程还有一半,新钢自你走后就没吃过一口饭,每顿只是喝点粥,这工地不是养人的地方啊!他哥是没啥指望了,可……!" 王二愣一筹莫展。 "要不这样,明天一早派几个人把新钢送回家,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新钢这孩子年轻轻的就死在这河上,他的工段咱二队里的爷们们每人多挖几锹就行了,咱大伙都别和他哥比,他哥狗屁不是东西,可咱不是咱们爷们都是有血有肉懂人情道理的——人!人不能和畜生比,是不是?再说新钢这孩子在咱二队里你说那一个见了不挑大拇哥?所以,明天一早咱就把新钢送回家,大伙看咋样?"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阿傻的父亲用急切征求的眼神看着工棚里所有的人们。 "好!没问题!" …… 工棚里所有的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床铺上的新钢一动也不动,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谁也不知道他是为谁在哭,为谁在流泪,那些伤心的泪呀!谁见了心里就跟刀扎的那样痛。 第二天一大早! 还是阿傻的父亲,他在众人的帮助下,把新钢放上了那辆车子上,而后由他自己亲自带着默默地离开了工地,离开了那个生死之间的工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在他们的身后,村里的所有老少爷们都静静地站在那里,久久的不肯离去,他们不知道当自己干完活再回家的时候,还能不能再见到新钢,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个让人们喜欢的好孩子,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默默地想,也都在默默地祝福!祝福新钢能真的躲过这一劫,然而若祝福真的就能延长人生命的话,谁不愿意站在那里去真心光溜溜的祝福呢? 阿傻的父亲把新钢送回家又亲自安排好后,又马不停蹄地返回了工地,这一波三折他已经是筋疲力尽。 时间过得很快,工程竣工已经是第二个月了,人们都得胜回家,二队又得了一面大红旗,每个人的心里都乐开了花,个个都像喝了蜂蜜一样,笑的那么甜,为此王二愣还给人们发了奖励,每人一斤黑底瓜面,同样又是让人值得开心的事。 可阿傻的父亲却怎的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娘告诉他说:"快去看看吧!新钢那孩子不行了,他哥又不管,孩子爹娘又不在,我刚才去给他送吃的,他还一个劲地问你回来了没!" 说话间老人偷偷拿衣角擦拭着自个儿眼角的泪水。 "嗯……我这就去!" 阿傻的父亲没有进屋,转身便朝那新钢的家走去。 昏暗的小屋子里,小小的木棱窗让一张白净的窗棂纸胡的严严实实,一张破旧的桌子,一个与里屋门对齐的齐口大土炕,炕上只有一张光滑的凉席……春天里的冬天,更冷的,可这屋子的四周墙壁却依然裂开着宽宽的墙缝,那墙缝虽然都用些杂草紧紧地堵着、塞着,可仍然挡不住屋外那冷飕飕的寒风。偌大的屋里没有半点温度,活活的就像一个大地窖或是一个冰窟窿,而那个新钢就那样静静地平躺在那个冰凉的炕上,身上盖着一张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被…… "二哥……我感谢老少爷们照顾我……可我没想到……我还这么年轻,才刚二十……说实话二哥……我不想死……我太年轻了……!" 新钢面如死灰满脸是泪,他紧紧的用手抓着阿傻父亲的手,像见着自己的亲人一样,边哭边说…… "……兄弟!" 阿傻的父亲嗓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东西,苦苦的哽咽着说不出半句话来,不一会院子里、屋里都挤满了村里所有的老少爷们,而其中唯独少了那新钢的哥哥…… 新钢死了! 给累死了! 才二十岁! 他的亲哥哥直到村里的人们把他的弟弟埋掉他都没有露面,村里的人们都骂他猪狗不如。 在无助的困惑面前,人的生命显得是那么脆弱!穷!一切还不都是因为穷?在穷困的日子里,人的生命几乎连鹅毛都不如,稍微有一点风便轻轻地给吹散了,至于给吹向了哪里谁也给不出一个最好的答案来,人们只有在默默中等待着,等待着那幸福黎明的快点到来,到来在这苦难重重的人间岁月。 紧紧盼望的日子几乎更让人难熬,可即便是再难熬,只要是能过上那不再受苦的好日子,谁不愿意去苦苦的等苦苦的盼呢?有人说岁月把人给熬老了,也有的人说是人把岁月给拉长了,不管那个说法对,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我们很难分清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可不管怎样既然生了那就要好好活着,可好好活着又有多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