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2) 天上的太阳终于黯淡了起来,树叶的唦唦声中开始夹杂一种温热而潮湿的气息,泛出草叶特有的甜涩的,又有些微苦的味道,就像青春,打翻了五味瓶的心底,杂陈着不知什么气味, 但总好像伴着微苦的忧伤,淡淡的,却也忽略不掉。 北国的雨季来了。 这是全国迟来的滋养。 早早的起了床,吃了早饭。 若纯骑着单车,准备开始新的旅程。 这样的年代,骑单车上下学的似乎不多了吧,虽然好像也并不怎么远,但是车接车送的学生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就像菲菲此刻应该是在她爸爸的宝马车里,开着足够大的空调,哼着最流行的音乐。 好在若纯并不拜金,也不怎么羡慕,头发被风吹起来的感觉,要比把自己封在轿车里好得多。 不知不觉,竟然哼出了一首歌。 "跟了你好久了呢。"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嗯?"若纯把车停下,白枫正朝着她笑。 "你们怎么?"若纯有些茫然。 "一起走吧。"白枫朝着她眨了眨眼。 "哦。" 若纯先登上车子,三个男孩子很快追上了她,然后和她基本保持一样的速度。 有一种莫名的尴尬,这算什么?本来就不怎么认识,说什么呢? 她把眼睛极力望向远方,突然觉得路途遥远得没有尽头。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他们三个其实话也不多,陶亦寒的耳朵里仍然是白色的耳机,有时候似乎有一种错觉,它的耳朵和耳机是不是天生就长在一起,还是有着天生的磁石构造,可以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相互吸引。 好像只有白枫话还比较多,时不时的还讲一个冷笑话。 "同桌,你和我们回家的路差不多,要不我们以后每天约好一起走吧。"白枫突然来了一句。 若纯吃了一惊,"这样好吗?"她又看看旁边的两个人,充满了疑惑。 "没什么,我们也想再有一个人加入,人多了,路上也不会太无聊。"他瞟了一眼身后,很从容地说,"你说是不是啊,陶亦寒?" 陶亦寒正把耳机摘下来,瞪了他一眼,把头歪向了另一侧。 另一侧的白桦树排成整齐的一列,像事先约定好了的队列,如果是在新疆广阔荒芜的沙漠中,会忽然有一种错觉,恍如是书上所说的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的胡杨树,等你过了一千年来看,依然生长得蓬勃而茂盛,仿佛是那一点新绿,也会吐出更鲜艳的姿态。 沙沙的声响,风在白色的枝杈间穿梭,缠绕了一夏的温热,飞鸟扑楞着翅膀飞远了。 飞远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明天再栖息在这里的鸟,还会是昨天和你告别的吗? 树叶的阴影打到地上,零碎而不均的亮着的光点。如同开在地上的白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地芬芳着短暂的梦想。 而路上的孩子们也芬芳着自己的心境,车轮或急缓或轻盈的驶过,车轮下的泥土被压出松散的凹凸不平的印记,短暂的尘埃落定,车辙沉默地向着相反的方向告别,一直一直延伸,直到望不见踪迹。 告别就不再重来,会有新的单车驶过这里,留下新的车子的印记。 会又有新的歌声响起,然后那些曾经的旋律顺理成章的被划入为老歌的行列。 三个男孩子的家就在若纯家前面的小区,凡青和陶亦寒住得挺近,白枫还要再往前走一段,每天早上,他们路过若纯家,等她一起走。 虽然还是没太多话,但也已经习惯了不少。 通常是白枫和陶亦寒对着干,陶亦寒就插上耳机,假装听不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停下车子,朝他的头上狠狠地拍一下,然后登上车子逃之夭夭。 白枫疼得乱叫一阵,冲到前面追赶陶亦寒。 凡青在后面和若纯慢悠悠地骑,偶尔抿着嘴笑一下,他从来不参与这种游戏。 "他们一直都如此。"凡青对若纯说。 "看出来了,那最后谁更厉害一些呢?" "平场吧,这么多年,还没看见他们两个谁胜谁负。" 这么多年,看来真的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呢。 但是三个如此奇怪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点班的压力确实是不小,各校各班的尖子生在一起,很难说身边谁是对手,似乎应该说处处是对手,大概只有陶亦寒可以很轻松。 不管大考还是小考,他几乎包揽了第一这个头衔,而他却从没有兴奋或骄傲的情绪,甚至都没有一点喜悦,好像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名次这个问题,但事实上,他却是一直占据着这个位置,使别人无法触碰。 而更让若纯不甘心,甚至有一点气愤的是陶亦寒是那种上课经常抄歌词,下课就听歌的人,比起自己整天抄写的认认真真的笔记,一叠一叠厚厚的卷子,他好像从来没干过这些既劳时又累人的事。 上天怎么会如此不公平,自己辛辛苦苦熬夜学习,也只考了20名的成绩,辛苦都白费了啊。 还是想不开,最后自己闷闷不乐的表情让白枫猜中了。 "你得习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天才有的是,你无论如何都做不了的事,偏偏有些人做的轻而易举,这才叫做人生,而你,应该做的,就是努力做好自己。" 若纯觉得这话有些像哲人的味道,但确实是很有道理,别忘了自己还是那个平凡的女孩子。 不过物理还是她无可奈何的一块心病,虽然女孩子好像这一科都不太好,但是若纯似乎经常是不及格,如果把这科提上来,自己的前进空间还是很大的。 又一次小考过后,物理老师很生气,大发了一通脾气。 若纯似乎一节自习课都没怎么说话,没有声响。 白枫看了一节课的名家摄影集,边看还边赞叹,有一天若纯问他,"你就那么想当摄影家。?" "当然了,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走遍天涯海角,记录下每一刻让我感动的事,何处有美好,何处可为家。"他的表情难得这样认真。 所以看了一节课还是意犹未尽,等到铃声响了的时候,竟然还是恋恋不舍。 "我们去外面等你了啊。"他朝若纯摆手,抱着书往外走。 还是没有回答,静静地,她也没有动。 天似乎变得短了,夕阳已经在学校后面的小山上悬挂了,快落山的太阳显得异常柔和,光线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像烧红了的木炭,燃起傍晚时分的篝火,跳跃着微微晃动的火舌,扭曲了云层中曼妙的绯红,逐渐模糊掉旷野中连绵的脚印,断了去路。 火红色的余晖泼洒的毫不留情,照亮了后山空旷的林木中荒芜的杂草,灰暗的色调,摇晃着勾勒出风的轨迹,穿梭在墨绿色的枯萎中。 更加的荒芜。 学校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像潮水退去一般,浪花淹没在碧蓝的海水下,一下子就退的好远好远,瞬间的安静,夹杂着海风般咸涩的清凉,留下湿漉漉的沙子,安详的沉睡。 放学的人流似乎迅速朝着四面八方涌散,像堆到高处的沙子,承受不住重力的作用,终于在至高的顶点,洪水般四散着流走,奔向柔软的沙滩深处,安眠着栖息。 人快走光了。 陶亦寒皱了皱眉头。 "她怎么还没来。?" "我告诉她了。"白枫看了看表。 "对了,物理老师说,考试不及格的,晚上就别走了,白枫,她及格了吗?"凡青望向白枫。 "哎呀,我想起来了,整整一堂课她都没说话,我光顾着看书,根本没注意到。" 陶亦寒把车子架上,"我明白了,你们两个先走吧,我去看看。"说着转向了楼梯口。 "要不我们等他一会。?"凡青看白枫已经骑上车子准备走。 "走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已经有些昏暗的教室静悄悄的,只有若纯一个人。 陶亦寒轻轻推开了门,她还没有发现,匆忙地拉动着手里的笔。 手在肩膀上很轻的一拍。 若纯惊了一跳,但又随即低下头,"你怎么来了?" 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哭过吗?" 若纯把头埋得更深了,"没有。"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巾纸,"给,眼睛是红的。" "谢谢。"若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难过的情绪有所减轻。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要不你先走吧,我还得等一会才能把罚写做完。"若纯觉得不好意思。 陶亦寒抓过一张纸,拿起笔低头写起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若纯竟然有些慌乱,脑袋里空白了一下。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是要找方法。其他人不是都走了吗,别太当真。"他抄完一段,停下来翻篇儿。 "有些事你不能着急,女孩子学物理是挺费劲。"他好像是自顾自的在说,没有等若纯回复什么,也没有抬头来看她。 "给,不然每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我辅导辅导你吧,能提高的快点。" 若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那太好了。" 陶亦寒突然回头朝着她笑了一下,"走吧。" 好像头一次看见他这样笑,他笑起来很漂亮呢。 把教室里的灯关上,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总也熄灭不了,而且亮得异常灿烂,像打破了的水晶球,虽然不是完整时夺目的耀眼,却早已经把晶亮的碎屑溅得到处都是,拼装不好,也收拾不起来,就那样散乱着吧,处处都是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