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十四

　　十四
　　张顺民想起他们对何卫东的评价颇为诧异，他没有想到何卫东会是这样的人。让张顺民感到恐惧的是，何卫东心狠手辣的一面，他扣钱的力度之大范围之广，让张顺民不寒而栗。总共不到三千块钱的工资，何卫东就敢扣人家一千多，甚至是两千多。而且是大多数人都被扣，在阳极工段何卫东已经成为人民公敌，谩骂声，诅咒声在整个阳极工段随处可听到。小顾是从电解调到车队的驾驶员，年纪大约五十多岁，人不爱说话，性格比较孤僻，在车队没有人敢与他开玩笑。张顺民喊他＂小顾＂，是源于他们班长年长小顾几岁，班长喊小顾，张顺民也喊他小顾。开始张顺民自己也觉得不妥当，好像喊起小顾来比较顺嘴，而且小顾并不气恼，总是笑呵呵的样子，张顺民也就心安理得的叫起小顾。小顾第一次被扣钱，修车时就在张顺民面前咒骂何卫东不是人，还说要找何卫东的麻烦。张顺民知道小顾的性格，说到做到。就劝解小顾说，这是何卫东管理制度的一种手段，只要你这个月好好干，他就会把钱还给你。张顺民修好车，就跑到何卫东办公室，把小顾的事给他讲了，还出谋划策，说什么企业都要垮了，犯不着得罪人。这个时候管理制度，要一手严，一手松。考核力度要加强，只要员工表现好，被扣除的钱都会如数奉还。居安则思危，居危则思安啊！现在铝厂人心慌慌，就算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也是很有用的。我不明白瞿卫东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稳定队伍，稳定局面。反而要说什么，铝厂垮了，倒霉的都是职工，我们领导干部无非是换个工作岗位，你们职工喝西北风的屁话嘛。现在当前的任务就是要让职工看到希望，一个看不到希望的企业，职工内心是多么的恐惧你们知道吗？何卫东一脸不削的说：＂就鸡巴这个铝厂还想看到希望，你别做梦了。＂
　　张顺民见说服不了何卫东，还是提醒何卫东小顾这个人，最好别招惹。何卫东说他知道了，又提起修理班人员情况。张顺民佯装不知，说都挺好的。这是张顺民不欣赏何卫东的地方，何卫东想让张顺民在修理班做卧底，＂卧底＂在张顺民看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张顺民想不明白，你何卫东想知道修理班人员，平时做过什么事和说过什么话，有意思吗？张顺民不会这么做，他也做不到。
　　张顺民看到这个月的工资表，发现自己被打了三次迟到，心里说不出来有多窝火。张顺民清楚的记得，这三次都自己给何卫东打电话请过假的，他居然还是要扣钱，早知道就不打电话请假了。张顺民正在怄气之时，小顾来找张顺民说，他这个月又被扣钱了，能不能帮他到何卫东那里说说，把扣的钱补回来。张顺民没好气的说，自己的钱也被何卫东扣了，狗日的何卫东。小顾听到张顺民这么说，气鼓鼓的上楼找何卫东算账，小顾一进屋二话没说，抬起何卫东的茶杯，就泼了何卫东一脸茶水。何卫东被茶水烫得，疼痛难忍忽然站起身，双手不停的拍打身上的茶水和茶叶末，嘴里不住的叫嚷着，哎哟，好烫，好烫。烫死我了。小顾双手紧紧地攥紧拳头，眼睛里喷射出熊熊怒火，仿佛要把何卫东生吞活剥一样。何卫东被这突然一烫恼羞成怒，刚想开口骂人，被小顾的眼神把要说的话给吓回去一半。何卫东本来是想骂：＂顾成明你他妈的疯了，发什么神经。＂可看到小顾眼神里透出的杀气，何卫东只觉得脊背发凉，他不由得倒吸口凉气。何卫东话说到：＂顾成明你他妈……＂忙改口说道：＂顾师傅您有话好好说，这样闹影响多不好呀！＂何卫东看见小顾还在不依不饶，赶忙接着又说：＂你的情况，张顺民都给我说过了，我们正准备下个月给你补上。谁知道你就闹这么一出，何苦呢？＂
　　＂下个月补上？＂小顾看着何卫东脸上的茶叶末，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缓和的说。
　　＂下个月一定给你补上，顾师傅放心吧。＂何卫东苦笑着说。
　　何卫东看着小顾走了出去，心里甭提有多窝火了，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啊！他开始分析车队有多少人的钱是不能扣的，宝权，这个王宝权天天下午不到两点钟就他妈的跑了，你当这里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家伙的钱不能扣，他就是他妈的神经病，没看见他一个人经常自言自语，还在那里傻笑吗？檀香哥和山东哥的钱也是不能扣，虽然他们修车都不行，而且还非常懒，但是他们俩惹不起呀！小顾……还有张顺民，老子才扣他张顺民六十块钱，这家伙就当着全班人面前给我难堪，老子给他打游戏里充了一百五十块钱，他拿着一百块钱还我，还当着全班人面说什么，谁叫我扣他六十块钱的，那五十块钱他不给了，说是抵消他被扣的钱。这都是些什么人嘛？都是他妈的大爷。老子要是私企老板，你们他妈的统统滚蛋。
　　自从这件事情之后，何卫东的考核力度大幅度地降低下来，从来没有超过五百元的考核，即便如此，大伙依然感觉吃不消。倒是把他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到处传扬开来。
　　何卫东继承老宋一项光荣传统，那就是卖东西。不知道是李队长看到何卫东卖东西眼馋呢？还是李队长也发现这项生财之道。老宋卖东西为大伙，他们卖东西为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喽。另外老宋卖东西很谨慎，他知道有什么可以卖。何卫东他们则是没有什么不能卖的，要不是车辆是固定资产，只怕是车都被他们卖了。李队长派出徐良开着一辆货车到阳极工段，把张顺民多年积攒下来的发电机和起动机，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可以修复的，装了满满一货车。张顺民不无心疼的说：＂这些都是可以修好的呀！卖了多可惜。＂徐良冷冷的看看张顺民说：＂可以修好？你咋不早修。＂张顺民顿时哑口无言。因为他知道，这里面的发电机和起动机很多原本就是好的，只是他在修理过程中判断失误，误拆卸下来换上新的。张顺民想拆都拆下来了，也就懒得再装上，到时候修旧利废还可以小赚一笔。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洗车造成的。何卫东一当上工段长，就要求驾驶员每天必须把车清洗干净，驾驶员拿着高压水枪对着运行的发动机冲洗，水进入发电机和起动机内部，造成锈蚀无法使用。这样日积月累尽然有这么多，把张顺民自己都吓一跳，他那里还敢说这些是好的呢。
　　正当张顺民惋惜之际，何卫东开车过来，看见张顺民就叫他上车，说是去修车。张顺民进电工房取了工具，上了何卫东的车，车很快驶出厂区，穿过城镇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汽车驶进一个院子里停下。张顺民一下车就看见，一辆红色门上印有电解铝厂字样的小叉车，停放在院子一角。张顺民惊讶的看看叉车，又看看何卫东，心想我们车队的叉车怎么会在这里呢？这里也不是铝厂的服务站呀！张顺民这才仔细地向四周观察，这是一个可以容下七八辆小汽车并排摆放的院子，院子四周是高大的树木，这高大树木所形成的树荫把院子遮掩了一半，让人感觉到凉爽舒适。在叉车停靠处一棵花红树上，接满了青色的果子，一只小花猫正在叉车的座位上打着盹。几间宽敞看似厂房的房间里，传出机器的轰鸣声，从门口望进去，有两位工人正在码放已经加工好的备件。何卫东下了车来到张顺民跟前轻声说：＂这个叉车是我租给他们用的，李队长不知道，回去别乱说。＂张顺民点头说，知道了。这时候，从厂房里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一看见何卫东就满脸堆笑边发烟边说，这台叉车是如何如何不好用，而且是经常熄火，一熄火就不好发动。何卫东接过香烟点上，又冲那人说张顺民不抽烟，还让张顺民去检查一下叉车。张顺民刚接近那台叉车，还在睡觉的小花猫突然串起来，逃跑不见了。张顺民检查发现是预热塞坏了两棵，还好张顺民平时都准备的有，换上两棵新的预热塞之后，张顺民发动叉车，叉车吐出一股黑烟，轰隆轰隆地发动了。何卫东和那人交谈一会儿，说叉车给他们换一辆，马上就到已经在路上。他和那人告辞，喊张顺民上车走喽。张顺民坐上车和他一起出了小院，在路上遇到开着叉车的王斌正往这边赶，何卫东把车停靠路边，叮嘱他把另外一辆叉车开回车队。王斌点头称是，又问何卫东还有事吗？何卫东说没事，就开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