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岁月下部四十一

　　阿傻还是和那女孩子换号了，自从换号以后，老两口便每天开心的盼着儿子早日结婚成家的那一天，也好了了自己这一辈子最后的一桩心事，放下肩上的包袱来真正好好的歇一歇、喘口囫囵气，再者也有可能早一点圆了自己抱上胖孙子的心愿，所以每当乡亲们笑呵呵关心的问起这事时，阿傻的父亲总要不厌其烦的再次扬起自己拿干裂的嘴角，让那真正从心底迸发出来的笑，爬满那张几经岁月沧桑的洗涤而变得皱纹堆垒的脸，然而但凡世间之事它总要有那或多或少不尽人意的一面，明明你想的很完美，可现实当中它却那么一次又一次与自己的心愿背道而驰，当你不再需要的时候它却又那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并且就站在自己的正对面，弄得自己就是连做梦也想不到，想不到那接下来的事竟是那么糟糕，糟糕的整整影响了孩子一辈子。人生就是这样啊！凡事当你第一步走错的时候，那接下来的便是一错再错，并且在这其中不光没有人为你真心的指出明路，相反会有无数连自己也想不到的那么多喜欢看热闹的眼睛，都笑呵呵的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等着，等着那能够让自己最开心一刻的到来，当那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除了那些人们的开心之外，那些各色的流言蜚语便应声而起了，在乡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传言。
　　传言害死人的。
　　眼见疼爱自己的父母那满脸无言以表的开心和高兴，即便心里有多少个不愿意，懂事的阿傻便再也没有说出口，而是都苦苦的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那滋味有谁能懂？他不喜欢那女孩，真的不喜欢，可为了父母他答应了，他不该真的不该。
　　全家人谁也不知道他心底那份深深的痛！
　　表面看似开心的笑，隐藏着那颗不情愿的心，为了爹娘阿傻他极力的改变着自己原先的那种想法，通过自己的真实行动试图去接受那个，并不曾让自己心动且从头到脚都冷冰冰的女孩。
　　他整个改变了自己，然而世间的那些事却又是因他自己的改变而有半点改变的吗？这在那些好奇的人眼里，他们真的是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自从那天开心的过去之后，阿傻除了隔三差五的去那女孩的家里之外,他还主动的叫那女孩出来一起去玩,不管晚上或者是白天都只要有时间就去叫她,而那个女孩王燕自然也就会很是大方的跟出来，平时就不怎么爱说话的他,为了很快的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阿傻每每总是要硬着头皮，想尽办法来给自己找一些自己本不想说的废话，来作为话题以讨得那女孩对自己的好感，他不知道那女孩喜欢啥，更不知道那女孩对自己是啥样的看法，对自己的家庭又是一种啥样的想法，不管咋地他努力地争取着，争取着这段刚刚驾临在自己头上的＂幸福。＂然而，随之换来的却只是那女孩冷冰冰的让人看了都心寒的面孔，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如果再有……那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追问阿傻的家里有无债务的话题，每每那女孩直逼的问起自己这些问题时，朴实的阿傻便低着头不再言语了，自己家里有无债务自己真的是不知道，因为这些当家人才知道的事情父亲从没有给自己讲过，也许这才是那女孩最关心的话题和事情吧！见到阿傻低头不语的样子，女孩本就不怎么开心的心底便更是起疑，她斜着那双米粒般大小的小眼睛，从鼻子空里很是轻蔑的哼了一声，而后自顾的转过身子，生气的朝家里走去了。看着他走远的身影，阿傻六神无主的站在那里愣了好久，心里真的好难过，默默的总是感觉着自己是在拿着自个儿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他真的不想在追上去，可他还是快步追了上去，一个平生内向本就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能够主动的去做到这些，也真的是不容易了，所以当这桩亲事走到头的那最后一刻，阿傻才没有因两人没能走到一起而伤心难过和悔恨，如果要说有那就是因为这女孩的自作聪明，而活活耽误了自己的那整整两年时光，那两年里她耽误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婚姻，还有那好多好多……！
　　说起来阿傻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他恨那女孩真的恨到了骨子里，他真的恨她也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和无知。那是一次经历，一次让人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经历，曾经多少的爱与被爱却都因它的无奈和困惑，在那岁月的夹缝里被消磨的光秃秃，再也看不到了半点光彩。
　　冬天了！
　　＂爹！阳信县劳动局来招工的了，好像是去淄博的……！＂
　　从大寨自己对象家回来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冬天的夜来的早，八点多已经是深夜了，父亲刚从门外挑门帘进屋，正要去睡觉的阿傻便扭着身子微低着头，吞吞吐吐半遮半掩终于很是担心的说出了自己的心事，而这心事也就是当初他在济南七里堡时所听到的那些话。
　　＂是啊！我也看到了，是在你洪田叔那看到的，都上电视了，好像是得过了年了……小！自从和大寨换号以后你看着那女孩咋样啊？人家也从没到咱家来过一趟，你这也经常去她也和你说说话不？＂
　　一股冷飕飕的风从哪刚刚撩开的门帘缝里被父亲给带了进来，屋子里那沉闷的空气一下清冷了好多，冷不丁听儿子的这一席话，父亲那年老的脸上渐渐的露出了那一丝丝犹豫。
　　＂说……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明明不是那个样子，可当时的阿傻自己也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也许是害怕父亲再为自己担心吧！
　　＂额……你娘睡了？等过年以后初四那天，你去大寨和你对象说说，结婚以后就是你们俩过日子了，不管有啥事两人都要学会着商量，可别再那么老由着自个儿的性子了，一个男人顶家立业离不开女人的支持，知道吗？小！不早了回去睡觉吧！啊！＂
　　父亲的声音从没有过的平淡。
　　他迈步来到东墙根下的火炉旁，弯下腰拾起地上的那把小铁钩子，轻轻的拨开炉盖看了看，炉子里的火很旺，那不断跳动的火苗红红的把屋子里烤的好暖和。
　　＂嗯！＂
　　复杂的心情那声音低的好像只有他自己本人才能听见。
　　说完话阿傻便转身走出屋子，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此时阿傻的房间早已经从西院的那间闷热小东屋，搬到了曾经父亲住过得那间正房北屋的西间里，大哥通过自己的努力再加上他岳父的资助，他在县城里给自己买了一层干净的新楼房，这在当时的村子里简直是成了破天荒的大新闻，为此上了岁数的老父亲神气了多少天，每当有人赞叹又眼馋的说自己儿子在县城里买了新楼房了，他总要提高了嗓门的先是开心的笑上几声，而后再高谈阔论的与那人拉起来。儿子是自己养的，自己养的儿子成了全村最有本事的人，当爹的能不开心吗？自从初中时阿傻就一直住在那间小东屋里，那小屋曾经装满了他少年时的天真和单纯，那些美丽的东西呀！现在想来依然那么亲切、温馨。不断成长的日子里，那时间过的好快，就像是被人在它的脚跟地下放了一块磁石，想不快点儿下去都不行。
　　转眼又是年底了！
　　乡村的新年依然如故，虽然还是那通老套的路数和样子，可怎么也改变不了它那份自小到大的开心和热闹。大街小巷处处都是鞭炮声，火红的烟花直蹿上天，在黑洞洞的夜空里砰然炸开，有的像盛开的菊花、有的像单线的流星，火树银花闪闪的映的整个乡村的年夜就跟白天一样，开心的大人此刻会极力的鼓动着自己孩子，让他试探的去点燃那放在地面上的烟花，父母的鼓励再加上小伙伴那不断因快乐而东跑西窜定不住型的影子，胆小的孩子终于鼓足勇气从父亲手中接过火柴，倍加小心的挪动脚步凑到那烟花的跟前，终于点着了，烟花拖着那尾巴似的一绺烟直冲夜空而后炸开，那七彩的花朵着实的美丽极了。欢快的笑声也响起来了，就像那刚刚炸开的烟花，一时间响遍整条热闹的街道、响遍整个寂静的乡村。
　　天增岁月人增寿，阿傻十九岁了，十九岁的孩子趋步成熟，慢慢的开始懂得了父母的心。
　　初四那天到了，应着乡下人的习俗，这一天是男孩去看望老丈人的日子，所以这一天凡是自家女儿已经定了亲事的人家，一切外来亲戚都不准走动，一家人忙前忙后就只等着自己的贵客，新女婿上门来。由此足见男孩在那女孩一家人心中尊贵的位置。
　　……
　　＂我想去淄博打工，打工也能挣些钱。＂
　　面对着自己的对象阿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哼！打工？那能挣几个钱？要是家里有数不清的债光靠打工能还清吗？不然的话越折腾越穷……哼！＂
　　冷清的小屋里，女孩坐在床上双手里一边头也不抬的忙着自己的花样儿，随口说出的话能把人的心凉透。
　　＂哪……！＂
　　话到唇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那明亮的灯光斜斜地映着他那张俏皮的小脸蛋，也映出了一个男孩内心深处的那份自尊。
　　翻起眼皮轻蔑的瞟上一眼，而后腾出一只手把被子往自己的腿上再紧紧地盖了又盖，接下来还是一声不吭的忙着自己的绣花样儿，屋里好冷清！
　　离开女孩的家，在那个丁字路口上阿傻停下车子，侧着身子望着女孩家的方向他站在那里傻傻的呆立了好久。
　　……
　　＂小！和你对象说了没？她咋说的？＂
　　＂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爹可我还是想去一定要去！＂
　　＂额……既然你自个儿决心要去我也不拦着你，去就去吧！＂
　　儿子不回头的决心父亲淡然的神情，让那个冬夜更加悠长。
　　……
　　＂你是那个村的？＂
　　＂王家楼的！＂
　　＂额！叫啥名？＂
　　＂雪君！＂
　　＂多大？＂
　　＂十九岁！＂
　　＂嗯！好了！明天上午八点，带好行李来这集合，到时候淄博会来车接你们一块去华光集团。到那后好好干那挺好的啊！呵呵！＂
　　县城的劳动局办公室内，那个中年妇女说话的声音不高，让人听起来好亲切。
　　＂嗯！那谢谢您了阿姨！＂
　　＂不用客气，快回去准备准备吧！啊……呵呵！＂
　　出了劳动局的门口，抬起头望望那高高在上蓝蓝的天空，阿傻的心情从未有过的那种舒畅，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从内到外都是那么说不出的轻松，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
　　＂小！你去吧！大寨那边到时候我让你三叔到你立根叔那说一声就行了，再说你这是出去挣钱又不是别的。＂
　　＂小！到那安顿好喽，可给县城你三哥那打个电话啊，也好让俺家里放心啊！＂
　　＂你看看你孩子这还是上淄博又不是上那远处去，再说淄博又不是多么远，当初我和小全驾着小车子推碳的时候，不就是来回的拿脚跑着去吗？现在好了还有汽车拉着，还有他出去打工又不是一去不回头了，你看你这一通哭眼抹泪的……真是娘们见识！＂
　　＂俺不是不放心吗？他这么老实……！＂
　　＂你还看见有谁欺负他了？他心眼又不少起哪一个？切！快走吧小！别耽误了上车！啊！＂
　　人间总是亲情难！
　　在家的时候父母的唠叨很烦人！
　　离开以后他们的唠叨很是想人！
　　那个清冷的早晨里，阿傻推着车子在父母那不断的叮咛里，慢慢离开了自家的那个小小院门口，顺着巷子渐渐走远，就当他转过身去的那一霎，背后父母那份难舍的心情，自己便只能依靠着不断地回忆来充实了。
　　乡村中的第一个，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步。
　　也就是在那个冬天的早晨，这个乡下男孩出外打工的脚步声便悄悄迈响了，由此那一连串的真实故事也就正式开始了。那一天天气真的很好，劳动局的门口，阿傻的哥哥帮着他拿着行李，随同县里的几十名同乡一起挤上了那辆，由华光集团开来的大型公交汽车。
　　＂咱村里就是你自个儿，到哪之后凡事要处处当心，安顿好之后马上给我来个电话！啊！走吧！＂
　　＂我知道了！哥！你回去吧！我走了！＂
　　载满了人的汽车就像是一个鼓鼓的长方形的大面包，在车里车外人们不断的说笑声中，缓缓地、慢慢的离开劳动局的门口，扯着亲人那长长的牵挂渐行渐远直奔淄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