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十七

　　自从古腾子回来后，一种更为诡谲的气氛出现了。
　　勐开始频繁地在我面前出现。这与他一向喜欢静养修行的习性似乎格格不入。而荦和柰却很少再来找我，整日深居在他们的戌卫阙中很少露面。只有佶聱和正西、正北魔法大师会不时与我商议些事情。我娘依旧对我言听计从。短短几天内，我身边的人似乎都变成了另外的人，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又开始变得好做噩梦。在梦里，总会出现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我也逐渐变得心浮气躁，每天夜里总要被惊醒几次，而白天则总显得萎靡不振。我甚至渐渐感觉荦和柰很神秘。我不再敢轻信身边的任何人，总感觉自己已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着。我很想改变这种感觉，却又总是无能为力。
　　又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不知什么时候，古钟精们的啼叫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一时间我睡意全无。我躺在榻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树影。正在此时，我听到外面传来浮影掠过的微弱声响。我想此人深夜到此，肯定别有所图。我翻身起床，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在外面的连廊上踱着。夜色里寒气逼人，我不断地摆弄着手中魔法杖，等待那黑影再度出现。
　　古腾子成为正东魔法大师以后，一直没有搬进正东戌卫阙，依旧住在子阳阙不远的那间小屋里。我站在连廊里，突然看见她的屋子里人影幢幢。我想，既然她还没睡，我也不妨先和她聊聊天。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把我搅入了一个更深的迷潭。
　　正当我兴致勃勃地想敲门时，屋里的亮光突然消失了。我迟疑了片刻，便偷偷藏身于屋外，静听其中的动静。好久，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好了，外面的人走了！
　　这时，屋里又重新有了微弱的光亮。然后，我便听到有人在里面窃窃私语。
　　一个女的说，哥，王子近来可好？
　　然后便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道，王子最近不知为什么，总显得很颓废。
　　那个女的又说，哥，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得尽快行动，将王子解救出来。
　　不行，我们决不能贸然行动。这里毕竟不是龙宫，灵儿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又一个女人说道。
　　那个男的便说，你放心，我们会时刻注意王子的安危的。
　　……
　　我躲在至外，将屋里人所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那个称我作灵儿的显然是古腾子，可是另外两个人是谁？他们说的那个王子又是谁？为什么他们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
　　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赶紧躲到一边。一会儿，两个黑影走了出来。他们警觉地四处张望后便各自走开了。身细如指的一个向西北方向走去，而身材高大的那个则走向了西南方向。
　　我跟在那个高大的黑影后面一直向西南方向走去。一路上跟踪顺利。可是快到西南戌卫阙时，他突然转身向魔冥阙跑去，紧接着便施展出浑身法术飞速前进。我嗅着他不断散发出的气息，也快速向魔冥阙跑去。
　　在离魔冥阕不远处，他蓦地停下来。我也悄悄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窥视他的行踪。只见他警觉地环顾四周之后，便引吭发出几声尖锐而古怪的嘶鸣，然后远处传来同样的声音回应他。他嘿嘿一笑，将一个竹筒插在腰间，便杀气腾腾地奔向魔冥阕。我预感不妙，连忙追赶。
　　在魔冥阕的屋顶上，他和另一个黑衣人相会了。两个人用手比划一阵后便腾空而去，刹那间销声匿迹。我突然想起了在我成为灵霄宫岛主的那个晚上我娘遇刺的情形。不禁心惊肉跳。我连忙冲上前去，推开魔冥阙的大门便踱了进去。榻上躺了一个人，脸缩进了被窝里。我走过去，轻轻地喊她作娘，可她却没有回应。我伸出手去，想掀开盖在她头上的被子，她却突然坐了起来，大声惊叫。
　　我赶紧扶住她，大声喊着，娘，不要叫，我是灵烺！
　　她这才镇定下来，缩在一边一言不发。散乱的头发垂下来，将她的脸完全遮住。
　　岛主，我，我，我不是岛母……
　　我这才仔细打量起她来。我捋去她脸上的乱发，才发现她只是我娘身边的一个女仆。
　　我娘呢？我问。
　　我，我不知道，她只说让我躺在她的榻上，便独自出去了！她回答。
　　我帮她轻轻地盖上被子，便走了出去。
　　我一直都在思索着攻打龙宫的计划，我想，如果我们不乘胜出击，我们以后都很难再战胜龙宫了。
　　我把所有的魔法大师们召集起来，一同商讨对付龙宫的办法。可是作为正东魔法大师的古腾子却竭力反对。在大殿之上，她字正腔圆地说，我们进攻龙宫必定会牺牲许多精灵，我们最好的办法是从此以后与龙宫和谐相处……
　　我告诉古腾子，龙宫与灵霄宫之间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恨，和谐相处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我们要想获得生存与安定，唯一的办法便是彻底打垮龙宫，使其不能再与我们抗衡！
　　古腾子又说，岛主，与龙宫决战事关灵霄宫的生死存亡。万一我们战败了，那魑魅岛的精灵们以后岂不都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古腾子的这番话驳得我哑口无言。的确，我们之所以能将龙宫侍卫们从魑魅岛上赶走，是因为我们对岛上的环境了如指掌，而他们却没有这个优势。此外还有勐率领大批侍卫进攻他们的后方。但倘若在龙宫里作战，我们就会处于明显的劣势，胜算的希望简直微乎其微。
　　就这样，我们争论多时，最后也依然未能作出决定。
　　之后古腾子到子阳阙来找我，说，灵儿，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然后我便跟着她来到她的住处。她将门紧紧关上，然后让我坐下。
　　一会儿，她也在我身旁坐下了。她说，灵儿，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事瞒着你。
　　我安静地坐着，疑惑地看着她。
　　灵儿，你还记得临海崖吗？她说。
　　我说，记得。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浩瀚的大海。
　　还有，你第一次在海水里嬉戏！
　　是的。我还记得我从海水里起来后，身上长满鳞片。
　　灵儿，那一次我欺骗了你！其实，你身上长鳞片并非因为你娘的缘故。
　　怎么，难道我娘不是龙宫里的水蛇精？
　　当然是。但是，你身上流淌着的不是水蛇与猛虎精的传统血统，而是纯正的龙族血脉！
　　你说什么？古腾子，在这种局势下，希望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我说。
　　她靠近我，一把将我的上衣扯开。她说，我没有骗你，真的？龙诞宝石是龙宫至宝，而你胸前的胎记却和这块宝石的外观一模一样，这足以证明你的身份了！
　　我说，你不要再说了，就算我胸前的胎记和这块宝石的外观再相似，我也不会相信你的！
　　我整理好衣服，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子阳阙后，我开始仔细琢磨古腾子的话。我不禁顿生疑问：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她会知道那么多的事情？难道她也另有所图？可是她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甚至愿意为我而抛弃生命？
　　仔细想来，她的确很神秘。那晚，她与两个人在屋子里的秘密谈话涉及到要将一个什么王子解救出去之类的事。那么，她们究竟要解救谁？那个身材魁梧的黑影与另一个人在魔冥阙的屋顶上相会，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而那个纤细的黑影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去，她又究竟去了哪里？
　　我想起了荦。最近他一直呆在西北戌卫阙，很少出来，那个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去了他哪里。于是我立即动身前往西北戌卫阙，企图能从那里发现些什么。
　　可是，在经过西北角的那片废墟时，我突然发现尘芥堆里依稀夹杂着一阵纷乱的印痕。原来一直以来都有人还在利用这条地道进进出出。为了搞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我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地道里依旧很黑。我将灵气化作光圈为我照路。我慢慢地向前走着，不时会看到一些散落的刀戟躺在地上。偶尔也会看到几滩白骨，很容易让人产生种种恐怖的幻想。气味怪异的尘土四处飞扬，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的脚不由自主地向前挪着，脑子里早已一片茫然。一种莫名的力量似乎一直在引导着我前行。我在一段弯曲的地道中发现了一大堆虾兵蟹将的残骸，可见这里曾经也发生过战争。
　　我跌跌撞撞，不觉浑身疲软，全身上下犹如中了毒似地不听使唤。胸前的那块龙涎宝石又开始闪光，在我怀里摇来晃去。我把它从衣袍里拿出来，它却突然飘了起来。龙涎宝石是天地间的灵物，它的异常反应一定预照着不远处有什么不寻常的事物存在。
　　我顺着龙涎宝石飘起的方向往前走，在一堵墙前停了下来。龙涎宝石也随之垂下，刹那间又变得黯淡无光。我望着面前的那堵墙，想从它上面找到那件能吸引龙涎宝石的东西，可最终却一无所获。我茫然了，用力拍打着它，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我居然听到了几声空洞的回音！这堵墙后面原本是空的！
　　我将手指一挥，一道荧光便朝那堵墙射去。很快，那堵墙整个儿地坍塌下来。浓黑的灰层缕缕腾起。待浓烟消散，一道狭长的暗道便呈现在我面前。
　　我走进那条暗道里，里面竟然堆满了兵器――龙宫侍卫们使用的兵器。曾经，在懿行率领龙宫侍卫攻打西北戌卫阙时，有一大群虾兵蟹将突然从后方偷袭我们，现在看来，龙宫侍卫们早已掌握了这条地道。之后他们又里面开凿暗道储藏兵器，时刻准备再次进攻灵霄宫！
　　我赶紧从地道里出来了。然后，我到西北戌卫阙找到荦，让他带领侍卫将地道里的兵器全都搬了出来。我又派人在里面布置陷阱，用以防范龙宫的偷袭。
　　回去之后，我立即召集所有侍卫，对龙宫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记忆中，那些日子里火光四起，杀气冲天。临海崖上，黑压压的一片人马，相互厮杀，蔚蓝的海水被浑浊的血水染得一片殷红。所有的古木都被横飞的刀戟劈断，沉甸甸地铺了一地。血肉模糊的尸骨残骸到处乱飞，空气中散逸着血腥的气味。地面三尺厚的泥土，都被飞溯的灵气化作齑粉……
　　原来洁净的临海崖，就在这场血腥的厮杀中变得面无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