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梦第五章前缘今份初显端倪

　　如果我能在外界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说什么也要把水星儿带出来。水星儿和我一样不喜欢蓬莱，不一样的只是，她没有我的坚决和大胆。她走不出的路，我要替她走出来。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来清凉峰已经有这么一阵子了，却始终没有见过大首领，这个疑问直到一个月多后才被解开。
　　清凉峰上有一个梨花湖，湖水清凉，澄净的湖面上漂浮着片片零落的梨花，风吹过的时候，每一片花瓣下都会有一圈圈由中心向四面八方均匀荡开的涟漪。它生在妖界，却自有一股仙灵之气，既不似妖的乖戾，也没有真正的仙的功利。所以，我常常流连于这里。
　　像这样的好地方，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欣赏，只是没有想到，与我志趣相投的人不是狼王无天，却是三首领不醉。
　　她大概是养好了伤，一来到梨花湖，看见我也在，并没有与我说话，也没有立马离开，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坐到了湖水中央。
　　她好像是要练什么功，裙裾一沾到湖面，水中的梨花瓣便立即趋向她周边，待她坐定，梨花已开始围绕着她缓缓旋转。我隐隐约约看到，她颈间的花纹似是活了一般，镶在她的脖子里，紫气流转。
　　我断定，虽然不醉的功夫有邪异的成分，但她此时散发出的带着一股酒气的紫光，应属仙家一脉。她的修炼，专取落花的衰败之气、离别之伤、遇水之灵，是一种伤心伤身的练法。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她以前应该是一位神仙，而且似乎仙位还不低。她的修炼是仙妖结合式的，既不抛弃以前的功夫，又不拒绝新的妖法，两者互相糅合，非正非邪，亦正亦邪。
　　但是，又想要新的生活，又舍不得之前的成果，鱼与熊掌兼得，是要付出代价的。正邪难两立，不醉的修炼方式自有她的创新，却也不乏后患。
　　＂你看够了没有？＂不醉收了功，很不友善地道：＂我以为你过一会儿就会走，没想到你这么不知趣。＂
　　我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道：＂对不起，我看的太入迷了。＂
　　我看到不醉的眼睛里隐藏着的诡异，她的嘴角忽然一扬，笑了，颈间的花同时喷薄而出。我只感到耳边嗖的一声，周围便弥漫了一股酒气，顿觉一阵醉酒般的眩晕。不醉足尖一点，从水面一跃而起，抓起我便向山下飞去。于是，飘渺的声音在半空中飞荡，＂你要为你的好奇付出代价。＂
　　＂你要干什么？＂
　　＂我要用你，去蓬莱换一个人。＂
　　回蓬莱是我的一个噩梦，从走出来到现在，一直在做。我不可能也不可以回去，我不敢想象，他们将会对我进行怎样的囚禁，而我，要经历怎样的困守和煎熬。于是我强力使自己镇定，冷笑着道：＂我？我大师伯恨不得我走得远远的，你就是白白把我送回去，他也不爱收，你竟然还妄想从他手里要一个人？＂
　　＂哼，糊弄我你还嫩了点！你道行是低，可多少也算有点能耐，虽然不知道你在蓬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但怎么也不至于连一个妖也换不回来！＂
　　我彻底清醒过来：＂那你尽管去好了，只怕你非但救不了人，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不醉不再理会我，但看她眉峰微蹙，倒真有些担心的模样，我忍不住又问：＂你到底要救谁？＂
　　她斜了我一眼，冷冷地道：＂与你无关。＂
　　＂你都把我抓这儿来了，还与我无关？＂我顿了顿，换个比较缓和的口吻：＂虽然我不能把他换来，未必不能把他偷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如果没有我的配合，别说救人，你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
　　不醉将信将疑，道：＂你说真的？＂
　　＂信不信由你，＂我看着不醉道：＂我不一定能救他，但是你，一定救不了他。＂
　　＂我要救大首领赤叶，＂不醉想了想答道，但前进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当时他和我一起去蓬莱盗仙草，我们偷了两支灵芝，向不同的方向逃跑，他引开了大多数神仙，所以我才能安全离开，但他被困住了。＂
　　＂那应该去找狼王啊，事是由他而起，他怎么能置身事外？＂
　　不醉斜了我一眼，道：＂狼王去了也是回不来，剩下清凉峰这么多人怎么办？＂
　　我不禁冷笑，像鄙视神仙一样鄙视无天，贪生怕死，连不醉也不如，有什么资格称王称霸？＂那好，你放下我，我自会去救他。你要是进了蓬莱，就回不来了，而我，就算和你一样回不来，但至少能活着。＂
　　不醉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但我这番貌似是肺腑之言的话，足以令她有所动容，只可惜，她还没有作出任何答复，便被一道黑气拦住了去路。她的脸色微变，只听无天的声音响起：＂如果三天之后赤叶没有回来，你尽管去。＂
　　不醉先是一愣，继而面露喜色，道：＂是！＂
　　照理说，无天、白荆、不醉都只有几百年的命格，不醉的路子我已基本弄清了，是由于仙妖双修才能有如此快的进益，白荆情况也差不多。可是这个狼王，与不醉白荆是不一样的，我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修行能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
　　难道是无天灵魂的载体赋予了他力量？修复灵魂本就不可思议，若还有这样的神效，实在值得多费心思琢磨琢磨。妖界的修习之术如此神奇，我真是越来越放不下了。
　　无天是一个藏起来的人，他给我看见的只是一双眼睛，而这双眼睛，也是为了更好地审视我才暴露的。我一定要把他挖出来。
　　三日后，果真如无天所说，大首领赤叶回来了。
　　他受了伤，但看起来并不十分狼狈，衣服发色皆为赤红，眉宇间并无甚邪气。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所谓的大首领，虽然自有一身凛然风范，功力却在白荆不醉之下。在清凉峰的首要人物当中，唯有他的法力是正常修炼而来的。
　　两个小妖一左一右搀着他走来，渐渐地，我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蓬莱的味道。我正要看无天的反应，发现他也在看我，他一定也察觉了。
　　＂大王，我回来了。＂
　　＂赤叶，你把敌人也带回来了。＂说话的同时，无天弹指一挥，一道白光从赤叶身后飞出，然后就是一声惊呼。
　　＂水星儿？＂
　　不待水星儿反应过来，无天就已出手，他出手前似是无意地看了我一眼，这让我知道，随手伤人并不是他一贯的风格，此举不过是要试探我。但事在眼前我是来不及多想的，保护水星儿是我的本能。
　　我的本意只是要拨开无天的掌风，没想到竟会与他双掌相对，更没想到的是，我不但未受重创，还将他发出的力量吸到了自己体内。没错，是我吸了他的功力，不是刻意，而是自然而然，就像水到渠成。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现象，但看无天的神情，好像比我更有眉目。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惜，无天只让我帮他想问题，却不肯与我分享他的所知。
　　赤叶虽然不知我的深浅，但看到我轻轻松松挡了无天一掌，也大吃一惊，我想或许会有人以为我深藏不露，甚至于怀疑我是蓬莱的奸细。
　　＂师姐？＂
　　＂你怎么跟来了？＂赤叶回过头问，神情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焦虑。显而易见，他们已经认识了，并且还不是简单的相识。
　　＂我……＂水星儿低了头，忽而对我道：＂师姐，我是出来找你的。＂
　　我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师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我未及开口，只听赤叶很诚恳地对水星儿道：＂仙子，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谢谢你救了我。＂
　　水星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后低下头，自语般地道：＂不用谢。＂
　　接下来，赤叶由不醉等人扶去疗伤，只剩下我和水星儿。我这才知道，自从我走后，水星儿一心也想离开蓬莱，但因为我的出走，蓬莱加紧了防守，凡是蓬莱弟子，不经允许谁也不能踏出蓬莱半步。
　　当时赤叶刚被抓到炼妖洞，由水星儿等人看守，水星儿趁人不备，悄悄给赤叶服食仙药以解洞中炼化之气，寻着一个机会，便指引赤叶逃走。她自己则藏身于赤叶的妖气中，跟着离开。
　　＂你为什么要救他？＂
　　＂我感觉他是一个好妖，我还感觉，跟着他就能找到你。＂
　　我知道，水星儿的感觉向来异乎寻常的准，她想做什么，比我做起来要容易得多。可一想起来，仍是有些后怕，万一她救的不是赤叶，万一她找不到我，万一途中遇上什么波折，在这乱糟糟的三界中，那可如何是好？
　　其实，水星儿远不是我感觉的那样弱小，仅凭她能从蓬莱走出就可知道。她不善表现，但不是心里没成算，而且她法力也不低，不爱感情用事，算起来，她比我更能适应三界。只是，保护她是我一直以来的姿态，就像师父从不觉得我可以独当一面一样，我也不觉得水星儿可以。
　　＂近影知道吗？＂
　　水星儿摇头。想来近影也不知道，否则水星儿就出不来了。近影是个通观全局的人，无论在哪里，她都能很平和地分析局势，像我这种任性而为的做法，她一定竭力反对。她和我一样看得很清，不同的是，我做起事情来不能像看到的那样条理分明。
　　水星儿不同，她不会像我二人这样殚思竭虑，从来就不肯用心思，不肯费脑筋，因为志虑纯一，所以比我和近影在修炼上有更深的造诣。
　　就像现在，水星儿想也不想，问也不问地就和我留在了清凉峰，不管危不危险、合不合理。我经历过的那种来自内心的煎熬，她从来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