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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九十九回美桃花爱夫留美谈恶父亲噬子定


  川江女儿红 第九十九回 美桃花爱夫留美谈 恶父亲噬子定恶名
  上回说到屈宝骏看见儿子屈黎民对小雪有说有笑,无拘无束,亲密无间的样子,心头便充满了嫉妒,忿恨,不满与不安,找儿子谈话,又谈崩了,找堂弟屈宝定倾述,堂弟反而劝他应该放弃娶小雪为妾为好,否者会招惹大祸。他无可奈何,又听不进别人相劝。决定去一趟桃花塬,找亲家桃中仁摆谈摆谈,让九儿子早日与桃花婚配,以解出九儿子对小雪的那种无理追求,并排除儿子对他娶小婚姻的威胁。以后再找机会亲自和小雪开诚布公地,严肃而认真地谈一谈,哪一个女人不图虚荣,不爱名利?他相信她是会自觉地转变态度的,也相信自己肯定是会获得成功的。他自从征服了第一个女人开始,连续娶了五大小,一个比一个漂亮、能干、聪明。总以为自己有许多对付女人的好办法,前面所娶的五房妻妾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不管你小雪有多聪明、傲气、倔强、刚正,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出来的一个丫环嘛,能像孙悟空一个跟斗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吗?就是能跑十万八千里又如何?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呀。嘿嘿!说来你可不要笑话,我就是当今的如来佛!?不信你试试!十里冲,兴隆场,嘉门镇,再说远一点,周边十县五州两市,谁敢惹我,谁又不佩服我?
  屈宝骏一个人急匆匆往桃花塬走去,一会儿来到了古佛溪跳墩,这跳墩只有三十余米长,二尺半一个石墩,主要是方便来往行人过路。可屈宝骏人矮腿短,二尺半的距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天险。平时他也走过几次这种跳墩石桥,但都是有人背着他过去的。今天要靠他自己跳过去,当然就十分困难了,他试着跳了两个墩,跳了过去,心想这并不难呀,我是完全可以自己跳过去的嘛。可当他跳到河中心时,一个石墩有些倾斜,两者距离便宽了一些,他试了两下,鼓起勇气跳了过去,可石头不平,身子难以站稳,"扑咚"一声掉进了河里,当即就吃了好几口水,刚喊了一声救命,便被急流冲进了濑溪河大河之中。
  正在他呼救、绝望之即,从河对岸来了一个扛墙板的大汉,见有人落水,扔下墙板连衣裳也未脱便跳下河去,截住了落水者,将他拖上岸来,一看是屈宝骏,气得他骂了一句:"淹死你活该,我真不该救你,算你龟儿子命大!呸!"说罢,丢下被救之人,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扛上板墙径直走了。
  屈宝骏早被吓得变成了一堆软泥,处于昏迷状态,经人救起来后,又似乎听见那人在骂他,好半天才睁开双眼,看见那个大汉已经走得很远了,从背影来判断,好像是曾盖匠,曾盖匠就是四牌坊原来的老住户曾家的后人,是自己和父亲用计把他们一家人逼到古佛山去了,两家人仇恨非常深,偶尔碰了面连招呼也不会打的。今天,自己反被仇人相救,也没有落井下石,致他于死地,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也没有多想什么,赶紧跑到桃花塬亲家房子换衣裳去了。
  到了桃花寨,桃中仁见屈亲家浑身水淋淋的,赶忙吩咐妻子找来衣裳让他换了。
  屈宝骏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因人矮腿短跳不过石墩子而被水淹了,而是撒了一个谎,说是在让一个老人时被挤下河去了的。
  亲家桃中仁心中明白,但不好把话挑明,反而把亲家大大地夸赞了一番:"亲家呀,你真是一个大仁大义之人,人人都像你一样尊老爱幼,世上就没有忤逆不孝之人罗,来来来,坐下,喝茶!喝茶!这是上等古佛山绿茶,是我中义兄弟带回的。"
  屈宝骏穿上桃中仁的衣裳扎了一节都还拖落在地,只好坐在椅子上不敢走动了。
  女亲家将换下来的衣裳拿到河边清洗后晾了起来。
  屈宝骏四处打量了一下,说道:"哎呀,亲家,实在对不起,我本来给你买了好多的礼物,一落水,就全被冲走了,唉,真可惜。"
  桃中仁知道屈宝骏是在讨好撒谎,只好安慰说:"人来了就是最好的了,何必还买啥子礼物嘛,掉就掉了,只要人没出事就是天大的好事,折财免灾,不要心疼了,下一趟要送东西来,一定要多带些人,用不着你一个人来嘛。"
  "对对对!下一趟一定注意,"屈宝骏怕再说下去,再编不圆了,只好另找话题问到。"哎,亲家,令爱桃花不在家吗?"
  桃中仁说:"在,她这几天有点小毛病,一直在床上躺着的。她那个病本来都要好了,不知为啥子这几天又犯了。我去把她叫出来,向你问候一声,这是礼节,是必不可少的。"
  屈宝骏急忙阻止说:"不用了!不用了!她有病,就让她躺着休息吧!今天我来是想同你们商量一下九儿和桃花二人的婚事的。他们的年纪都大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早一点结了婚,也了了我们双方父母的一桩心事,不晓得亲家的意见如何?"
  桃中仁听后,心中欢喜不尽,赶快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和你亲家也是这么想的哟。可是,考虑到老太爷的孝期还未满,所以我们就一直不好意思向你们提谈这桩婚事,怕亲家不高兴,说我
  姑娘等不得了似的。俗话说,皇帝的女儿的女儿不愁嫁,我们桃家是礼仪之家,是等得起的。"
  屈宝骏一听,心中顿时焦急起来,立即撕掉了假面具,干脆直接道明来意,说:"唉!亲家多虑了,我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九儿这次回来只呆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天了,他一走,又不晓得要猴年马月才能回来,所以我们就不讲究那些排场了,老太爷多了一个孙子媳妇,他在阴间也会高兴的。"
  此话正中桃中仁的心思,马上赞同说:"是呀!是呀!现在的年轻人在家呆不住了,啥子土地、庄园、官衔、美妇都留不住他们。我家老三也是个例子,在家就跍不住,中学未读完就跑到云南去了,听说还要到缅甸去打仗。是死是活,他一点不担心,可就苦了我们作父母亲的,有时担起心来饭吃不下,瞌睡也睡不着。我啥子都不担心,就怕他们出去当汉奸,招骂名,战死了,还是个烈属,虽然得不到啥子好处么,至少名声上要好听些。一旦当了汉奸,情况就不一样了。四亲家幸好人出去得早,兴隆场的人和他没有啥子交往,不然你们一样的要受到牵连,招来骂名。听说永川县有一个人被俘虏后当了汉奸,他一家人被当地的群众活活地打死了。贵家的爱国热情高,这是我们都最放心的地方。莫看桃花这个姑娘平时少言寡语,可心头却非常喜欢贵家。哎,你不让她出来,我们去她房间看看她要得不?"
  "这,行,要得嘛,我们去看看吧。"屈宝骏只好站起身来,双手提着衣裳,答应去。
  二人出了堂屋,到了后院,来到了桃花的闺房门口。
  桃中仁高声朝屋里喊道:"桃花,你屈大伯代表贵家来看你了,快起来梳洗一下吧。"
  只听见屋里传出一句话来。"大大,别打扰我,我要背诗。桃花应到前线去,大浪淘沙击洋东。男儿流血不流泪,更喜巾帼女英雄。"
  桃中仁责备道:"哎呀!这背时的姑娘儿,这几天天天就念这么几句诗,不晓得中了啥子邪了,还要求到前线去打东洋鬼子,吼着要学赵一曼,当巾帼女英雄。亲家,你对唐诗宋词很有研究,这首诗是那一位大诗人写的,让我女儿这么着迷呀。"
  屈宝骏正想仔细问一下诗的内容,屋里又传出来桃花诵诗的声音,"蓝天清流山水重,桃花塬上桃花红。祖国风光多壮美,川江春潮涌心中。桃花应到前线去,大浪淘沙击洋东。男儿流血不流泪,更喜巾帼女英雄。"
  屈宝骏又反复吟了一遍诗,说:"这不是唐诗,也不是宋词,是新人新作,不知何人所写,又好像是专门为桃花而作的。问问桃花便知。"
  桃中仁说:"亲家说得有理,对!一问桃花便知。桃花开门!桃花开门呀!"
  门悄然开了,桃花从屋里往外走,见了父亲,说道:"大大,我要上前线去,今天就走。"
  桃中仁吃惊地看着女儿,说:"你你说啥子呢?你要到前线去?你病成这个样子还能到前线去吗?这不是去送死吗?回屋去,屈大伯看你来了。"
  桃花坚决地说:"死,我不怕,抗击日寇,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这是时代的要求,我要去,坚决要去,不然九公子会瞧不起我的,说我是小资产阶级的臭小姐。"
  屈宝骏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说:"桃花,你别听九娃子胡说八道。前线是很需要人,但也不缺你一个把子女娃子呀,你安心养病,病好了,我想把你们的婚事办了,结了婚,你便可以跟着贵家一起出门去,要去抗日我也不阻拦你们。我这样做,不晓得桃花你有意见没有?"
  桃花的脸霎的一下红了,忙退进了屋子里,只说了一句:"你们看着办吧。"然后把门一关,又念她的诗去了。
  这时桃母回来了,说道:"这孩子的婚事应该尽早办,万一得了新疯才不好治哩。亲家,你回去择一个期吧,桃花的嫁妆我都准备好了,十铺十盖,家俱碗盏样样齐全。水礼也不多,实亲只有八十余家。"
  屈宝骏心中一琢磨,话便从嘴里说了出来。"哟,你们桃家的亲戚不少嘛。"
  "其实都是三服以内的亲戚,要说沾亲带故,你三百家也打发不了。只要他们一同了房,恐怕啥子毛病都会好的,我们啥子心都不会操了。"桃母快人快语地说。
  "要得,我回去就开始操办,你们等到我们送礼单来吧。"屈宝骏求之不得,马上答应下来。
  桃母又叮附道:"一定要办得隆重一点,我只有这么一位宝贝女儿。"
  屈宝骏答应道:"要得!我一定遵照亲家母的意思办好,让三县五乡的人都来看一看,咱屈桃两家是最有本事的大户人家。"
  几个人又坐下来商讨了一些具体细节,吃了晚饭,屈宝骏连更三夜地回四牌坊去了。经过几天的忙碌,又找了几个八字先生择期,最后婚期定在了农历五月初四。这样离结婚时间只有二十几天了。
  屈宝骏择好了时间,又亲往桃花塬,把期约送了过去。亲手交给了桃花的父亲。回家后,把儿子叫到了乡公所他的办公室,把结婚的事情告诉了儿子屈黎民。他说:"我今天又去了一趟桃花塬,比你和桃花的婚期定下来了。农历的五月初四,你需要啥子告诉我一声,我好给你做准备。"
  屈黎民听了,当即反对道:"我不同意,我现在正在全力搞募捐,没功夫考虑结婚的事。"
  "你是不是看不上桃花?"屈宝骏生气地问道。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桃花好与不好,与我无关,我不想在儿女情长上费时间,我只想为国家多作一点贡献。"屈黎民坚决地说。
  "贡献该作,我也不反对,这关系到你今后的仕途,我也不拦你。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非议的事嘛。你看你的几个弟弟比你小好几岁,如今娃儿都好几岁了。你只要同意和桃花结婚,二天要出去募捐,要出国去留学,阿亚都支持你,决不拖你的后腿。你看你大哥,娶了大嫂后,照样在外面奔忙,如今还当上了警察局的正局长了。而大嫂则在家作贤妻娘母,一家人生活得幸幸福福的,多好。"屈宝骏耐着性子开导说。
  屈黎民气忿地说:"你别提他们了,大哥在外面干了多少坏事,你晓不晓得?他利用职权,贪脏枉法,屈打成招,制造了无数的错案、假案和冤案,老百姓都恨死他了,叫他屈老虎,屈恶霸,屈阎王。而大嫂对他却逆来顺受,一不作规劝告诫,二不作批评教育,视而不见,见而不管,任其发展,娶这样的贤妻良母又有何用,就是打单身,当光棍我也甘愿。"
  屈宝骏说:"女子就要讲三从四德,这有啥子错,讨一个成天打架擂吼的恶婆娘就好吗?你这个娃儿呀,出去念了几年昏书,人都变成忤逆不孝了。"
  屈黎民争辩道:"但我也不能讨一个一言不发的僵尸呀。"
  屈宝骏说:"人家桃花也是个规矩人,不像其他女子那么杈巴,本份人有本份人的好处。两个人结了婚,睡上几觉,就有说不尽的话了嘛。"
  "我还是不同意!阿公刚死了,我不能摘下孝帕戴喜帽呀。"屈黎民仍然坚持说。
  屈宝骏立即沉下脸来,大声怒斥道:"你,你翅膀长硬了,想飞了是不是?老子跟你善说你不听,非要给你打个养老疾你才同意是不是?你好意思提到你阿公,你阿公生前恁么喜欢你,他死后你戴了几天孝帕?滴了几滴眼泪?今天跟老子耍起这个心眼来了,呸,才出土的芽芽,你还嫩了点。你今天不当着老子的面说清楚,我就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我从今天起就没有你这个儿子了。把你出世到今天花掉的钱全部还我!从此以后你也不要再姓屈了,姓赵姓张姓王随你的便。"
  "阿亚,你不要不讲道理。"屈黎民抗争道。
  "是我不讲道理,还是你不讲道理,当老子的把你养大,又供你读书,又给你成家,还要花钱给你找好工作,这些哪一点错了,又有哪一点对你不起。还说我不讲道理,我真正养了一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当年我就不该送你出去读书,都怪你阿公惯伺坏了你。我今天不给你讲了,我要把你的叔父、舅父,姑父,姨父通通都叫来,让他们来听一听,评一评,看是你对,还是我对!如果还不行,我们就到九里冲屈家祠堂去开族会,再请屈家老辈子们断公道。如果是我错了,我向你下跪,把你叫爹,叫爷爷好不好?。"屈宝骏说罢,揩了一下眼泪,悻悻而去。
  屈黎民听了这些钻心刺骨的话,顿时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他在办公室呆站了一阵,回搜心宫去了,一见小雪不在,在后院找了一间房间,躺在床上想开了心事。
  屈宝骏气忿地离开了办公室回四牌坊去,找大婆子,就是屈黎民的亲生母亲黄富玉商谈,请她出面给儿子施加压力。在观音岩碰上了小雪和史玉霞烧了香回兴隆场去。他叫住小雪,把屈黎民抗婚的事对他讲了一遍,最后要求她回去劝劝屈黎民,让他一定要同意与桃花结婚,并许下诺言,只要小雪说服了屈黎民,奖赏她十万块钱的现大洋作募捐款。
  小雪耐下性子听屈宝骏讲完话,只"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便径直走了。路上,小雪的心里也极度的矛盾,经过和屈黎民这段时间的交往与了解,她似乎发觉自己此时才真正碰到了一个知音,一个与自己在情趣、性格、爱恶、志向完全相同的知音。她把他同岳小强,史德灿作了几次仔细的对比,其二人都存在一些难以克服的致命弱点,人品上有一种严重的先天不足。只有屈黎民这样的男子才是她心目中最高尚最纯洁的伟丈夫。她在内心已深深地仰慕、倾爱着他。
  尽管他俩在一起有说有笑,无拘无束,但从来没有提及过男女间的情爱之事。屈黎民虽不像史德灿那样敢于拼着性命追逐她,也不像岳小强那样自私狭隘地喜欢她,但他平时的一言一行都在实实在在的浇灌着爱情的花朵,这花朵一旦盛开,便会结出甘甜的爱情果实来。连史玉霞都常说:"妈妈和九叔叔才象真正的两口子。"
  再说桃花吧,她人虽然漂亮、端庄,有一种古代美人的文雅之态,但是,对人对事过于拘谨,一天难说两句话。对于性格十分开朗活跃的屈黎民来说,这无疑是她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上了一副沉重的精神枷锁。两个人一旦结了婚,又有什么感情可交流呢?
  她实在不愿意去做这个说客,坚决不去做!她不能违心地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如果不去做好这个工作,后果又是什么呢?她简直不敢往下面想象。
  回到搜心宫,见歌咏团的人都在前院的房间里休息,便径直去了后院。孟大嫂见了小雪,连忙说道:"小雪,你回来了,快去劝劝九少爷,刚才他和他阿亚理了嘴,正在生闷气,我们劝他,他一句话都听不进。你去劝一劝他吧,也许会听你的。"
  小雪点了一下头,说:"我去试试吧!"说罢,推门进了屈黎民的房间,见屈黎民正在挥笔写什么,问道:"怎么,屈不服也碰上门斗钉啦?"
  屈黎民见了小雪,激动地说:"小雪,你也是来当说客的吧!我不听,我不听!刚才喻老师劝我来了,干妈劝我来了,孟大嫂劝我来了,我把她们全都骂,打发走了,他们为啥子总偏向我父亲呢?是不是他有钱,他有权,他有势力,人们害怕他。你们怕他,我不怕,我偏要和他作对,我还要彻底地声讨我父亲的罪行,他是一个大恶霸、南霸天,独裁分子,是旧制度最顽固的维护者、殉葬品。小雪,你支持我吗?"
  小雪在屈黎民身上似乎看到了什么大有希望的东西,略一沉思,坚决地说。"不!我,我支持你,坚决支持你。嫉恶如仇,我也是这个性格!"
  屈黎民听了,非常的激动,说:"有你一个人支持,我也很满足了。但是,希望更多的人能觉醒,参加我们的队伍。"
  这时,从门外涌进来一大帮子人,齐声喊道:"九少爷,我们都支持你。"
  屈黎民兴奋地反问道:"哎呀!太好了!太好了!你们也不怕忤逆不孝,天打雷轰吗?。"
  袁永海说:"老子做得对,当然要听,明明做错了,还要我们听呀?那不是,那不是米汤刷面子——不讲理(浆里)了吗?屈少,哎!屈老九,你不怕,我们也不怕。我们都相信你的选择是对的。"
  穆青良喻淑姜笑着说:"黎民呀,桃花你不满意,有一个人你保证满意。"
  史玉霞抢着问道:"谁呀?婆婆,你说呀,是谁?"
  穆青良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小聪明,你说是谁?"
  史玉霞故意装着苦想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了,说:"喔,我知道了,婆婆,我说喽,一定是她。"说着指了一下岳雪红:"我早知道九叔叔最喜欢我妈妈!"
  小雪的脸顿时红了,挥手欲打史玉霞:"短命娃儿,你简直胡说八道,看我打你。"
  喻淑姜来了,问道:"哟,啥子喜事这么热闹?"
  史玉霞跑到喻淑姜跟前,指着屈黎民和小雪,小声地说:"喻老师,我给你讲嘛,婆婆跟我妈妈做媒咧,新郎是他,新娘是她。你们大人说的,天造的一对,地配的一双。"
  喻淑姜高兴地说:"好哇!好哇!你幺老子做得对,你和小雪在一起,真的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
  "你,喻老师,你别……。"小雪有些窘迫。
  "我支持。"史玉霞高声嚷道:"我有一个好妈妈 ,可我还应该有一个好爸爸!大家说对不对。"
  众人说:"对!我们大家牵的红线,做的月下老,你们就同意了嘛。"
  穆青良说:"你阿亚找了我好几次了,我也不得不说几句规劝你的话,其实那是捏着鼻子哄眼睛,做做样子,走走过场,那是假的。九儿,你不要多心,在心里记恨你干娘哈。"
  屈黎民说话了:"干娘,我不会怪你的,我晓得您心头是啷个想的。"
  喻淑姜说:"喔!还有一件事,若玉霞她爸爸回来了怎么办?"
  穆青良也说:"是呀,人家可在先呀!"
  史玉霞说:"你们别瞒我了,我爸已被日本鬼子的走狗汉奸杀死了,妈妈怕我伤心,不愿告诉我,其实我早就晓得了。其实我亲爸爸是不配作我妈妈的丈夫的,他对我妈妈耍了许多心眼,对人不忠实,那种爱情成了我妈妈也是痛苦的,一点不幸福。"
  "玉霞。"几乎是同时,小雪和屈黎民一起喊了一声,伸手抱住了她,三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再说桃花听说自己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心头一高兴,病便好了一大半。她决心鼓起勇气去一趟兴隆场,找机会和屈黎民说上一通话,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情。对于她来说,能有这个举动也太不容易了,她从小受到家庭的严格约束,不准她和男孩子们一起玩耍,十二岁后又被送进了女子中学,与男人们隔开了一个世界,再加上那校长是一个老处女,对自己的学生管得十分严厉而苛刻,形成了桃花害怕见男人的扭曲心理。
  桃花一个人绕道悄悄来到了兴隆场,在场口碰上了十小姐屈贵兰也到兴隆场去参加募捐团,因为她母亲葛丽华现在想通了,为了治好女儿的孤僻症,不再阻止女儿的任何行动了。
  屈贵兰并不晓得桃花和九哥的婚期之事,而昨天晚上听大妈对母亲讲过桃花不如小雪好一类的话后,倒在心里关注起来。今天见了桃花,还是一副病态的样子,那容颜活像戏台上的林黛玉一般,真不如小雪那么妩媚漂亮,鲜活可爱,光彩照人。便问道:"桃花姐,你的病还未好吗?"
  桃花强打精神说:"好啦!我没有病了,真的,我觉得我精神好好的。十妹,你九哥在街上么?"
  屈贵兰回答说:"在吧!我大妈听说我九哥和小雪要定亲,一大早上街去了,可能在搜心宫咧,我们一块儿去吧。"
  "啥,啥子,十妹,你刚才说你九哥要和小雪定亲?!这,这,他,他们家不是,不是……。"桃花闻言,犹如钢锥猛刺了一下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站立不稳,说话也不成句了。
  "桃花姐,你咋哪?我可没有骗你,我亲耳听到我大妈讲的,她说你人长得阴,病得不轻,过了门,怕搞不好婆媳关系,还但新芈月后人。所以看上了小雪,可我阿,阿亚……哎,桃花姐,你别走呀,我话还没有说完,唉。"屈贵兰见桃花转身跑回家去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她这番话惹了大祸。
  桃花一口气跑回家中,刚要进屋,只觉得心中一阵热潮翻滚,喉咙一阵发痒,张口一吐,一大瘫鲜血哗地一声滚落于地,溅得门槛一片红色。
  桃母见了,惊呼道:"桃花,你啷个吐血了!?"
  "妈。"桃花见了母亲,满腹的委屈好像找到了发泄之处,抱着母亲放声大哭起来。
  桃母将女儿扶进寝室,又叫大儿媳妇班可秀去喊医生。
  桃花躺在床上,竟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越伤感,越伤感心头越难受,血便不断往外咯。
  郎中来了,这是一位老中医,他通过望、闻、问、切四诊,反复辨证,沉思了半响,对桃母说:"桃花幺妹的病不轻呀,这是情志过极而引起的血热症,她一定是碰上啥子五邪攻心的大事情了,不然没有这么严重。现在又碰上心病引发旧疾肺病,情思狂躁紊乱,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先给你开两副药吃着,观察一段时间再换方子吧。"
  桃母悲伤地说:"万先生,请您老人家一定要费一点心,把我幺妹的病治好,我就是这么一个姑娘儿呀,一旦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啷个活呀……"
  万郎中说:"哎,桃大娘,你先别着急,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医的。我现在开的是止血安神的药,一天三次,连服三天,可能会药到病除,我这方子已用了几十年了,是非常灵的。这方子叫三仙散。三七二钱,仙鹤草三钱,生地三钱,藕节三节,紫珠三钱,珠母三钱,麦冬四钱,当归二钱,生柏叶三钱,甘草三钱。马上派人跟我回去取药。"
  大嫂班可秀跟着万大夫去拿了药回来。立即煎熬,煎好后当即让桃花喝了一大碗。
  桃花服了药后,睡了一觉,醒来后仍伤心不已。桃母再三问她究竟碰上了啥子事,她就是不回答,问急了,把被子一拉,蒙头抽泣去了。母亲无法可想,只好叹口气出去了。
  没有人在床前时,她便拿出纸笔来,不停地写。第一天,她写了一首《桃花应该到前线去》诗。
  桃花应该到前线去前线需要热血青年
  热血青年报效祖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我时刻想作巾帼女子可恨那病魔缠绵
  曾想与你一路同行共赴战场抗击敌顽
  谁料你恨家庭祸连无辜对我如此冷淡
  伤我心害我情我心中的太阳永远灿烂
  纵然桃花凋谢埋入沃土也将你深深怀念
  祝愿你俩金童玉女相知相爱幸福到永远。
  桃花在生病期间,屈黎民带领歌吟团到嘉门镇募捐去了,十几个人全部住进了嫦娥山庄。连续几天的工作,收效都很大。这天晚上,由新提拔的区长屈贵威出面请客,大家吃饱喝足,回到嫦娥山庄后,大家没有一点睡意,要求屈黎民讲前方川军打仗的故事。几个小孩子则在天井里玩"丢帕帕儿"的游戏。被逮住者则要唱一首抗战歌曲。
  屈黎民给大家讲了王铭章师长、王麟团长战死滕县的故事,人们听后,都心情沉重地各自睡去了。
  小雪去叫史玉霞睡觉,屈黎民也跟着出来了。看了小孩子们的游戏,屈黎民问道:"小雪,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还玩过这种游戏吗?我不小心把你碰倒了,你福娃哥硬说我是故意把你撞倒的,是富人欺负穷人,还把我打了一顿,我挨了打,委屈极了,真想回去告诉大人,可回到家里,却扯谎说是自己摔倒的,是福娃救了我,不然,实话实说,我们两家人不晓得要记多深的仇恨,八百斤的锅盖揭不开了。小雪,忘掉没有?"
  小雪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还曾经回忆过几次哩。以为从此以后再见不上你了,没想到十年之后又见上你了。可惜,你送给我的那幅火凤凰被那场大火烧毁了,我心痛了好长时间咧。"
  屈黎民兴奋地说:"我可以再给你画一幅嘛,我现在的画艺比以前强多了,告诉你,我还拜过徐悲鸿为师呢。"
  小雪不明白地问:"徐悲鸿是谁呀?"
  屈黎民大笑起来,说:"这么聪明的猴精,连徐悲鸿是谁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啥子都知道哩。"
  小雪反驳说:"谁有你聪明,你是大猩猩变的,当然啥子都知道哟。"
  屈黎民忍住笑,说:"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徐悲鸿是咱中国最著名的国画大师,他画的马……"
  小雪抢着说:"等等,你让我说说,徐悲鸿画马,张大千画虎,齐白石画虾,李苦禅画鹰,李可染画牛,它们各具特色,但都栩栩如生,都给人一种鼓舞、向上的感觉。屈黎民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屈黎民惊讶地说:"对呀,全对,没有想到你的知识这么丰富,应该称得上是渊博了,我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说完又不禁叹道:"一个生活在穷乡僻壤,没有受过多少教育,长大了又给人当丫环的女人能有这么丰富的知识真不简单。哎,小雪,你的知识是从啥子地方来的?"
  小雪笑道:"我才说了这么几句就把你惊呆了,如果我再说说其他的,恐怕要把你吓死了。告诉你吧,这东西都是向天佩校长告诉我的,她才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不然我一个乡下女子知道啥子。哎,你不是要画我吗,快呀!"
  屈黎民兴奋地说:"我看用不着了,我们天天在一起,火凤凰永远在我心中。我是凤,你是凰,凤凰凤凰,一对鸳鸯,棒打不散,比翼飞翔。"
  "谁与你是一对,脸皮厚,吃不够!"小雪羞涩地走开了。
  "妈妈,快来玩。"史玉霞跑了拢来,一只手抓住小雪,一只手抓住屈黎民,扭着他们做游戏去了。
  小雪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便告辞了领着玉霞睡觉去了。
  小雪刚睡下不久,只见生父薛振川推门走了进来,指着女儿严肃地说:"闻香,你玩得好快活哟,难道你父亲的仇,母亲的恨,我们全家的冤屈就不管不报了吗?"
  小雪认真地说:"爹,要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的深仇大恨呀。"
  父亲薛振川冷冷地问道:"你晓得凶手是谁吗?"
  小雪明明知道父亲已经是死去的人了,但她一点不感到害怕,反问道:"你不是被广智和尚杀害的吗?"
  父亲生气地说:"是呀,可他一人能将我杀死吗?我是干啥子,难道你不晓得吗?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动脑筋呢?"
  小雪委屈地哭道:"爹,还有哪些人是凶手,你全部告诉我吧!我一定要为你和娘报仇,将凶手们一个个全部杀死。"
  薛振川指着东边说:"你只要能找上区大升,就晓得有哪些人是凶手了。这个二流子有我的东西。"
  小雪悲伤地说:"爹,你为啥子在前几年不告诉我呢?我就是从东边来的呀。"
  "几年前你还不成熟,杀不了他们。再说,我的魂还在外面飘荡着的,我没有心肝。今天见你来了,我才有机会来见你。闻香呀,咱薛家的仇深似海,恨比天高呀,你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忘了父母的冤仇呀。"父亲说话时,语气悲凉,表情哀漠。
  小雪安慰父亲说:"爹,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忘记我们家的深仇大恨的,只要碰上他们,我的刀,我的拳头都是杀人的武器,决不轻易放过他们的,张天师不是被我一拳打死了吗?"
  "可你现在已经放掉了几个仇人了,你晓得吗?不过,他们已得到了报应,我也不苛求你了,但愿你好好的生活,九少爷是个不错的人,你这辈子要真心爱他,我过去上了五爷的当,今天我不会再上当的,因为富人中的确有好人,你放心地去爱他吧。我该走了,我要去送你娘,你娘刚才来过这里,她看到了你的,她要你记住,这嫦娥山庄你千万不能要,这是陷阱。好了,我要追赶你娘去了,她马上就要摆脱地狱之苦,到川江边投胎去了,继续做一个人人喜爱的川江女儿。"
  薛振川说罢,转身走了。小雪去送他,被门坎一拌,摔了一跤,一下子醒了,原来是一场梦。看看屋子,一片漆黑,看看屋外,窗外的天星闪烁,桂花树上的夜鸟偶尔发出咕咕的叫声。
  小雪醒来后,有些后怕,紧紧地搂住女儿玉霞。她久久不能入睡,把梦中的情景反反复复回忆了几遍,心中暗暗称奇称怪,同时她也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区大升这些仇人找上,完成父亲的梦中之托。
  抗战演出队在嘉门镇一共募捐演出了十天,钱物收获颇丰。还动员了二十多名青壮年入伍当兵,统一去了金鹅镇集训,随时开赴抗日战场。
  这一天早晨,他们吃了饭,正要去云顶场,屈忠诚慌慌张张跑来了,对屈黎民说:"九少爷,不好了,桃花出事了,大老爷叫你赶快回去一趟。"
  小雪关切地问:"桃花姐出了啥子事?"
  屈忠诚很直接地说:"听报信的人说她服毒自杀身亡了,叫你们无论如何最后要去看她一下。"
  "她自杀了与我有啥子关系呢?我不去。"屈黎民看了一眼岳雪红,很干脆地答复说。
  小雪知道屈黎民心中想些什么,劝慰道:"九哥,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屈黎民只好同意去了,对大家说:"好,你们在家练习,我和小雪去一趟便回来。"
  于是二人找了一条近路径直去了桃花塬。
  来到桃花寨村口,见路上烧了一大堆草灰,这可能是桃花睡过的床草,大门口的院坝边又立了一杆白色的招幡。屋内传来了斋锣之声及人们的哀哭之声。
  闻见此种情景,屈黎民的心也酸了,他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为啥子要去自杀呢?二人进了堂屋,只见桃花的尸体已停放在一块门板上,身上穿着崭新的五领三腰的寿服,脸上盖着一块白布。木板下放了一盏油灯。
  接待二人的是桃花的嫂子班可秀,她双眼哭得红红的,肿肿的,见了二人,表情冷淡地跪拜了一下,然后揭开桃花脸上的白布,让屈黎民看,说:"你看看吧,她的双眼现在还没有闭拢,她死得不甘心呀!"
  屈黎民此时也不晓得该如何说了,只是把右手颤颤巍巍伸向死者的眼部,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桃花的双眼竟然全部闭上了,再没有睁开。他情不自禁地问道:"桃花为啥子要自杀呢?"
  班可秀听了,那双红肿的眼睛立即变得怨恨起来,大声说道:"你问我们,我还要问你呢,咱桃花妹妹是被你活活气死的逼死的,你今天来了,咱们就该好好算一算这笔帐哩。"
  屈黎民听了,吃惊地说:"我并没有逼她气她呀,我回来后,连话都没有和她多说几句。"
  班可秀指责道:"就是因为你的冷淡,因为你的嫌丑爱美,因为你的喜新厌旧,才不和她说话的。你不和她说话,就是不理睬她,不理睬她就是气她,逼她。她的死,你是要负完全责任的。"
  这时,桃中仁回来了,对大儿媳妇说:"可秀,不要去怨恨九公少爷了,是桃花自己命短,怨不着别人。九少爷,你跟我进来一趟。"
  桃中仁把屈黎民和小雪叫进了桃花的卧室,从抽屉里拿起一迭书稿来,沉痛地说:"这是我女儿桃花的遗物,这里面有她的遗书,遗诗,遗画。桃花说了要我亲手交给你俩,以表明她的心迹。你们拿回去好好看一看吧!另外,她又给我和全家人写了遗书,要我把她募来的钱和她的陪奁钱、私房钱,一共三万块钱,一文不少地全部交给你,希望你们能亲自送到抗日前线去,交给前方抗日的将士们。因为她的病已入膏肓,不可医治了,不能亲往前线去杀敌了。九少爷,你看这些钱都在这箱子头,你全部拿去吧。"
  在屈黎民与桃中仁说话的时候,小雪正在仔细看桃花的遗诗、遗画,这遗画是一幅水墨画,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骑在马上挥刀杀日寇。遗诗却很多,第一首是屈黎民给她修改的那首《醒来梦中恋英雄》,第二首叫《桃花应到前线去》,第三首《英雄千载留美名》,这样写道:
  生就一副女儿身,胸怀却是男儿心。
  时刻想着上前线,杀尽东洋鬼子兵。
  女学宜宾赵一曼。男学兴隆屈黎民。
  前方后方团结紧,英雄千载留美名。
  屈黎民又仔细看了桃花写给他的遗书。遗书这样写道:
  亲爱的家夫你好: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请你一定不要生气,也恳请你接受我最后的一点希骥吧!这是我人生中最后的一点希望!自有月老红娘牵线以来,我以为找到了一个终身可依的伴侣,我曾经为自己能找上九哥这样的大知识分子而兴奋过,自豪过,嘴上不说啥子,心里总是乐滋滋的。我们虽然长大后未曾谋过面,但小时候我们两家礼尚往来之时,我常见到你,你那时就是一个很富有同情心的人,不像有的富家子弟那么歪恶,别人有了三灾四难,还将自己节省的零钱支援别人,凭这些儿时的印象,我是十分喜欢你的。可是,你回来后却因反对父母的包办婚姻,而把我也视为了一个可憎可恨的人,我是有口难言,有嘴难辩,只有把这苦涩的果子一点一点吞下肚去。我不愿你作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只有趁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支持你,满足你。
  你和小雪十分要好,我看得出,你们有一种自然的默契,天定姻缘,是一对志同道合的伴侣,我好羡慕你们。我衷心祝贺你们和合如意,白头相守,我在天之灵保佑你们事业成功,早日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在这里,我也要对小雪说几句,你愿意听吗?屈黎民是你一辈子值得追求,值得爱的一个好人,你不要以目前的身份地位而产生自卑思想,要勇敢面对,自信自强,幸福美满的爱情一定会到来的。
  这段时间,我在桃花寨也跑了许多的人家,学着你们的样子讲抗日的道理,募了一些钱,加上我平时节省下来的私房钱,陪嫁钱一共有三万多块,一分不留地全部捐给前方将士,希望你们能亲自送往前线,为抗战出一点力。
  家夫,你希望我到前线去,把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全都磨掉,我是十分愿意去的,可我是晚期肺痨,心有余而力不足呀,我恨我为啥子这么脆弱?病魔为啥子偏偏找到我的头上,我恨我为啥子要去读女子学校?我恨我为啥子要生在这样太温暖的家庭?家夫,请你一定要多多原谅我……!
  屈黎民念到这里,竟放声恸哭起来。他冲出门去,跑到灵堂,一下子跪到在桃花的遗体前,放声大哭起来:"桃花,你是一个好姑娘呀!是我害死了你,我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呀。"
  屈黎民这悲哀的哭声,立即又引起人们的一阵痛哭。桃母已哭哑了嗓子,被人扶到寝室休息去了,这时又跑了出来,扶着女儿的尸体又哭开了。
  屈黎民和小雪决心定留下来帮助料理桃花的丧事,并叫人去把歌咏团的全体团员都叫了来,以演出节目的形式来悼念死者。
  屈黎民又昼夜奋战,将桃花写的《英雄千载留美名》那首诗谱成了抒情歌曲,并由他亲自演唱。
  而小雪和喻老师合作,专门写了一首长诗作朗诵表演,人们听后都反映不错,说比法师的祭文还生动感人,催人泪下。
  桃花依旧笑芬芳(诗朗诵)
  …………
  桃花岛,桃花寨,美丽桃花放光彩。
  女儿志,抗战心,殷殷爱国赤子情。
  病虽重,心乃热,四方奔忙从未歇。
  募捐款,送前线,万众一心把敌歼。
  桃花艳,桃花笑,我为桃花赞骄傲。
  桃花美,桃花香,桃花是我好榜样。
  祭桃花,颂桃花,桃花依旧笑芬芳。
  乡亲们,团结紧,早日打败日本兵。
  …………
  桃花的吊唁活动在屈黎民的全力协助下,本来是搞得不错的,可有两个人偏偏鸡蛋里挑骨头,硬要找屈黎民的岔子。
  这两个人是谁?一个是屈黎民的生父屈矮子屈宝骏,一个是桃花的二叔,本县县长桃中义。他们为什么都把矛头对准了屈黎民而刻骨仇恨呢?
  屈宝骏恨儿子有最重要的两条,一是他夺走了他暗恋了数年,逼死史德灿,战胜老父亲,斗败大儿子才保住了清白的小雪,可以说岳雪红成为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了。现在却堂而皇之成了九儿子的对象了,令他恨之入骨;二是九儿子从他手中拿走了不少的钱粮去支援什么抗战。这两点都是要他的命的大事,恨不得把儿子一刀劈死,或者抓去坐大牢,从快从严枪毙而痛快。为了女人,屈家几爷子已经没有了父子情了,有的是激烈的争斗。
  有一次,唐九公曾经这样对屈黎民说过:屈家自从大富大贵之后,享乐腐化之心随之糜烂高涨,纸醉金迷、荒淫无度、声色犬马、耳目之欲弥漫庄园,祸及乡人。况且十鼠争穴、日月交食、明争暗斗、窃啮斗暴,这样下去,屈家早晚会会垮掉的。
  桃中义恨屈黎民也有两条:一是他不卖桃家的人情,拒绝屈桃联姻,逼死了侄女桃花;二是屈黎民回家后大势宣传共产党那一套,搞异党活动,违反了国民政府的党规国法。因此想借此机会诈屈家一笔巨款。因屈长鑫死去了,他对屈宝骏并不那么畏惧了。二人都各自心怀鬼胎赶来参加桃花的丧礼,见面后找了个无人的地方,一边喝酒,一边秘密交谈起来。
  桃中义阴阳怪气地说:"哎,宝骏兄呀,我桃花侄女可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如花似玉、花容月貌的绝代佳人啊,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去了吗?"
  屈宝骏明白桃中义说话的含义,想通过这件事向他伸手要钱,若是平时,他会一口拒绝的。今天他却表现出非常的大度大方,也不遮丑,说:"这些都是我那不争气的报应干的好事,桃县长,你的意见想怎么了结这件事情呢?"
  桃中义哈哈一笑,说:"屈黎民是你的儿子,当然该由你自己处理好喽,酒喝干了,瓶子还留有余香噻。我们毕竟是世交,又是亲朋好友嘛。"
  屈宝骏爽快地说:"你是一县之长,作为父母官是有权力处理所有臣民之过错的,九儿也不是啥子特殊人物,犯了法也该与平常人一样,该怎么处治就怎么处治吧!古人言,王子犯法与平民同罪,在这一个问题上我首先向你表一个态,我们都是党国之精英,坚决不会做遮丑、护短、包庇之事。在国法问题上,我没有任何的父子之情,要剐要杀,我都支持。"
  桃中义没想到屈宝骏会这么回答他,倒把他弄来不好说话了,只好喝了一口酒,言不由衷地问,"哎,刚才我多喝点酒,不该胡说八道。不过,你说的可是真话?"
  屈宝骏仍然一脸庄重肃气地说:"刚才我说了,我们都是忠诚的国民党党员,无儿戏可言。"
  桃中义只好软下了态度,说:"不,处治说不上,我大哥大嫂死了桃花,悲痛欲绝,造成精神上的损失很大,安葬费也花了不少钱,这样吧,你给我大哥赔上八万块钱,这件事就算扯平了。"
  屈宝骏毫不犹豫地十分痛快地说:"不,我可以给你们桃家赔上十万块钱,但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派人来把我九儿抓走,判他一个死罪,或者判个无期徒刑,永远不让他再回到这兴隆场来,踏进我屈家半步。"
  桃中义又吃了一惊,心想,虎毒还不食子咧,哪有这样狠心的父亲,难怪这个财迷心窍的这次这么大方,他是想用钱来买断儿子的性命。他惊奇地问道:"你这,这又是为啥子呀?"
  屈宝骏一字一顿地说:"这叫大义灭亲,送子服法,你如果不照我的意见办,我一文钱也不会给你们的,而且还要告你贪赃枉法。"
  桃中义看着屈宝骏认真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与自己开玩笑,也认真地说:"可贤侄的行为现在也构不成死罪呀,就连无期徒刑也够不上的。世兄,你就不要跟我涮坛子哟,这个话可不能乱说的。"
  屈宝骏放低了声音,神秘地说:"谁跟你涮坛子,我是认真的。你晓得我九儿是啥子人吗?他是一个地下共党分子,异党,专门与政府作对。其实他才是我们政府最大的敌人,难道还不够杀头坐牢么?难道你还想包庇他吗?"
  面临这样绝情的父亲,桃中义却茫然了,无力地说:"委员长最近是颁布了《共党问题处置办法》,象九少爷这样的人的确该抓该杀,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呀,是啥子原因让你们父子俩变得如此仇恨,再说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也下不了手抓人呀!刚才我只是发一通气话而已,千万别当真,千万别当真!请世兄别生气了!"
  屈宝骏严肃而认真地说道:"哎,桃县长,你怕我责怪你吗?我才不会哩,我还对你感谢不尽,我也是一个老国民党员,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如今养了一个逆子,我对不起党国多年的培养呀!我现在虽然人不在其位,也不谋其职,但对党国的忠心仍然是忠贞不二的呀。桃县长,看到我们都是党国忠诚卫士的份上,你就帮我这一次忙吧。"
  桃中义完全明白了屈宝骏心中的想法,心想:既然虎毒不食子,这家伙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真比老虎还凶恶。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又不好劝说他,害怕他跑到成都和重庆去向省里或者中央告黑状,说他贪赃枉法,包庇、放纵共产党。那是要杀头的,就是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战时期,你也脱不了撤职查办,甚至坐牢的干系。好 ,你既然让我杀人,我求之不得,多杀一个,你的儿女就少一个,儿女少一个,势力就弱一点,杀绝了更好。你屈家就压不倒咱桃家了。但又怕是屈宝骏在耍啥子手腕,设啥子圈套。这川南一绝连杨森、刘湘都佩服,难道对付我一个桃中义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凡事都要小心点。于是试探地问道:"只抓九少爷一个人吗?"
  屈宝骏倒毫不遮掩地说道:"你别试探我了,我明确地告诉你吧,除了小雪、我干亲家穆青良、我十女儿屈贵兰、十一女儿屈贵香、其他人通通都可以抓,杀了也足不可惜。特别是那个袁永海袁乌棒不能让他跑了,跟他哥哥袁永泉一样,一根筋抽出出来。更是一个大祸害。至于判轻判重由你自己斟酌吧,但有一条我要重复讲,不能让他们再回兴隆场来了。十年前自薛振川死后,甘继高、晏炳洲那一伙闹事者被抓的抓,关的关,死的死,咱兴隆场还是清净了好几年了。"
  桃中义表扬道:"是呀是呀,这一切要归功于老太爷呀。不是他老人家铁面无私,哪里来兴隆场的太平景象啊。一个几间破房旧屋的水码头能如此辉煌发达,真要感谢你们几户富豪之家。如今世兄要学习老太爷,也来过六亲不认,大义灭亲,我要立即禀报上峰,给你最高的嘉奖,塑一个大大的治国牌坊。"
  屈宝骏急忙摆手说:"不行不行,世弟千万千万不要给上面的人说,这个嘉奖我不能要,就说是你们发现的。事情办成了,我不仅要赔偿你十万块钱的损失费,另外给你们十万块钱的奖赏金。"他看着桃中义吃惊的样子,继续说:"你不要不相信,我可以先兑现。我不要奖赏的原因是害怕九儿他母亲知道了,这黄氏婆娘没有原则性,溺爱成癖,我怕她晓得是我出卖了她的儿子,会找我拼命的。我们四牌坊以后就成了炸药库了。"
  桃中义听了,迟钝的点了点头。说:"有可能,那就暂时不邀功受奖了。你婆娘不好对付,你儿子也不好对付,那我们就从长计议吧!"
  屈宝骏却催促道:"不行!你赶快下令捉人,晚了他们就逃之夭夭了。"他见桃中义呆呆地坐着不动,以为是钱给少了,又补充说:"他们募来的捐款全给你们,大概有十五万之多,就算是给你们捉拿共产党的辛苦费吧。这样你们总该动身了噻。"
  桃中义看着屈宝骏那急于事功的样子,反而担心起来了,他害怕这是屈矮子给他挖井设套,置他于死地,从而赖掉这桩婚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得的是什么病?病入膏肓,神仙都难医了。
  桃中义又连问他=屈宝骏三遍,说道:"哎,亲家,你没有搞错吧?没有搞错吧?没有搞错吧?这可是抗战的募捐款呀?我可不敢随便占为己有,被上峰知道了,那是要杀头的。还有屈贵家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呀?你为啥子这么仇视他?我要捉拿他是党国给我的任务,而你又是为那一样呢?"
  屈宝骏冷冷一笑,惨然说道:"我也是无可奈何,被逼着这样做的,这也是为了党国的最高利益才六亲不认的呀,那叫大义灭亲。这家伙又是我们屈氏家族的忤逆不孝的败家子,从家从国的角度来说,都是我们要诛杀的对象。"他接着又恶狠狠地道:"再说,我把捐款给你们,谁敢杀你们的头哟?那是我家的钱,是那败家子从我家里偷盗出来的,我送给你们,怎么能说是发国难财呢?"
  桃中义终于被这大笔的钱额打动了,又忍不住问道:"哎!真有那么多吗,几个年轻人真能募那么多钱粮?"
  屈宝骏习惯性地拍拍左肩,说:"只有多,没有少。有些乡人像得了啥子病一样,平时催他们交租子,打死个人都不愿意拿出来,硬要跟我们抗衡斗法。听说募捐打日本鬼子,连摇裤儿都脱下来捐了,说来可笑不?靠那十五万块钱能打跑东洋鬼子吗?他们这些做法好像是小娃儿办家家酒,成待剪的挑子一头热,瞎子点灯白费烛。你说是不是?"
  "对!说得好,靠募捐抗日,靠穷人抗战,那是三十晚上看月亮,没有盼头的。蒋总裁几百万军队都拿倒日本鬼子没有办法,我们川军也打得一塌糊涂。那些土八路、游击队简直就是婆婆客背冬瓜上梁山,送菜!"钱迷心窍的桃中义说完,想了一下,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补充说:"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言为定,抓!抓共产党!把他们的募捐款全部拿来充公。"
  可惜他没有听出屈宝骏说话的破绽,其实现在的募捐款已经超过二十余万了,屈宝骏的钱庄就放了六万多,这笔钱自然而然便被屈宝骏私吞了。
  屈宝骏也猛地站来,着急地追问道:"那你准备啥子时候动手?要快!"
  桃中义一挥拳头,说:"我马上回县城去布置,十万火急的办,这个你就百个千个的放心。但你要保密,看住他们,不要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屈宝骏听后,轻轻地叹了一气口,有些痛苦且带着茫然地说:"唉,家门不幸,教子无方,仁兄不要见笑哈。"
  要问二人下一步是如何抓捕屈黎民的?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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