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为了参加重庆师范大学EIE留学项目去加拿大读研,王西(化名)用了一年的精力和25万人民币,但拿到的毕业证在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认证失败了。 2019年7月,王西从加拿大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拿着研究生毕业证在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验证,但是左看右看找不到对应的文凭名称。这时候,加拿大华人老师不回复信息,多个留学机构也说这个学历认证不了。怀着最后一丝丝希望,王西还是坚持在留学服务中心做了验证,但最终验证没有通过。 最近,王西加入了一个EIE学生维权的群,群里浩浩荡荡几十号人。有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也有重师在读的学生。他们有的通过EIE出国读书,有的没有出国,但这都不妨碍大家团结起来找EIE维权。 EIE问题涉及的高校并不止重庆师范大学一所,辽宁师范大学、烟台大学等都与EIE有合作。王西粗略估算了一下,从2010年启动到现在,仅仅重庆师范大学参加EIE留学项目的学生就有数百人。 在文凭无法获得教育部匹配认证,联系不上EIE,学校又没有回应后,王西请了律师,向重庆市沙坪坝区法院提起诉讼。 在今年冬天,当这个出国读研梦破碎的时候,很多学生感觉到了更深的寒意。 EIE广告上盖有重庆师范大学教务处、招生就业处、国际合作与交流处和学生处公章。 相信"校内推荐" 重师学生报名留学读研项目 2014年9月,王西考入重庆师范大学,初进校园,一切都是新鲜的模样。"那时候,学校到处都是加拿大EIE3 1研究生证书项目的广告——只要在重庆上三年,然后大四去加拿大读书,四年时间就可以拿到本科文凭和加拿大的研究生文凭。"王西回忆道。 看到张贴的广告都盖有重庆师范大学教务处、招生就业处、国际合作与交流处和学生处的公章,王西觉得挺靠谱,便前往位于学校田家炳教育书院4楼6421室的EIE英语教育中心办公室了解情况。 EIE负责人是一位名叫翟宅的人。这位翟老师给王西发的学历说明中显示,加拿大研究生的课程学分,重师和加拿大学校同时都算,简单讲就是加拿大研究生的学分可以替代重庆师范大学四年级的学分。"你在加拿大获得的是加拿大和美国特有的、中国教育部认证的、全世界认可的专业研究生证书,相当于中国的专硕。"翟老师很肯定地对王西承诺。 翟老师还给王西说,参加EIE项目,特别有"性价比","所有费用算上买羽绒服、机票、大四重师学费、考雅思、生活费、加拿大期间学费等等加起来不到16万元。"王西想起翟老师后面还给他算了一次费用,总共不到13万元。 因为相信学校,又想出国读研,再加上EIE项目的总费用比其他机构低,王西很快与家人商量后,便决定交钱参加。 在王西报名后,翟老师又告诉小王,参加项目就必须报学校的雅思班,这样学校才能开具语言证明,王西也同意了。随后,EIE派了一位工作人员,陪王西去学校正大门旁的楼里交了雅思班费用,而那栋楼也是重师学生每年交学费的地方。"种种迹象,让我觉得EIE特别正规。"王西说。 除了学费之外,王西当天还交了1000元教材费,实际上到手的是几本复印的雅思书,"但现在看,那些书一本也就20来块钱。" 文件上写着"赴加拿大读研"。 感觉"有点水" 外教没经验上课就是闲聊听歌 当雅思课开始上课后,王西开始后悔了,"外教不仅没有雅思教学经验,还从没认真上过一堂课,每堂都在闲聊、听歌。甚至一个叫迈克的老教师还把学生叫到他自己开的咖啡厅上课,听他没完没了地抱怨生意不好。" 雅思课没有学到知识,但出国留学又必须过语言关。为了不给家里再增添负担,王西只好自己又买网课自学。 因为王西学的是音乐专业,报名以来,EIE一直给她推荐加拿大多伦多的汉博学院,作为最后一年的学校。等到了申请学校的阶段,EIE突然话锋一转,以各种理由让王西转报圣克莱尔学院。如:汉博学院第二年五月才开学,跟王西在重师毕业的时间有冲突。最后王西权衡再三,只得放弃音乐,转报圣克莱尔学院的国际商务管理专业。 随后,EIE又让王西交了1万元申请费用、3000元转专业费、2000元的签证办理费。而那时的王西,并没有通过雅思考试。 因为交的钱不退,谨慎的王西打算考过了雅思再申请学校。翟老师却对他说,"申请有时间限制,再不定下来,今年就走不了了。" 不过,王西表示,自己还是打算雅思考过了再申请学校。可没想到的是,EIE背着王西找到王西妈妈,不清楚具体情况的王妈妈觉得,能去加拿大留学是一个好机会,不能错过了,于是就让王西把钱交了。 "我想着,虽然明知道可能是个坑,但就算立刻爬起来,花出去的钱,EIE也不可能退了,出国读书起码还有个文凭。"王西靠着自学考过了雅思,踏上了去加拿大的留学路。 这期间,王西还交了很多EIE一开始并没有告知的费用,比如,公证材料费1000多元,体检费1000多元,以及又交了一次签证费700多元。 等一切办理完后,王西细一算账,顿时傻眼了,"当初说好的出国留学学费一年6万多元,结果花了将近10万元;说好的一年生活费平均4万元左右,存了5万元,结果根本不够用。" 不知不觉中,王西为出国留学前后花费了25万元。在加拿大读了一年研究生后,王西顺利毕业了,并在2019年7月回国。 王西(化名)估算的留学总费用。 文凭不被认可 涉及学生可能多达数百人 回国之后,王西满怀希望地拿着研究生文凭去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做认证。可在网上,她怎么都找不到对应的文凭名称。慌了神的王西赶紧问圣克莱尔学院的华人老师。可老师说,中国的确没有对应的文凭。等王西继续追问自己应该怎么做认证的时候,那位华人老师便玩起了失踪。 不甘认命的王西就认证的事情辗转联系了多个留学中介,所有的中介都表示:这个文凭在中国是认证不了的! "但是EIE之前明确承诺过,这个留学项目是中国教育部认证的。"面对王西的质疑,翟老师却说,是王西找错了认证文凭的地方,应该直接找大使馆,而且大使馆的认证比留学服务中心的好用多了。王西又联系上驻加使馆,得到的答复依然是,任何外国学历的认证,都需要在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进行,网上提交材料即可。 怀着最后一丝丝希望,王西又向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提交了认证申请,收到的反馈是"该文凭暂未获得认证"。 王西的留学梦碎了。 维权群里,除了像王西这样回国后才发现文凭不能认证的同学,还有同学甚至出国前就知道EIE项目有问题。 2015年,大二的李姜(化名)报名参加了项目。交了近3万元雅思学习费后发现上课的外教根本不专业,她也只能额外掏钱在校外学习英语。 由于本来有读研究生的打算,李姜从大三开始在各大留学中介间奔波,咨询如何申请国外的硕士。 "当初报名时,翟老师给大家讲,走EIE项目,你在加拿大留学的第一年就相当于念国内大四,到了第二年就能转学分到多伦多大学、滑铁卢大学等名校。这样换算下来,从本科毕业,到名校研究生毕业就只需要多读一年。" 可是,李姜咨询了启德、金吉列、新东方前途出国、重庆立德等大中小型留学中介后,得到的答复都是,EIE项目申请的是加方学院而不是大学,硕士项目是学术性机构提供的,而学院是职业性的。 这时的李姜已经觉察出EIE当初的承诺有问题,于是她很明确地问翟老师,在加拿大读研是否可以转学分。 但翟老师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跟李姜东拉西扯,比如过去之后念完书还能在加拿大工作、拿枫叶卡,之前有学姐去了后成功移民等。听完这一番话,李姜心里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多伦多大学、滑铁卢大学,什么转学分,都是EIE画的一张大饼,根本成不了真。 而此时李姜的钱也已经交得差不多了,在和家里人沟通后,她决定还是选择继续参加EIE项目,先出国留学。 如果不是被其他同学拖进维权群,这个事情可能就烂在李姜和家里人的心里,压根就不向外人提及。 重师官微回应:该项目已于2016年终止合作 2020年12月3日下午,重庆师范大学官方微博发布通报称,针对媒体和学生反映加拿大EIE项目存在问题,对外通报初步调查情况。 学校于2010年底与获得国家有关部门资质认证的加拿大英语教育中心(Education in English, Ltd.简称:EIE)签署协议,合作成立重庆师范大学加拿大EIE英语教育中心,合作开展外教英语培训项目。 "双方互派人员共同组成项目理事会,对项目进行监管,协议期限为五年。EIE中心不属于学校内设机构,由加方自行聘请中心工作人员,负责项目宣传、招生、外教聘请和管理、教学管理、出国咨询等日常事务。"通报说,从2010年项目启动到2015年底,项目运行总体较为规范。2016年合作协议到期后,重庆师范大学没有再与加方续签合作协议,项目理事会自主决定继续开展项目培训。今年由于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项目理事会决定停止项目授课,致使部分学生学业受到影响,当初对学生的部分承诺难以履行。 通报还称,该项目在执行过程中,加方存在虚假承诺,夸大宣传的问题,学校相关部门对此监管不力,工作不细,"在此,学校向因该项目受到损失和影响的学生致以深深歉意。" 驻多伦多总领馆工作人员回复学生的邮件截屏图。 重庆师范大学表示,目前调查工作还在进行中。学校将依纪依规认真查实,严肃处理,坚决维护学生合法权利,敦促加拿大英语教育中心(EIE),共同稳妥处理善后事宜。 面对学校的通报王西直摇头,"公告说和EIE的合作2015年年底结束,但是我本人就是2015年年底才参加的。而且现在还有一部分在念大三的同学交了报名费,包括加拿大的签证、机票、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然后就被告知这个项目走不了了,EIE也人去楼空。我觉得学校很有可能就是知情并默许的。" "我怕更多的人上当受骗,就在贴吧上发了帖子,讲述自己的经历。这事儿挺害人的,25万对我家来说,真的是很大一笔开销。我到现在都没敢跟家里人说研究生文凭没法认证。"帖子发布后,王西的身份证、住址等个人信息就被曝光了。 "祝老师"透露发贴学生个人信息。 封面新闻记者从多个聊天记录中看到,一名备注为"祝老师,出国资料准备"的人将学校对此事说明的部分内容节选发送给了其他学生,包含王西的身份证号等个人信息。除此之外,王西的父母生活状态等信息也在其中。"他们还编造我延迟毕业,消费观有问题,说我的曝光内容是在说谎!"王西愤愤地说。 "我当时选择参加这个项目就是因为有学校站台,觉得很放心,但是学校老师公开我的个人信息,现在也只是在微博发个通报却并没有后续,这种处理方式让人难以接受。"王西情绪十分低落。 目前,王西已经就此事向沙坪坝区法院提起诉讼,希望能够拿回学费。法院也已接受材料。 在教育部教育涉外监管信息网(http://jsj.moe.gov.cn)上,封面新闻记者查询到,教育部予以资格认定的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机构中,重庆地区共有26家,并无重庆师范大学加拿大EIE英语教育中心。同时,封面新闻记者也未在教育部中外合作办学监管工作信息平台上查询到EIE项目的中外合作办学备案登记。包括天眼查、企查查等第三方平台上,也未能查到EIE项目所属企业或机构的信息。 驻多伦多总领馆教育组回复学生的邮件内容。 除了重庆师范大学外,辽宁师范大学、烟台大学等都跟EIE有合作。封面新闻记者致电烟台大学,接线老师表示,自己刚来并不清楚情况,随后提供了该校国际处电话,拨打过去却是一名值班学生接的电话,她更是表示不知情。 封面新闻记者又拨打了辽宁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EIE英语教育中心电话,接线老师明确表示,EIE在该校还在正常开展,但他们的EIE项目只是用外教课来替换英语课学分,并不涉及出国的3 1项目。辽师确实存在"几 几"出国项目,但并不是与EIE合作。 近日,多名重庆师范大学学生反映,已完全联系不上EIE。封面新闻记者拨打了那位负责人翟老师的电话,对方已关机;同样,重师国际处电话也处在无人接听状态。 目前,重师各学院辅导员被授权联系EIE项目在读学生,商量后续解决方案。学生们多数希望学校负责人能出面做出解释,并退还雅思培训费用——约3万元,但重师方面至今没有向学生给出任何解释。 本文由树木计划作者【封面底稿】创作,在封面新闻和今日头条独家发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