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乌镇(梦里水乡——乌镇) 到达杭州,游桐乡乌镇的目的已在心里飘起,曾经在网络上看了无数遍她的图片:悠远、迷朦、水墨画一般的晕染……所以对这片江南水乡曾在梦里搁浅多年。 在这个盛夏的七月,我踏着一路风尘,牵着一缕思绪走进了乌镇。因是旅游旺季,加之是上海世博会的周边游景区,这里已是人声鼎沸,车辆喧闹的世界。喧嚣打破了寂静的水乡,人淹没了水乡的桥,阻隔了水乡的景,覆盖了水乡的石板路。拥挤的人流让水乡成了人海世界。很多景点和桥上,几乎摩肩擦背地相拥着挪着脚步。让本该放松的心情,紧皱着,感觉连呼吸都在和游人争夺空间的氧气一般。 作为江南水乡的六大古镇之一的乌镇,其实并不大,但河流却是四通八达。放眼望去,一条条穿镇而过狭窄的河道,蜿蜒弯曲;有乌蓬船在河水里轻轻划过,艄公们手中的撸惊动着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向岸边悠然散开。两岸边是白墙青瓦的建筑风格,小桥流水的酣然惬意,石板小巷连接的秋水楼阁,一幅被涂抹了千年的水墨画跃然而至。置身其中,一种似梦非梦之感油然而生。 跟着行人,进入牌坊,面前出现两座桥,左边升官桥,右边发财桥,到了乌镇,岂能还让这些俗事扰心,便不理会导游的说法,从右方转下台阶,踏着青石板路闲散地走着,旁边是似动非动的河水,居民依河筑屋,民居依水成街,日久天长,咫尺往来只须舟楫沟通,似乎河流成了人们随脚徜徉的大街小巷,唤醒着这个时代的人们敛缩俭朴、返古归真的热情。水面上几十步便有一座石桥,简单、古朴却韵味悠长,桥的那头连着人家,那家家户户敞开着的窗,装饰了别人的眼睛,让人疑似是涂了油彩的画,只有那挂在窗外的衣裳提醒着人们这是寻常百姓家。 不经意的从一座小桥上走过,视线被千万错的房屋阻隔,闲庭信步,像穿行令人惊叹的迷宫,窄窄的巷子,曲曲折折,周围的景物又是那么相似,兜兜转转之后总能豁然开朗。幽深狭小的弄堂,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形,两边高高的马头墙,只留下缎带似的一际天,偶尔有着绿衣的女子婀娜走过,令小巷有种凄迷的美感。白色的墙,灰色的房和黑色门窗,如同在宣纸上泼洒的墨香,隽永而深刻。 在嘈杂的人流中,我用娴静的心情,默默地在小巷中迂回,周围的人潮对我来说只是虚影,周围的喧嚣对我来说恍惚隔世。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种久远的气息,一种南国水乡古镇特有的文化底蕴。坚实的青石板路上,层叠着多少艰辛的脚步,印刻着多少峥嵘的岁月。两侧的老店铺是厚厚的实木板拼成的,门脸有多高门板就有多长,厚重沧桑。斑驳脱落的门栅前,曾承载过几辈人的期盼,影幻隔世多少聚散离合的景象。巷子两旁住着人家,他们大多白发苍苍,穿着残存古老印记的衣服,静静的坐在老屋门口的长凳上,守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目光里有阅尽世事之后的平和与安然,也许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乌镇,不知道他们会用怎么样的心情去触摸这块熟捻的土地。还也许波澜不惊的岁月,是一条平缓的河,看惯了秋月春风,便多了大度的包容。淡然,是长长的时光给岁月的馈赠。或者,只有那些走过了波澜的人,才能真切地懂得平静吧。当然,这种生活的乐趣和恬淡,这份遥远的属于旧有时光的专属生活方式,也只有在这样的水乡古镇才能遇到。 古镇藏匿着的文化底蕴,宛如一卷厚重而生动的古书。"木雕馆"、"百床馆"、"林家铺子"和古戏台,酒坊依旧在正常运转,古老的制酒器械依旧忙碌着,当全镇都消磨了青春和生气,唯有它们老而弥坚,劳作如昔。染坊内蓝布成阵,一条条从架高竹竿上垂下,似乎在这里才可以拾获一些依稀飞扬的古镇情怀。沿着小巷行走,冷不防就会有一家古老的作坊呈现在你眼前,有制作狼毫的笔店,有印制蓝花布的染坊,还有各式的商品小卖店……徜徉在乌镇的古宅小巷里,我静静的摩挲着那一面面斑驳厚重的墙壁,感受着寻常人家的民宅散发的旧日的醇厚幽香,净化着一种纯朴民风所渗透古村部落的质朴情怀。 这样想着,这样思着,我不知不觉被脚下八字门槛的门坎所绊住,这就是文学巨匠茅盾的旧居,临街四开间的老式楼房,有他少时读书的私塾,保存着他最早的书稿和用具,隔着玻璃一行一行读他《子夜》的手写稿,他的字大气、有很深的楷书功底。1913年夏,少年茅盾从杭州私立安定中学毕业,为了报考北京大学预科,他离开了乌镇,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悄然的站立在老屋的大堂中,回忆着这个家族的点点滴滴,旧居里曾经过往的一切,一幕幕地散发着那过去浮想的风华岁月。故乡的水滋润着茅盾的心田,人走了,心却时时回来,所以他的很多文学作品中无一不闪烁着故乡乌镇的影子。 站在临水的石阶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人说:现代人拥抱历史的时候心里没底,芸芸众生只是伸一下手便想抓住先人们留下的温暖。这未免有些片面,但站在乌镇的街上,面对这些古旧的梁柱楼阁、匾额、字号、故事、名流——这么多涌进我心里,让我突然觉得人生的短暂与仓促。时代的变迁,让人们有意无意地丢弃了许多珍贵的东西。这种近于烟雾般的东西,围绕着我,以致影幻出无数隔世的聚散离合的景象。 小巷的尽头是乌镇最繁华的闹市区,当铺、修真馆、古戏台等都座落于此。修真馆内香火鼎盛、古戏台上歌舞升平,从日出到日落,在这里上演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繁华与落寞。当然,人总是难逃脱趋利心理,我也不能例外。修真观的门上挂着一个大算盘,听导游讲是战国时期著名兵家鬼谷子的大算盘,门口一副楹联曰:"人有千算,天则一算",意思是人再聪明,再会算计,但最终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进入道观,游客们纷纷抽签算卦,或求问前程、或卜生男生女、或询升官发财,虔诚地被这几个道长编排着命运。和着众人,我也卜了一卦,说我命里忌水,但偏偏我是个喜欢水的人,因为我喜欢水的曲折委婉,变动不居。"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命好命差,自己却不能主宰,瞬间心情便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控制。蜂拥而来的游客,很快就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于是和众多的游人一起,在狭窄的小桥上穿行,那些瓦房、板壁、人家,倒影在河水中,显得那么纯洁淡雅。那些平日的行政烦嚣、人事喧嚷、滔滔名利、尔虞我诈立时净化,在自已的脚步声中听到自已的心跳,顿时让人走进一种清空的启悟之中,让人有点流连忘返。也让人在陌生的观望中有了一种潜熟的意绪。 "乌篷船、乌衣巷,羽扇白衣翩翩来。"倚靠在桥背的石栏上,凭栏眺望,幽情万千,远古的传说便与思想悄然对接,眼前也浮现出了古时来来往往的文人学士醉心于诗书的景象,那千年的梦幻,似乎都承载在了艄公摇橹的摆动中。此刻,每条小巷、每个展览馆、每条长廊石椅都是人满为患,其中不乏深眼高鼻的外国人,也许在高楼森立的现代都市中,唯有这里才能寻找到陈年窑藏的气息,才能感觉到古迹的弥足珍贵。水声渐近,记忆却渐渐飘远,在拥挤的乌镇,我们只是匆匆过客,一波又一波,涌来的依旧在涌来,逝去的终将会逝去。只是当年的茅盾先生,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宁静的故乡,今天会如此的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