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小节 树欲静而风不止 张国久受的伤确实不轻,尤其是头上挨得那几下,饶是他一身铜筋铁骨也经受不起。在被邹玉琴母子拖进里屋没多久,他就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在昏迷前他只对邹玉琴交待了两句话:"一定要看准时机再送我到医院,要不然与其被他们砍死在半道,还不如死在家里。如果有机会逃走,你和佳良就赶快逃不要管我。"望着陷入了昏迷的丈夫,邹玉琴肝肠寸断,她如何能够舍下他独自逃生。 她不能眼看着丈夫就这样等死,就算她能够狠心,张佳良也是绝不会答应的。他们母子俩合力把张国久抬到了一块木板上,想把他送到医院去救治。就在跨出大门的一瞬,邹玉琴明显看到了四周的角落里,闪动着数双诡异的眼睛。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张国久交待的话,心里不由一阵发寒。只要她再往前走上二十米,也许都要不了二十米,她确信张国久将会被围上来的众地痞乱刀砍死。一想到这些,邹玉琴浑身不寒而栗。她看到了危险,张佳良也看到了,他们母子无奈只得抬着张国久又退回到了屋里。 好在众地痞只是在四周监视,并没有人真的敢冒死冲进来。大江是如何受伤的,他们都在现场,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连大江的身手都不能自保,他们各自掂量了一下,谁又会在这个时候进来送死? 众地痞都是聪明人,他们都有自己的考量,出工不出力混个日子,谁会真的为个不相干的人去拼命?除非是傻子。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他们的家人也在等着他们去挣钱养家糊口。他们欺压百姓的时候,那是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如果真的碰上硬茬生死相搏,他们往往喊得声音要高于打得声音,逃跑的速度要快于攻击的力度。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出来混都不容易,还是安全第一。 倘若不是众地痞这种机关作风,混日子的态度,张国久一家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在邹玉琴母子陷入绝望几近崩溃之时,众街坊里一位开私人诊所的宋医生,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张国久一命。等到他把张国久包扎完毕安置妥当之后,早已累得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面对邹玉琴递过来的诊金,宋医生扬了扬眉毛冲邹玉琴一笑:"邹大姐,我敬佩老张的为人,这才冒死过来相救,倘若是为了这点东西,你看我这条命是不是太不值钱呢?"邹玉琴半张着嘴巴,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 度过了最危险的四十八个小时,张国久居然奇迹般恢复了意识。当邹玉琴告诉他是宋医生二天二夜不眠不休地在守护他时,他除了双手紧握,实在无以表达心中的那份感激。"你不用谢我,你所以恢复的这么快,一来是你的体质好,二来也是你的运气好,通常像你这种情况,如果想活下来而又不残废的,比例是不会超过百分之一的。" "你已经是个奇迹了。"宋医生不无感慨。"你们知不知道,那天到底是谁扔得炸弹救了我?"张国久一清醒就想起了这件事,他急切地问邹玉琴。见邹玉琴母子都在摇头,张国久陷入了一阵沉思,他实在想不出来,谁会在那种局势下冒死前来救他们一家。 "你们不用去想了,我知道那个人是谁?"宋医生的一番话让张国久大吃了一惊。"宋医生那人是谁?你怎么知道的?"因为过于激动,张国久话音里不免都有些发颤。"说出来惭愧,你们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这些街坊不但不敢帮忙,甚至连看热闹都不敢站在门口,生怕惹祸上身。" "想一想这些地痞流氓所以为非作歹,如此嚣张,是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太善良太好欺负呢?倘若人人都能像你这样,他们哪个敢?"宋医生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胆子算是比较大的了,却也只敢扒着门缝往外瞧,我看到了你们家那个小伙计叫小杰的,(张国久和邹玉琴几乎同时惊叫了起来。)从对面骑了辆自行车,鬼鬼祟祟地溜了过来。" "他的自行车后面还驮着两个箱子,我估摸着他是来救你们的,要不然那个时候谁敢往前凑啊?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果然他偷偷瞪着自行车,慢慢靠到了店门口。然后我看到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两颗手雷,就这么一眨眼,他就把两颗手雷扔了出去,那声音真是大,隔着这么远我的耳朵都震得嗡嗡响。" 张国久夫妇互相望了望,心里都在想:"原来救我们一家人性命的竟然是小杰。""我看到你们店里浓烟四起,众地痞哭爹喊娘一个劲往外跑,心里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混乱之中我看到小杰手里又拿出了两颗手雷,我一下又瞪大了眼睛,正在猜测这一次小杰要炸谁,却见一个地痞拎着把刀奔着小杰就冲了过去。我一看要糟,谁知道小杰比我利索,我一晃神的功夫,他跨上自行车跐溜就跑没影了。"听到小杰安然无恙地逃了,张国久夫妇双双松了口气。 "不知道这孩子这几天怎么样呢?我也没看到他啊!"邹玉琴终究是关心多一些,她像是在问宋医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前天过来给老张看病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在杨乃金的店铺里,正在和杨乃金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看来你们家这事杨乃金也有参与,那个手雷我估计八成是杨乃金提供的。" 听了宋医生的话,张国久哦了一声:"那他为什么不过来看看我们?""小杰没有过来那是他机灵,这个时候他要是过来,门外那些放哨的地痞很有可能就认出他了,要是一旦被地痞盯上,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张国久忽然一把抓住宋医生的手略有些紧张地说道:"宋医生,你过来给我治病,放哨的地痞必然也盯上了你,这下我要连累你了。宋医生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低头问张国久:"如果我告诉你是外面的地痞请我来给你治病的,你信吗?"见张国久满脸的疑惑,宋医生嘻嘻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今天扮演的角色是个双重间谍,你们全家躲在屋里,众地痞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他们有心想要进来打探一下,可是眼见大江被炸成了那样,他们谁也没有哪个胆。" "正巧有几个地痞那天也受到了手雷的波及,身体出现了不适症状,这一条街只有我一家诊所,而且离你家又近,他们自然非找我治病不可。最初也没人提打探消息之类的事,只是和我闲聊众街坊之间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事。" "正说着有一个像是小头头的地痞,突然问起我们俩个人之间的关系,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我故意在脸上流露出迷惘之色,然后告诉那个地痞,除了看病救人,我们两家从不来往。那地痞有些怀疑地一直在盯着我看,我正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谁知他却对我提了个要求,他让我提个药箱过来给你治病。我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哪里敢答应?" "那个地痞却是很认真的样子,他目露凶光对我百般威逼恫吓,甚至扬言如果我不听从他们的安排,就要拆了我的店铺,烧了我的房子。我当时都吓傻了,我问那个地痞,既然把人打伤了,为什么还要给他治病?那地痞冲着我"呸"了一声说道:‘他妈的你懂个屁,我让你去只是作作样子,不是真的给他看什么病?你只要进去,把他家里的什么情况,都给我详详细细地打听清楚了,然后回来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就行了。尤其你要打听清楚他们家的炸药放在哪里?还有多少知道吗?我听到这里才弄明白,他们是想让我做奸细。" "见我一脸彷徨、犹豫不绝的样子,那地痞冲我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如果你稍不老实,我立刻就打断你的狗腿,封了你的店。’说完话他把手一挥,门外立刻冲进来三、四个地痞,手握大刀目露凶光把我围了起来。" "我一见苗头不对,只得装作受到惊吓后一副很顺从的样子,临出门时我还苦着个脸对那个地痞说,他们家有炸药,那是个绝对机密,他们又如何肯告诉我,倘若我打探不出来怎么办?" "那地痞冲我手一挥:‘你一天打探不出来,我们就在你这里呆一天,十天打探不出来,我们就在你这里呆十天。你什么时候打探出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再走。还有你要记住,我交代你的话,你万万不可透露出去,如若不然小心你的狗命。’我装作被逼无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才依依不舍走进了你的家门。" 张国久夫妇听到这里互相看了看,均是长长出了口气。邹玉琴忽然一脸不安地望着宋医生:"真是对不起了宋医生,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拖累你了,我们家的情况你是一清二楚了,回头你要是不能给他们一个交待,你自己岂非真的要跟着我们倒霉?" 宋医生忽然神秘地一笑冲着张国久说道:"我想好了一个谎言,只要说出来保管吓死他们。""哦?"张国久诧异了一声。宋医生放低了声音:"我就告诉他们,你的手上至少有一百公斤炸药,而且全是军用品。现在你的屋里到处埋放着炸药。只要有谁敢进去,大家就同归于尽。" 张国久瞪大了眼睛:"宋医生你这一招能行吗?""怎么不行?大江就是个现成的例子,我这么一诈唬,保证他们个个胆战心惊,连你家大门都要绕着走。地痞也是人,只要是个人就会有害怕的时候。"宋医生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过身拎着药箱走了出去。 还真让宋医生猜对了,这帮地痞对于他打探来的消息,所流露出的恐惧和震惊,还要远超他的想象。等消息传到二钢的耳朵里时,他同样也被惊呆了。他思考了好一会,这才打电话告诉大海,在对方的炸药没有清除之前,所有的计划必须立即停止。但是要加强人手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不能让张国久一家趁乱跑了。 二钢的这个决定,为张国久的伤势恢复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陈浩杰这几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关心张国久一家的命运。在他最落难的时候,是这一家人收留了他,并且给予了他无微不致的照顾,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人欺凌至死。正是他在危急关头扔了两个爆竹,这才救了张国久的性命。 同样也是他在事发之后,到处打电话报警,才最终引起了相关部门领导的重视。这几日众地痞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和相关部门加强警察武装巡逻的震慑不无关系。虽然警察巡逻的次数和人数每日都在递减,但在最初的几天里,警察对众流氓的震慑却是实实在在的。 自从那天骑着自行车跑了之后,陈浩杰就一直栖身在朱伟的宿舍里,虽然朱伟到这里上班时间不长,可是他人缘却非常好,和工友们相处的都很融洽。他告诉大伙陈浩杰是他的朋友,如今失业了,要在这里盘桓几日,大伙看着朱伟的面子,自然谁也没有异议。而朱伟的老板更是出乎意料的好讲话,一听陈浩杰是家乡人他当即就同意了。 当陈浩杰把张国久一家的命运向朱伟全盘托出时,朱伟震撼的几乎合不拢嘴,他急切地一把抓住陈浩杰,坚决要求他远离这场是非,在陈浩杰保证不参与的情况下,他仍然显得很不放心。按照他的想法,他想让陈浩杰立刻就在这里上班,以免他闲不住到处乱跑,再惹下什么祸事。陈浩杰拼命推脱自己受到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几天。最后朱伟无奈,只得千叮咛万嘱咐的,把陈浩杰一个人留在宿舍。 杨乃金的自行车在那一段日子是派上了大用途,陈浩杰每天骑着它到处打探消息既方便又顺畅。如果不是杨乃金硬拉着,他早已跑到张国久的家里一探究竟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首先是三胖残废了,紧跟着大江成了植物人。杨乃金急得是直搓手。他告诉陈浩杰,如果消信属实,张国久一家定然在劫难逃。 三胖就不用多说了,单是大江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贵阳他是仅次于二钢的黑二号。把他打成了植物人,祸已经闯到天上了。陈浩杰听了杨乃金的一番话,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他心里很清楚,这笔账应该算在自己头上的。 他问杨乃金这个消息可靠吗?杨乃金道听途说,自然不敢十分肯定。不过他告诉陈浩杰,有一点是确定的,大江和三胖都在省人民医院救治,而且是在同一楼层同一个科室。陈浩杰又问在哪一个科室,杨乃金想了想肯定地答道:"在普外科八楼。"陈浩杰一听到普外科八楼,不由眼前一亮,他一下想到了郑梅。他向杨乃金道了个别,跨上自行车直奔省人民医院。 陈浩杰赶到护士站的时候,郑梅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她搞不明白,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一轮到自己值岗,就碰上这些红头毛绿头鬼。那个一动不动的植物人也就罢了,偏偏生事的是那个半死不活的瘫子。虽然这个瘫子没有高文书那般卑鄙下流,但是气焰之嚣张,态度之恶劣,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让人可气的是他手下的一帮兄弟,个个都像流氓一样。他们强行占据了一间拥有三张床铺的病房,除了医生和护士,其他任何人不得进入。每一个进去的人都心惊胆颤的,只要你做得稍不如他意,轻则一顿咒骂,重则拳脚相加。这一次不光是护士倒霉了,医生挨打挨骂得也不在少。 尤其是在确诊瘫痪之后,他更是每日咆哮不断骂不绝口。这一回不光是护士连医生也不敢进去了。无奈之下,科室马主任亲自进去换药,结果稍微不慎,马主任也被打得鼻青脸肿跑了出来。消息传到院长办公室,史有才异常震怒,他亲自带人赶到了普外科,结果被人拦在了门口不让进。 三胖传出话来,要想进去也可以,医院必须承认他是被误诊了,他之所以瘫痪在床,那完全是医院的诊断失误造成的一起医疗事故。医院不但要负责他所有的后续治疗,而且还要对他进行全额的赔偿。 史有才当然不能答应三胖的这种无理要求。几经协调未果之后,他主动选择了报警。面对警察,三胖依然振振有词。对于这种流氓加无赖,警察也是毫无办法。那个年代法律还不太健全,还没有什么医闹的称谓。三胖并没有暴力犯法,也没造成多大后果,关键是三胖的背景他们都很清楚,不要说他们是辖区派出所,就是市局的局长来了,那也得给二钢三分面子。 万般无奈之下,警察把双方拉到了一起进行调解,最后达成了一致意见,三胖继续住院治疗,费用暂时全免。另外由市卫生局出面,成立一个医疗鉴定小组,对此次医疗纠纷进行一场独立的鉴定。等到鉴定结果出来了,再依照双方责任的大小,重新商讨后续相关事宜。 贵阳医疗界关于医闹的传闻很多,而三胖是传得最早,也是闹得最成功的。毫不夸张地说,他才是贵阳医闹的始作俑者。此后的岁月,他再也不能带着他的老弟,到处强卖强买收取保护费了。但是天无绝人之路,他由此竟然又开辟了另一条生财之道。他所到之处,身后不是跟着一群瞎子,就是跟着一群瘸子。 他带着这一帮残障人士,每天周转于各大医院门诊和各级医疗鉴定中心,医生见了医生愁,护士见了护士怕。各级领导见了无不争相躲避,如躲瘟神一般,花钱消灾成了各家机构的不二选择。随着三胖影响力的日益扩大,来投奔他的残障人士也是越来越多,最后在一家新闻媒体的热力炒作下,三胖居然成功当选为贵阳市残联副主席,直至当选为贵州省人大代表。他的人生由此达到了顶峰,身上的光环已经无以复加了。 在三胖以前所混迹的那个圈子,那些曾经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坐牢的坐牢,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得到好下场。有一次面对媒体的采访,他甚至当众痛哭流涕,感谢张国久的一掌把他打成了瘫痪,让他彻底醒悟重新做了人。 他在此呼吁全社会和新闻媒体,都来关注这些残障人士,为他们献上一片爱心。同时他也呼吁各路媒体朋友,能够帮他找到张国久一家,他要向他们当面下跪感谢,当然他这种鳄鱼的眼泪唬得了观众,却是唬不了张国久,看着电视上风光无限的三胖,张国久重重的一口吐沫吐在了屏幕上。 对于三胖的后续治疗,科室马主任是坚决抵制,他要求史有才把三胖转入其它科室。其它科室也不是傻子,他们此前早已高度关注此次事件的后续进展,此时听到三胖要转科室,他们立刻采取联合行动纷纷高挂谢绝牌。 史有才一个都说不通,没办法他只得来做马主任的工作,他给马主任一个承诺,只要他把此次任务完成了,事后提拔他为副院长。马主任一下欢喜过了度,立刻点头应承了下来。 对于护士的人选,马主任又采取了上一回的策略,他知道这一回的任务比上一回还要艰巨,所以他一口价,直接把日工资提高到了十倍。满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知道他连问了三声,众护士互相望了望谁都没有出声。 马主任一咬牙,把价码提高到了十五倍,结果还是没人应承。他把目光倾注到郑梅身上,满心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再次扮演一幕单骑救主的角色。谁知道这一回连郑梅都学乖了,她坐在角落里低垂着头,对周围的一切恍若不闻,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马主任至此真的急红了眼,他下了道死命令,这个炸药包必须有人来扛,如果没有人主动站出来,他将采取抽签的方式,抽到谁就是谁,如果抽到签的那个人拒绝执行任务,她将会被医院立即除名,作为自动辞职处理。众护士一听此话全傻眼了,大伙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郑梅,希望她能再次充当救火队员的角色,谁知道郑梅坐在那里,对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抽签仪式在马主任的主持下正式开始了,郑梅是第一个走向抽签台的。结果她一伸手,就刷新了省人民医院有抽签历史以来的一个记录,面对一大桶的竹签,她第一个上台,结果抽中了头彩。事后郑梅坚持认为,这次抽签仪式是马主任给她设下的一个圈套,她怀疑那一桶的竹签个个都是头彩,只要她第一个上去,不管抽哪一个都会中奖。虽然她心里如此坚信,但是她却没有一点证据。 众护士一见郑梅果然不负众望,自然人人松了一口气。有几个被欢喜冲昏了头脑,竟然当面拍手欢呼了起来。面对她人的欢呼,郑梅的大脑是一阵阵的迷糊。她不停地埋怨自己手臭运气差,怎么就碰上这么倒霉的事?她正坐在那里生闷气,陈浩杰刚好到了。 听到陈浩杰的喊声,郑梅在抬头的一瞬,竟然没有认出来。当陈浩杰摘下用来伪装的口罩时,郑梅一呆之下好像惊喜过了头,她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陈浩杰,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陈浩杰被郑梅这么一抱,立刻手足无措呆在了现场。 眼见一众的护士个个捂着嘴在一旁偷笑,陈浩杰面红耳赤心里在暗暗叫苦:"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我碰到的姑娘个个都那么多事?"他用手轻轻拍了拍郑梅的背,小声安抚着:"有什么事先找个地方慢慢说好不好?你瞧那么多人在看着我们呢?"郑梅羞红了脸,把陈浩杰拉到了一个拐角。 听完郑梅的痛诉,陈浩杰心里却是按捺不住一阵狂喜。郑梅见他喜笑颜开的样子,立刻噘起了小嘴,气鼓鼓地嚷道:"你不为我排忧解难也就罢了,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看我笑话是不是?"陈浩杰止住心神慢慢往郑梅的身边靠了靠,然后压低了声音,把来意简略地告诉了她。郑梅听完陈浩杰的话,立刻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问陈浩杰:"你是锄奸团的吗?为什么我碰到的恶人个个都和你有关?" 陈浩杰把一根手指放到了嘴唇上,冲着郑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把声音尽量又压低了一些,几乎都把嘴巴贴到了郑梅的耳朵上:"我的姑奶奶,你的声音小一点,这件事你万万不能对任何人讲,包括你的父母,否则的话会为你的全家招来杀身之祸的。"郑梅伸了伸舌头,冲陈浩杰做了个鬼脸,忽然她又红晕双颊,把头低了下去。陈浩杰这才发现,自己一激动把郑梅的双手给紧紧地握住了。 郑梅果然有些不同凡响,她一个人深入龙潭虎穴,面对众流氓的百般戏耍,不但能做到沉着应对,而且还把三胖调理的服服帖帖,同时她还从三胖的病房里探听到了许多绝对的机密。这些机密包括江河湖海剩下的那三个人是如何逼宫的,以及二钢是如何谋划报复的,到最后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的。 听完了郑梅的叙述,陈浩杰实在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他知道这样一来,张国久一家人的安全,短时间内是无须担心了。见陈浩杰笑容满面地转身要走,郑梅又噘起了小嘴,一脸的不高兴。陈浩杰挠了挠头,实在搞不懂要怎样讨这个小姑娘欢心。见陈浩杰一脸窘样,欲走又想留的样子,郑梅忽然冲他嫣然一笑,她拉住陈浩杰的手,眼睛里充满了期盼:"你就请我到对面的巷子里吃几块臭豆腐都不行吗?"陈浩杰连连说好,拼命地点头。 他请郑梅吃的当然不止几块臭豆腐,好歹也来了一碗贵州特色的米粉面。看郑梅埋着头吃得稀里哗啦,陈浩杰心中暖洋洋的。他心里一度在想,等我有了钱,我一定请你到最好的饭店,点一大桌最好吃的菜,保证让你美美地吃一顿。可惜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等到他真正成了有钱人,那个叫郑梅的女孩早已消失了身影,淹没在了红尘中。 人生的遗憾往往就是这样书写的,你有情有义的时候,却没有力量去相应的付出,等到你气贯山河力能扛鼎之时,那个让你满怀愧疚的人,却再也不会给你一丝一毫的机会回报了。 人生有些残缺是不可弥补的。这也是成功者往往更容易陷入痛苦的原因。 陈浩杰终于要回去了,郑梅依依不舍一送再送。"好了,就到这里吧!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的,到时候我再请你吃一碗米粉面和几块臭豆腐,好不好?"郑梅瞪大了眼睛,一脸喜悦地望着陈浩杰:"你说话一定要算数?可不要骗我?""好的请不起,一碗面我还是可以应付的。" 望着郑梅痴痴的眼神,陈浩杰一阵心酸。直到把郑梅劝回了头,他才跨上自行车往回走,谁知道这个固执的姑娘才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在一个角落里,默默注视着陈浩杰慢慢消失在了人流中。 对于郑梅的情意,陈浩杰心里很清楚,可是他不能去接受,也不敢去接受。夏雯的阴影始终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挥之不去。他不想在这种心态下,再去发生什么别的恋情。如果他执意那样,他认为那是对自己的一种放任自流,更多的是对郑梅的一种不负责任,甚至会严中伤害到郑梅,就像他和谭文艳到了最后彼此伤害一般。 他的心到现在都还在流血,在潜意识里他还在盼望着奇迹能够发生。也许有那么一天,夏雯会从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就此锁住了情关,不再贪恋红尘。 不管怎么样,被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在暗中默默喜欢,对谁而言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当陈浩杰满面春风喜滋滋地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杨乃金时,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杨乃金带给他的会是一份更大的惊喜。就在他去医院打探消息的时候,杨乃金居然同宋医生暗中接上了头。 此后关于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以及张国久一家的现实状况,就成为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他们每天都会不定时地见面交流一下消息,当然不是三个人同时碰头,而是两两相见。杨乃金的店铺则成为了一个枢纽,他也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一个核心人物。因为他开的烟酒店人流量是最多的,也是最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 当然这里最开心的一个人是郑梅,因为陈浩杰每天都会来看她,这也成为了她一天当中最大的期盼。陈浩杰也果然没有食言,每次来他都会请郑梅吃一碗米粉面,当然中间少不了几块臭豆腐。那一段时间也是自夏雯走后他最开心的时光。陈浩杰并不知道,这段云淡风清的日子,带给郑梅的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每当他俩迈步向医院对面的那条巷子走时,郑梅都会主动拉着陈浩杰的手,像一只小鸟一般在他身前飞来飞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全然不顾医院众多同事异样的目光。她是那样的快乐,好像从来不会烦恼。她又像是一阵春风,让人感到无处不在。陈浩杰心中的坚冰再厚,面对这样一个天使一般的人儿,终于也慢慢地被感化了。 这是一天的黄昏时分,他们去那条巷子吃面时,不巧正赶上人流最集中的那个时段,卖米粉面的地摊前不要说坐,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只好站在远远的一个角落,耐心地等待着出现空位。今天的运气似乎真不好,越等似乎人越多,陈浩杰越来越是不耐烦了,可郑梅却是一脸的兴奋之情。她紧紧依靠在陈浩杰的身畔,手指点点戳戳说个不停。 见陈浩杰半天无语,郑梅仰头望着他的脸,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不解。陈浩杰和她目光一碰,心中颇感歉疚。他轻轻握住郑梅的一只手,柔声说道:"今天我们的运气真不好,等了这么长时间也排不上队,我看还是明天再来吃吧?那辆自行车是我临时借来的,我怕人家等着要用。" 郑梅眼中的失望之色渐浓,她低垂着眼帘轻轻说道:"倘若是夏雯和谭文艳在这里,你会不会这么说?"陈浩杰一下被郑梅戳到了痛处,心更像是被揪成了一团,他异常愤怒地狠狠瞪了郑梅一眼,把手一摔扬长而去。郑梅满腹委屈地站在那里,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是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眼泪颗颗滚落了下来。只可惜这一幕陈浩杰没有看见。 老实说陈浩杰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事后想想郑梅的那句话,的确也没有什么过份之处。可是他的脾气上来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这是他性格中的致命伤,爱冲动又盲目。关于他和夏雯、谭文艳之间的纠葛,他曾在一次私下闲聊时向郑梅倾述过,郑梅当时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是吃惊。虽然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陈浩杰还是察觉到了她眼神中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至于她为什么兴奋,陈浩杰心里当然很清楚。 也就是从那时起,郑梅突然在陈浩杰面前自信了起来,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她都会主动拉着陈浩杰的手,左右摇晃着,试图唤起他的注意。陈浩杰并不傻,郑梅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是心知肚明,可是人性的矛盾往往就藏在这里,郑梅越热情似火,陈浩杰的反应就越冷淡。 连他自己不免都有些奇怪,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衡量,郑梅都是无可挑剔的,可是他怎么就没有那个心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聊,就是不聊夏雯和谭文艳,这个问题在他们之间是个禁忌,轻易谁都不敢去触碰。而这一次陈浩杰自己都承认,那是他内心极端空虚情绪化的表现。他非但不埋怨郑梅,甚至还暗暗有些感激她,至少从那天以后,他学会了去反省,去自责。 贵阳多雨,也不分时令时节说下就下。这不刚刚还艳阳高照,转瞬间已经风雨交加了。郑梅一个人痴痴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漫天的风雨,她的心绪也如眼前这天气迷乱无比:"自己只不过无心的一句玩笑话,这个男人当真就从此消失不见了?"她正暗自伤神,不曾想一抬头,却见陈浩杰全身湿漉漉犹如从天而降一般,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郑梅一呆之下猛地扑了上去,也不管陈浩杰身上有多少雨水,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语音哽咽着:"我以为你生气再也不理我了。" 陈浩杰这两天何尝不是柔肠百结,那天冲郑梅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脾气,还没走出巷子,他就已经后悔不已了。奈何他是个犟脾气,当时让他回头去道歉如何能够?他这两天虽然没好意思来,可内心同样忍受着煎熬。他每天还是会不定时地去杨乃金的店铺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情况,杨乃金却好生奇怪,只要一见到他就紧锁着眉头。 他不明所以问杨乃金:"我一来你就锁着眉头,是给我脸色看吗?"杨乃金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眼前这局势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你以为我在和你闹着玩吗?""怎么?这不是风平浪静的吗?我也没听到他们有什么举动啊?"陈浩杰显得很是诧异。 杨乃金用手指了指外面:"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少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我没发现少了些什么啊?"杨乃金挠了挠头:"你还是个小孩,对你的要求也不能太高,我告诉你吧!马路上那些放哨的地痞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不见了。""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这下从此太平喽!" "呸!"望着陈浩杰一脸的喜色,杨乃金重重地呸了一声,他用手指了指陈浩杰的鼻子:"你高兴个什么劲?我和宋医生反复合计过了,人家这叫调虎离山引蛇出洞,你以为那些流氓就这样算呢?"见陈浩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不出声,杨乃金缓和了一下口气:"我们这两天都在等你去打探消息,眼前这局势我们都看不清楚,依你张叔的意思,他要趁夜悄悄搬走,可是我们不放心,就怕对方在半道上来个拦截,如果真是那样,你张叔全家的性命都要不保了。" "可是已经两天了,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见到你怎么能不锁着眉头?"听到这里,陈浩杰才恍然大悟,原来杨乃金是为了这个原因。一想明白了,他扭头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冲杨乃金说道:"我这就去问个明白,没有确切的消息,我就不回来了。" 陈浩杰跨上自行车目标坚定直奔医院而来,才走到半道就与一场大雨不期而遇,他毫无可躲之处,只得冒雨前来,不曾想误打误撞却把郑梅感动得一塌糊涂。陈浩杰脑袋瓜的确够机灵,他见郑梅如此激动正好顺水推舟,乐得享受这销魂之福。等到郑梅情绪平稳了,他才柔声劝慰到:"那天是我脾气不好,怎么会怪你?生气的应该是你才对。"郑梅楚楚可怜地睁大了双眼,痴痴地望着陈浩杰,那一刻如果不是有人经过,陈浩杰只怕又要意乱情迷了。 郑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一把抓住陈浩杰的手,话语里充满了焦急:"小杰,你赶快通知你张叔,他们已经定下了一条计划,这次一定要让你张叔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什么?"陈浩杰原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这个时候听郑梅一说,顿时紧张了起来。 "你不要急,慢慢说给我听。"陈浩杰见郑梅的情绪好像挺激动,他自己反倒冷静了下来。郑梅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说道:"我昨天早上进病房给三胖换药的时候,见到一个妖精一样的女人,正在和三胖嘀嘀咕咕说着话,我一开始还以为那个女人是三胖的老婆,后来才弄明白,原来这个女人是三胖的妹妹,叫什么小凤。" "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说了不少时间了,前面的话我没听到,后面的话我听得也不是很具体,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小凤说,二钢已经定下了一条连环计,保管让那个姓张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一回非要让他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不可。"后来见我始终在病房内磨蹭,小凤好像挺谨慎的。我见她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视我,心里知道不能久留了,我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慢慢收拾好器具退了出来。" 郑梅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在陈浩杰听来,实在是惊险万分。想到这个小姑娘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竟然如此豁出命去,他一时心神激荡,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郑梅的一只手。他们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陈浩杰第一次主动去拉郑梅的手,郑梅微红着脸,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情意。 见窗外风雨渐止,郑梅小声问陈浩杰:"你要不要赶回去?""我要请你吃一碗面再回去。"郑梅略有些惊讶地望着陈浩杰,目光里似乎有些迷惘。陈浩杰被她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他站起身来不由分说拉着郑梅就走。今天的运气似乎是为了弥补过往的,往常熙熙攘攘的小巷现在居然别无闲人,他们手牵着手找了家熟悉的摊位,一人点了一碗米粉面。 见陈浩杰居然也吃得如此香甜,郑梅开心极了。她娇笑着问陈浩杰:"小杰,如果哪天我不想去医院上班了,我们也来这开一家排档好不好?"陈浩杰眨了眨眼,嘴角挂满了笑意:"你来开面馆那是最好,要是生意不好做,你自己就把面摊给包圆了。"郑梅嬉笑着轻轻捶了一下陈浩杰,嘴里娇嗔着:"你是不是嫌我吃得太多呢?那我今天就不吃了。" 一直到躺上了床,陈浩杰心中依然波澜起伏,郑梅傻傻的可爱模样,始终盘旋在他的心头,让他挥之不去。他发现自己又有了一些恋爱的感觉,因为这一刻郑梅的影子明显压倒了夏雯,他很为自己的这种感觉感到吃惊,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呢?书上不是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为什么自己总是做不到?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夏雯,你此刻在哪里?你可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朱伟他们最近天天加班,经常要到深更半夜才能回来,在他每次回来之前,陈浩杰基本上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唯有今天是个例外,听到了朱伟开门的声音,陈浩杰忽然拉亮了灯,朱伟被灯突然一亮吓了一跳,等到看清是陈浩杰时不免有些埋怨:"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装神弄鬼的,想吓死人啊?"陈浩杰不以为然,反倒显得很兴奋。 "呦!瞧你这高兴劲,难道你张叔家的困境已经解决呢?"见陈浩杰在不停地摇头,朱伟眼前一亮:"难道你又谈恋爱呢?"这一回陈浩杰没有摇头,相反他的眼神中倒是多出了许多异样的光彩。 "真让我猜对啦!快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小护士?"朱伟迫不及待地连连追问。"老朱,我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说我和她有未来吗?"陈浩杰没有回答朱伟的问话,倒是一连提了几个问题。"唉!你这个傻小子又犯傻样了,婚姻就讲个缘份,这是天注定的。相爱就大胆的去爱吧,不要想得太多,徒添烦恼,只要你们两个人相互真心就行了。" "可是我心里还有夏雯,你说要是夏雯突然有一天回来了怎么办?"朱伟用手摸了摸陈浩杰的额头,嘀咕了一声:"也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有死心吗?你们已经彻底完了,她如何能够再回贵阳?又如何能够找到你?小杰,你趁早想开一些,重新开始吧。" 陈浩杰低垂着头,脸上的神色闪烁不定,沉默了半响他又嗫嚅着:"其实我和郑梅的差距也蛮大的,她有一份正式工作,衣食无忧。而我却身在农村,家又离得那么远,这要是在一起以后可怎么办?"朱伟走到陈浩杰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穷志不穷,你要有信心,不要还没走就被远方的征途给吓倒了。就凭你的智商和手脚,还怕养活不了自己吗?天下就在眼前,那是需要你用心去耕耘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找一份固定的工作,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其它的事情可以慢慢去解决。" "等到我张叔家的事一了,我立刻就到你这里来上班如何?""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就等你一句话了。只是不知道你张叔家的事什么时候能了?那一帮地痞可都是亡命之徒啊?"陈浩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最终会怎么样?只能乞求上天,莫让好人受苦、恶人当道。" 距离上一次的打斗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关于张国久一家的命运,已经成为了这条街上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因为张国久一家人自从那次冲突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了,他家的大门终日紧闭着,没有一点声息。除了宋医生偶尔进去一两次之外,他家门前都很少有人路过。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外界关于他家的传闻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玄,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一家人到底怎么了? 有几个胆大好事的,趁人不备之时偷偷溜到宋医生那里想打听一二,宋医生除了摇头之外,当然什么也不会说。他越不说,事情就越显得神秘,因为宋医生往往在摇头的时候,眼睛里会流露出许多鄙视的目光。他的眼神是如此尖锐,深深地刺痛了每一个问话人的心。于是有人问宋医生:"你明明知道老张家里的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大家都是多年的街坊了,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也关心关心他们?" 宋医生瞟了一眼那个问话的街坊,淡淡地说道:"老张一家在同那帮地痞生死搏斗的时候,你们在哪了?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或者帮忙打一个报警电话的吗?前几日众地痞四处放哨,也没见一个人敢过来问一声,今天放哨的地痞散了,关心的人立刻就多了,我还正在奇怪人心不古,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宋医生的话还未说完,那个问话的街坊就已经涨红了一张脸大声抱怨了起来:"我告诉你宋医生,谁说我胆小怕事了?我上个星期一直在外出差,昨天夜里刚刚回来,我一听说这件事,就立刻赶过来打探情况了。这帮地痞真是走运,他们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那几天我不在家,要不然第一个冲上去给老张帮忙的人肯定是我,对于这种地痞,碰上一个打一个,绝不能手软。 他一番慷慨陈词,旁边那几位也在随声附和:"就是,就是。那天我们几个都不在家,要不然就那几个地痞怎么能经得住我们打?再说只要我们一号召,整个这条街都是我们的人,还怕那几个流氓?" 宋医生的眼中忽然闪动着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大声向那几位街坊说道:"看来我宋某人有眼无珠,冤枉了几位侠肝义胆,真是多有得罪。"那几个街坊一听宋医生的话,自然人人兴高采烈,个个欢欣鼓舞。尤其是刚刚问话的名叫李希洋的街坊,更是眉飞色舞趾高气扬,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只见他冲宋医生一摆手,傲慢慢的神情:"我告诉你宋医生,你给我瞧好了,打从今个起,只要我李某人在,甭管是谁,只要他敢来碰一下老张家的门,我第一个不答应。"他的话音一落,身后的几个街坊立刻齐声附和着:"那是,只要有我们李哥在,这条街就算太平了。" 宋医生眉开眼笑地极力附和着,等到众人笑声都落了,他忽然苦着个脸对李希洋说道:"李哥,倘若是警察来找张国久的麻烦,你敢不敢去?"李希洋闻听此言,不由把眼一瞪:"地痞流氓我都不怕,我还会怕警察?简直都成笑话了。这会警察没来就对了,要是来了我第一个冲上去问问他们,当初地痞打上门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来?到了如今天下太平了又为什么要来?" 宋医生把大拇指一挑,一声赞叹:"李哥,你有情有义又够胆,我今天服了。"李希洋浑身飘飘然,已经有点得意忘形了。宋医生忽然把手往外一指,咦了一声:"警察现在就在张国久家里,请李哥带人去质问一下,他们为什么要来?" 李希洋一愣之下,以为宋医生在开玩笑,他笑嘻嘻地正想再说几句俏皮话,身旁那几位街坊却纷纷喊了起来。等到他回过头去仔细观察一番之后,一张脸顿时没有了血色。张国久的店铺前,不知道何时停放了好几辆警车,一个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早已在他家饭馆周围拉上了警戒线,任何人不得靠近,任何人也不得随意进出。 几个身穿防弹背心戴白手套的警察,每个人手上都牵着一条警犬,正在屋里屋外翻找着什么。李希洋一见这阵势,腿都有些发软了,哪里还敢往前走一步。 宋医生眼中鄙夷之色渐浓,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李希洋,揶揄道:"李哥,你刚刚胸脯拍得震天响,我们可都看见了,这一刻你可不能退缩喽!"李希洋整张脸就像苦瓜一样,他"唉"了一声:"宋医生,你是不知道啊!我最近得了个怪病,只要心里一来气,脚就会抽筋,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走不动啊!""呦!还有这种病啊?我行医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要不这样,你拿一把刀,我给你打一针兴奋剂,然后你冲过去不管是谁,抡刀就砍,怎么样?" 李希洋被宋医生吓得差点没哭出来,他咧着个嘴在不停地讨饶:"宋医生,你就饶了我吧!那可是警察不是地痞?你看到没有,他们手中可都是真家伙,我要是拿着刀,估计还没有冲过去,就被他们一枪给撂倒了。我这有老有小的可怎么办?"宋医生心里一阵好笑,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几个街坊外强中干不顶事。 他故意把脸一绷:"你既然不敢,那么陪着我去衬托一下总可以吧?"见李希洋还在吱吱唔唔显得犹豫,宋医生有点来火了,他指着李希洋的鼻子:"你刚刚大言不惭说得多好听,等一会我就把你说得话给传出去,这几位也都是见证人,从今以后这条街再也不会有人喊你李哥了,因为你就是个水货,以后我们一起喊你大水怎么样?" 李希洋耷拉着脑袋,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他本意是想来卖个乖讨个巧出个风头的,却不想中了宋医生的圈套。如果不是考虑到以后还要在这条街上混,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装傻进行到底的。"反正我去也只是凑个数,我是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不参与,料想警察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他心中打定了注意,脸上立刻装出一副痛苦表情:"宋医生,你能不能先扶我一把,我走不动路?"宋医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未置可否。李希洋心里一阵打鼓,他正在犹豫怎么演下去,却见宋医生转身从药箱里拿出根针管来,那针管里明晃晃灌满了一种黄色透明液体。宋医生扬了扬手中的针管对李希洋说道:"我还是给你打一针好了,这一针下去保证你药到病除。" 李希洋心里一惊,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他伸出双手连连摇摆着:"宋医生,我从小最怕打针了,你千万别害我,还是让我自己走过去吧!""行不行啊?千万别勉强?""我的气已经消了不少了,走路肯定没问题了。"宋医生嘴角暗藏笑意,他又转过头问另外几位街坊:"哥几个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热闹?"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宋医生带头走了出去。 宋医生的本意是想多找几个街坊去给张国久壮壮声势,不想这一回他却失算了,他忽视了一个要件,那就是国人都喜欢看热闹。上一次因为地痞人数众多,而且又穷凶极恶,众街坊人人自危,害怕引火烧身招来横祸。如今是警察办案,自然不会引人恐慌,至少警察不会像地痞那样随便欺负人。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在宋医生他们几个人还在屋内相互讥讽的时候,张国久的店铺前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把维持秩序的警察弄得是一身大汗。 宋医生费了好大的劲才好不容易钻进了人群,却在抬头的一瞬,惊喜的发现杨乃金和陈浩杰竟然也在人群中,当真犹如喜从天降一般。他一个箭步窜到他们面前,说起话来也不免结巴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警察来干什么?"杨乃金四下瞅了瞅小声说道:"有人暗中向公安局报告,说张国久家中藏有大量军用炸药,公安局接到报告后如临大敌,立刻就赶来搜查了。" 宋医生"哦!"了一声,心中一片得意。这谣言原本就是他传出去的,也正是这个谣言,才最终让二钢投鼠忌器,没敢轻举妄动,从而保全了张国久一家。只是不知道隔了这么多天,怎么会惊动警察的。 他想不明白可是有人心里明白,这计策原本就是二钢一手策划的连环计,他眼见日子一天天拖下去没完没了的,这可怎么行?不要说他们集团内部人心浮动流言四起,就是同道之间看他笑话的人也不在少数,他的压力是日重一日。 二钢原本不想去惊动警察,因为行有行规,他们吃得是万户食,做得是无本买卖,可以同警察打交道,但是绝不可以借助警察的力量去摆平对手,这是他们道上的一个大忌。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如果通过警察之手,达到了他的目的,那么很快这个人就将被踢出这个圈子。 在贵阳最初出来混的。基本上都能遵守这一不成文的行规,你越遵守就越能赢得尊敬。所谓黑白势不两立,这也是为什么大江和三胖受了这么重的伤,二钢没有去选择报警的原因。道上的事必须通过道上的途径来解决。 面对这样一个进退失据的局面,二钢最初几天的确是一筹莫展。就在他为了这事整天闷闷不乐时,小凤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既然那个姓张的家里有炸药,为什么不能通过警察的手,把他家的炸药给没收了,然后再动手?"二钢听了小凤的话不免皱了皱眉,"你说得我早就想过了,可是这样一来要是被别人知道了真相,我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小凤用手摸了摸二钢的下巴嘻嘻笑道:"钢哥,你不能找人打个匿名电话吗?就冒充那个姓张的邻居不就行了。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怀疑是你做的?再说大江受伤已经好多天了,我们纹丝未动,别人也怀疑不到我们。""唉!人心难测,你看我找谁打这个匿名电话才放心呢?"小凤撇了撇嘴:"我来打你还不放心吗?我总不会把这件事对别人说吧?" 要说二钢的这番谋划的确是滴水不漏,不管张国久家里有没有炸药,只要警察介入了,总会弄个水落石出。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的下一轮报复必将让张国久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他算的虽好,却不知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他这看似毫无破绽的一步棋,不但成全了张国久的美名,也为他的集团覆灭埋下了祸根。 警察在张国久的家里搜查了半天自然是一无所获。在一番电话请示之后,一位负责带队的领导走到了张国久的面前:"根据上级要求,我们要请你们一家三口到公安局接受调查,希望在此期间你们能配合。"见张国久点头同意了,那个领导一挥手,走过来几个警察,两两一组分成左右之势,把张国久一家三口分别带上了警车。就在警车将要启动的一瞬,围观的群众不干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他们一家都是好人,警察为什么抓人?不能让警察把人抓走。" 你别看这些街坊平日里面对众地痞,个个胆战心惊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这一刻面对持枪荷弹的警察,反倒是同仇敌忾,毫无惧色可言。看见警车被群众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个带队领导额头不免也流出了汗珠。他的麾下虽然也是人员众多,全副武装,可是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他如何敢下令硬突围?关于这一点原则他还是能够掌握的,警察是用来维护治安打击坏人的,不是为虎作伥对付老百姓的。 在一次次电话请示,又一番番耐心劝导之后,这位名叫张贤贵的警官终于和现场的群众达成了三点共识:一是公安机关保证张国久一家的人身安全、不受虐待;二是公平、公正、客观地审查此案,查无实据的必须无条件放人;三是接受群众监督,随时欢迎群众到公安局查询案件的进展情况。 眼见警车将张国久一家三口呼啸着拉走了,杨乃金站在高处振臂一挥:"众街坊今天的事大家可都看到了,你们要是还有一点点血性,就和我一起到公安局说理去,老张一家是好人,可不能让警察冤枉了好人,要不然过几天那些地痞又回来了,谁敢为我们出头?"杨乃金的话音一落,宋医生、李希洋和陈浩杰就纷纷符合了起来。人群一经鼓动,立刻群情激愤势如洪水一般,一大群人在杨乃金和宋医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向公安局而去。 贵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张国久一家三口分别被隔离开来,单独接受质询。关于这一家人与地痞之间发生的战斗,公安机关早有耳闻,虽然前一阵子调查未果,但如今关上门再次调查取证,公安机关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同时鉴于案情重大,市局一位负责刑事侦查的副局长亲自挂帅领导指挥。 没用多长时间,张国久的问话笔录就被张贤贵送到了这位陈姓副局长的手上。当他接过笔录一眼看到张国久三个字时,手一颤不由"啊"了一声,张贤贵站在一旁不免有些奇怪了起来:"难道我们陈局和这个姓张的是熟人?看陈局这个表情只怕另有跷蹊。" 还真让张贤贵给猜对了,这位陈局长本名叫陈世宝,当年果真是和张国久一起在某特种部队服过役。张国久年长一些,参军的时间也比陈世宝稍长一点。陈世宝刚进入特种部队的时候,张国久已经是侦查班的班长了。 他不但是陈世宝的老大哥,同时也是陈世宝的老上级和引路人,后来因为某些别的原因,张国久提前退役了,而陈世宝则考取了军校,得以留在部队有了更大的发展。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寻找这位老大哥,却不曾想双方同在一座城市生活,竟然是在这种局面下相遇。 侥是陈世宝历经风霜,这一刻握着张国久的审讯笔录,手不由自主也有了些许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张贤贵:"看这份笔录,这个张国久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们有没有寻访一下他的街坊?他平时为人如何?"等到陈世宝把话说完,张贤贵冲他一挑大拇指,大声夸赞道:"这个张国久不但是个好人,而且是个隐藏很深的好人。我没有问他的街坊,因为他的街坊们几乎家家总动员,他们现在就在公安局的门口静坐,为张国久一家声援叫冤来了。" 陈世宝点了点头:"你去安排一下,我要单独会一会张国久,另外那些群众的安抚工作你也要去招呼一下。"张贤贵领命而去。不一会,两名警察带着张国久来到了陈世宝的办公室,在得到允许之后,警察为张国久打开了门,等到张国久走了进去,那两个警察反带上了门并肩站在了门口。 张国久一跨进门,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双手就被走过来的警官紧紧握住了。他愣了好几秒,虽然觉得眼前这张国字脸好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张国久在打量陈世宝的时候,陈世宝也在仔细端详着他。"老班长今年应该还不到四十五岁,一张脸已经被岁月摧残的满是沧桑了,自己寻了他这么多年,竟然没想到我们就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挨得如此之近。"联想到张贤贵刚刚告诉他的,前一阵子市面上流传,他一家三口斗倒了一大批地痞流氓,在自己的辖区内老班长居然遭受到如此欺凌,而自己竟然全不知情,他的情绪瞬间崩溃。 看到陈世宝近乎崩溃的表情,张国久终于从记忆深处认出了他,当真恍如做梦一般。他颤抖着轻唤了一声:"你是世宝?"陈世宝点了点头,一把抱住张国久的肩膀,几乎泣不成声:"久哥,你怎么流落到了如此地步?倘若不是办案我到哪里去寻你?"张国久这条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也不禁泪湿了双颊。 公安局大门口,因为有人静坐示威,看热闹的心态引来了更多的围观群众。一些好事之徒趁机散播谣言,说公安局不敢去抓黑社会,却把开饭店的好人给抓了起来,而且一抓就是一家三口。于是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开始闹事了,起哄声、打砸声不绝于耳。 张贤贵虽然带着几名警察在极力地劝阻着群众,奈何群情激奋之下,局面渐渐有些失控了。随着人群越聚越多,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冲啊!我们把公安局给砸了,看他们还敢随便抓人。"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犹如炸了锅一般,又好像是泄洪的水,呼啦一下这么往前一冲,顿时就把张贤贵带来的几名警察给淹没了。 眼看一场静坐示威就要演变成一场暴乱了,公安局的正门忽然一下全部打开,一排排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抢了出来拦住了大门,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准了门外准备闯入的群众。与此同时,大楼内的喇叭也开始了喊话:"大家保持镇静,千万不要听信谣言,中了坏人的圈套,你们的诉求会得到满足,请你们相信,公安机关办案一定会公平、公正、公开的,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喇叭声里,陈世宝陪同着张国久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人群一阵欢呼,更有人喊出了"共产党万岁"的口号。 陈世宝手持一个扩音器,向现场群众挥了挥手,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各位父老乡亲,我是陈世宝,我代表市公安局全体同志,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中存在的不足予以监督和批评。你们现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也能够接受,对于我们工作中存在的许多不足,我们会去总结,会去加以改进,同时我们也希望能够得到你们更多的支持。" "在此我代表市局的全体同志向你们保证,我们绝不会错抓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今天,我要借这个场合,向隐藏在各个角落的犯罪分子宣战,除非你们改邪归正,安心做个好人,否则我们是见一个抓一个,抓一个关一个,决不让一个坏人逃脱法律的制裁,我们要还老百姓一个安静和谐的社会环境。" 现场群众一阵欢呼,在欢呼声里,陈世宝高高举起张国久的一只手大声宣布:"经过我们公安机关认真的调查取证,张国久同志不但是个好人,而且是个隐藏很深的好人,我们将无条件的马上恭送他们回家,并且鼓励他们多做善事,向全社会传递正能量。" 这种多年不见的煽情画面,被闻讯赶来的几路记者,用摄像机完整地记录了下来,在贵阳市乃至贵州省范围内的所有黄金时间滚动播出。坊间纷纷传出,这是省府高院针对近段时期社会治安恶化,要采取强有力措施的一种信号,相信警方即将开展大规模的拉网行动。 传闻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神奇,以此相对应的是出现在街头巷尾的警察,不管是人数还是次数果然有所增多。于是老百姓举城欢庆奔走相告。而那些专靠哄吓诈骗讨生活的地痞流氓,则整日躲在犄角旮旯里忧心忡忡,他们眼望这片天空乌云越来越密布,心中多少有些感知,好日子只怕要到头了。 直播的电视画面二钢没有看到,但他却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录播。他铁青着脸问小凤:"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我们的目的没达到,却把这家伙给捧红了,你是在帮我还是在帮他?"小凤的眼中划过一丝惊慌,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一头扎进二钢的怀里,使劲地朝里拱了拱,嘴里娇嗔着:"钢哥,我怎么会吃里爬外,不帮你而去帮那个王八蛋呢?这一次是他运气好,但是我们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啊?""你倒说说我们有什么收获?" 小凤慢慢从二钢的怀里抬起头,她抓着二钢的手掰着他的手指说道:"第一,我们摸清了对方的底细,这个姓张的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他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背景,更没有什么炸药。第二,我们知道了对方的底牌,虽然公安机关嘴上喊得凶,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如果你钢哥想动手,那就是一二三的事,他这一回插翅难逃了。第三,我们知道了先前的消息全是假的,有人故意布下了迷阵,引我们上当,我们这里说不定还有内奸。通过这件事说不准能把这个内奸给揪出来。钢哥,你说我们有没有收获?" 二钢用手狠狠掐了一把小凤的屁股,嘴角噙着一丝淫笑:"依着你的意思,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小凤一把搂住二钢的脖子用力摇了摇,好似撒娇一般:"钢哥,你心里早就运筹帷幄了,这么大的事我可不敢献丑?"二钢很是满意小凤的表演,他挑了挑眉毛:"让你说你就说,我喜欢听成不成?" 小凤一看时机差不多了,她坐正了身子接着说道:"如今是敌明我暗,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我们只需要埋伏下一路人马,趁人不备之时,突然袭击,保管一击中的。"二钢沉吟了一下问道:"如今警察已经表态要插手这个案件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小凤嘻嘻笑了一声:"钢哥,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那个小警察说得那几句话,能吓得了谁?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在做表面文章,是做给老百姓看的。你说哪一回官方表态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倘若这一回公安局要是当个真事来办,我也想到了一条对策,我们另外派出一路人马,上演一出苦肉计,把街上巡逻的警察给吸引过来,另一路埋伏的人马趁乱冲进张国久的家里进行砍杀,这一次我们要多调一些好手,力争用最短的时间,最大限度地杀伤对手,给大江和三胖报仇,同时也给同道一个警示,谁惹了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二钢眯缝着双眼,嘴角慢慢流露出一丝狞笑,他觉得一切又尽在掌握之中了。倘若他要是知道,正是小凤的这番主意,成了他集团覆灭的导火索,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张国久的饭店又重新开了张,这一次开张当真是热闹非凡,整个这条街上所有的人家都积极参与了进来,甚至有几路媒体记者也闻讯赶了过来,张国久这下算是出足了风头。陈浩杰自然也重新回到了店中,他正里里外外忙的不可开交,没想到一抬头却见郑梅拉着她的一位同事,正笑吟吟的在看着自己。 陈浩杰喜从天降,简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一步跨到郑梅面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伸手把郑梅紧紧搂在了怀里。郑梅虽然羞红了一张脸,却没有一丝的挣扎,这幸福对她来讲又何尝不是喜从天降?虽然身处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还有一位同事就在身旁,只要能够得到陈浩杰的爱,这一点窘样又算什么? 他们旁若无人的一幕,终于是被邹玉琴给发现了,她满是惊奇地碰了碰张国久:"你快看小杰什么时候谈了女朋友啦?瞧那姑娘的模样真是招人疼爱。"张国久这一刻早就欢喜的不行了,对于陈浩杰暗中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早已不止一次听宋医生讲过了。这一次他的饭店所以能够重新开张,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陈浩杰居功至伟。 昨天他正和邹玉琴商量着要把陈浩杰重新找回来时,陈浩杰却提前得到了消息,主动找上了门,他们夫妇俩紧紧把陈浩杰抱住,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了。张国久更是眼中含泪望着邹玉琴:"我们从现在开始,不仅多了个儿子,而且多了份责任,你认为呢?"邹玉琴自然连连点头,欢喜的像是中了大奖一样。 此时见了陈浩杰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谈了个女朋友,张国久早已乐开了怀。他连连催促着邹玉琴:"儿子带媳妇回来了,你这个做妈的还不过去招呼一下,难道要我这个做公公的去吗?"邹玉琴嬉笑着掐了他一把:"你没看到他们在卿卿我我的吗?我这个时候过去也不太合适啊?" 他们夫妇俩正在一旁小声嘀咕着,陈浩杰拉着郑梅却向他们走了过来。邹玉琴一见立刻就迎了上去,等她拉着郑梅的手仔细打量时,心中更是连连称奇:"小杰真是好眼光,这姑娘长得真是俊俏,尤其是这张小嘴,真是甜。这一声阿姨喊的,好好的人骨头都被喊酥了。" 他们几个人在这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聊,那边张国久忙的渐渐吃不消了。随着媒体记者的现场报道,越来越多的市民慕名而来,这小小的饭店几乎就要被挤爆了。邹玉琴终于感受到了人潮的冲击,她对陈浩杰说道:"我们帮帮你张叔吧,等会客人散了我们再聊。"陈浩杰一拉郑梅:"你也来帮忙好不好?"郑梅早就跃跃欲试了,一听陈浩杰的话自然是求之不得。 要说郑梅果然是身手不凡,她不但手脚麻利,而且动作轻盈娴熟。在这熙攘的人群当中,她是而像是一只穿花蝴蝶,时而又恰如蜻蜓点水,迎来送往简直滴水不漏,堪称完美。平时甚少夸人的张国久远远见了也不免咂咂称奇:"这姑娘真是难得,小杰真是好福气。" 他们在这边喜气洋洋,却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地逼近。按照原来的计划二钢是准备再等几天动手的,可是这张国久也太不知道收敛了,他不但大张旗鼓地开门迎客,而且还通过媒体来了个现场直播。听到手下的汇报,二钢简直气炸了胸肺,他刚想召集江河湖海那三位兄弟来研究一下对策,不曾想那三位得到了消息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大海一进屋就冲二钢嚷了起来:"我怎么说来着,迟动手不如早动手,结果被这家伙虚张声势把我们全给耍了,你看看他在电视机前那嚣张的嘴脸,我恨不得冲过去打爆他的头。"二钢低垂着头,在屋内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子,对大海的话好像没听见一般。 大海却有点不识相,他没有看出来二钢正烦着了,见大海还在喋喋不休地大声抱怨。二钢突然走到他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你说够了没有,这个时候光抱怨有个屁用啊?你还能不能说点有用的?"大海被二钢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慌,他一愣之下顿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了。 二钢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望着眼前的三个人,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蹦了出来:"我要提前行动了,这一次你们要全部出动,绝不能再有任何闪失。"那三个人早已在摩拳擦掌,就等二钢这句话了,如今二钢亲口下达了命令,他们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扭断了张国久的脖子。 对于这几位拜把子的兄弟,二钢是相当有信心的,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出去,都足以横扫一方。如今他们三个人一起出手,那个张国久就算真有三头六臂,这一次也定然在劫难逃。 考虑到公安局有可能会介入,尤其是街头的巡警,为了预防万一,二钢把心中的计划又详细地布置了一番,等到他们三个人完全理解了方案,各自领命准备去了,二钢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对于二钢的这次突然袭击,张国久虽然没能未卜先知,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他的准备工作都是源于和陈世宝在办公室里的一番密谈。对于陈世宝心中的疑问,张国久自然不会有丝毫隐瞒。虽然两个人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但是张国久还是能够感觉到陈世宝对他的那份情义。当张国久把近来遭遇到的一连串险恶事件和盘托出时,陈世宝双拳紧握,眼中好像要喷出火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只有公安机关的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 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以及同黑帮份子无数次的交手经历来判断,陈世宝断定这一帮流氓绝不会就此收手善罢甘休的。对于二钢集团的发迹史,陈世宝比任何一个公安干警都了解。这么多年来,他领导的警察正面同二钢也不知道较量了多少回,虽然每一回都能抓获一批人,狠狠地打击了一下二钢的嚣张气焰。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每一回被打击以后,二钢都能更迅猛地壮大起来。 对于这种现象,陈世宝虽然贵为公安局的副局长,同样也感到力不从心。因为二钢背后的保护伞强大到他这个副局长也无能为力。每一次办案都是按照上头的意思,大案当小案办,小案全当没嫌犯。倘若民意沸腾实在逼得紧了,就随便抓几个无关痛痒的小角色,顶顶罪冒充一下也就糊弄了事了。 每一种社会现象都能说明一个问题,说明一个什么问题?陈世宝暗暗叹了口气,他不愿也不能把心中的秘密告诉张国久,他不想让这位老大哥对法律失去信心。他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思考着怎样才能保全老大哥一家的平安,同时又能借这个机会彻底把二钢集团给铲除掉。张国久见陈世宝紧锁着眉头在屋内走来走去,知道自己面临的难题对于陈世宝来讲压力同样不小,他双手紧握成拳,手心不免也生出了一层冷汗。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突然打断了陈世宝的思绪,这一通电话是张贤贵从前门打来的,他报告陈世宝外面的群众情绪激愤,再不采取有效措施场面就要失控了。放下电话陈世宝眼前忽然一亮,他想到了一条妙计,那就是借助舆论媒体大造声势,一来可以震慑一下犯罪份子,二来也可以给上层施加一些压力,这样自己办案的时候阻力会小很多。 按照陈世宝的交代,张国久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张佳良秘密地转移到了另一所学校,隐姓埋名地做起了陪读生。当然这些都是陈世宝暗中找人疏通的结果,凭着张国久的能力,他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 与此同时两位邮电局的职工,在第一时间为张国久装上了一部电话,这是一部救命电话,在情势紧急的关头,他可以通过这部电话直接找到陈世宝,只要他能打通电话,他一家人的安全也就有保障了,当然这部电话也是陈世宝托人安装的。 同时为了预防万一,陈世宝又从自己的子弟兵里,挑选了两名最得力也是功夫最好的警察,冒充服务人员住进了张国久的店里,这两名警察的任务,就是保护张国久一家人在遭受到攻击时能够坚持五到十分钟时间。也许都要不了五分钟,陈世宝在暗中的保护力量就会赶到,他们会采取内外夹击的方式,把胆敢前来挑衅的流氓一网打尽。 陈世宝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把敌我双方的每一步进退都计算的分毫不差,他不但加强了外围武装警察巡逻的人数和次数,同时又偷偷埋伏了另一路的便衣警察,他们四处散落在张国久的店铺周围,有的躲进宋医生的诊所,有的藏到杨乃金的烟酒店,更多的人员是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或是打牌或是下棋,虽然表面上看来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都在高度集中地面向着张国久家的方向,以至于相飞过了界河,车送到了对方的马口,也是浑然不觉。 围观的人轰然狂笑不已,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因为他们都身负艰巨任务,他们守在这里原本就不是为了下棋,他们是来捉兔子的。谁会做第一个撞上门的兔子?倘若兔子不来了,他们是不是要无限期的等下去? 答案是兔子变聪明了,但人却变笨了。后来人再也没有听说过,谁还能捡到撞树的兔子,可是人撞树的传闻却是屡见不鲜。难道这个世道真的变呢?人有时还不如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