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牧歌第三卷

　　很快，这个烦恼的问题就得到了解决。普法战争爆发了，预备兵也得上阵，昂跟巴西勒应该都来不了了。安娜感到轻松了些，但又有点失望，却不知这失望来自哪里。
　　星期五的下午，安娜待在房里，除了轰隆隆的暴雨声，什么也听不见。空气像是添了安眠药，无精打采的。
　　烦闷中传来了敲门声：＂安娜小姐，您的信。＂
　　应该是昂来信了，无非就是很抱歉，由于战事不能来了之类的话，看都不用看。打开信封，安娜皱起了眉头，然后迅速丢开信封跑向窗台，透过雨痕使劲儿往楼下看，是他，真的是他。
　　安娜慌忙走到梳妆镜前开始化妆。刚涂完口红，突然＂醒悟＂了过来，赶紧拿手绢擦掉口红，洗了洗脸，套上黑色的毛皮外套，坐到床上穿靴子，然后到处找伞。要用的时候偏偏忘记放哪儿了：＂伊莎贝拉，我的伞呢？＂＂鬼知道，你平时不是一进门就扔吗。用我的吧，门口。什么事那么急？＂
　　安娜来不及理她，打开门冲下楼去，在院门前停止了狂奔。
　　他们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巴西勒冲向前死死抱住了安娜。
　　安娜推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你不来找我，我就到你这儿来找你了呀。＂巴西勒注视着安娜吹弹可破的脸蛋，奇怪地问。
　　＂可，我们不是正在跟普鲁士交战吗？＂
　　＂他们打他们的，关我什么事。＂说完又抱住了安娜，这次抱得更紧，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安娜再次推开了他，大声说：＂你都做了些什么，当逃兵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巴西勒明白了安娜的担忧：＂可我不能对你说话不算数。我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
　　＂你不应该这样的。战争结束后你一样可以来找我。＂
　　＂不，安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负你，我值得你相信、值得你依靠。哪怕是法庭，也无法给我对你的爱判处死刑。＂
　　＂巴西勒＂，安娜都快哭了，双手紧紧抓住巴西勒的手臂，指甲都快刺破这套军服了。她不敢相信这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会为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而且那么义无反顾。
　　＂不，巴西勒。你还是赶快回军营吧。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大部队，也许中校还能宽恕你的罪过。＂
　　＂我有什么罪过？＂巴西勒怒吼一般：＂如果我有罪，那么我的罪就是为一个我所爱的人选择了死亡。如果死，能赢得她的爱，那么就让死亡赶快到来。＂
　　安娜没有说话，这个男人连死都说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希冀地看着他的双眸，希望从中看到她希望看到的。这双眼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他的唇快吻上她的唇时，安娜别过了脸去：＂不，不能。＂
　　＂还在犹豫什么？＂巴西勒咽了咽喉咙：＂你在怀疑我对你的爱？＂
　　＂不，巴西勒，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可……可我们不能这样。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应该正式向我提婚。虽然我的父亲不在了。但我还有继母，还有妹妹，还有其他亲人。＂
　　＂哦，安娜，不要纵容俗世的规矩，让爱蒙上了灰尘。这些俗世的教条，无法将我对你的爱拒之门外。＂巴西勒转过安娜的脸：＂你就当我明天就要战死了。在我死之前，我只想触碰你火热的唇。如果未经神父的允许，我的唇吻上了你的唇是一种罪过。那么，就让这罪过经由我的唇，到达你的唇，将我们的命运连在一起。＂
　　安娜看着巴西勒，眼神中除了慌乱，还是慌乱。
　　＂我是战士。战士在外作战，早已忘记了家乡，忘记了生死，唯一能够牵动他们心灵的，只有他所爱的人。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走上战场，我将为你夜不能眠。＂
　　安娜深情地看着他：＂我可以等你回来。＂
　　＂那我要是回不来呢？＂巴西勒双手托起安娜的脸庞：＂这里没有教堂，没有神父；那么，就让天地作我的教堂，密云作我的神父，我指着那永恒的地平线发誓，我一生只爱你一人，不管你生老病死。＂说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红色盒子，打开，是一枚雨点般晶莹的钻石。＂等我回来。＂那钻石，就像盛开的雪花，在温润的眼眸中绽放着花瓣。
　　安娜还不敢接受，木偶似的站在那里，只听见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因为她的唇已沾染上一个男人的吻。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街上的行人还撑着伞稀稀落落地走着，只有她，逃出了时空，逃出了纷忙，定格了时间。伞，从安娜的手中滑落，掉在两人脚边。她的手，仍举在空中，定格了空间，任苍穹，在头顶旋转、纷乱。
　　安娜并没有收下巴西勒的戒指：＂我要你活着回来。到时候，你再到我家来娶我。＂
　　＂那好，等我。＂巴西勒将戒指盒放回了通常放小礼物的口袋，再次亲吻了那娇嫩的唇。虽然，＂等我＂和＂相信我＂，是男人最靠不住的话，但安娜还是信了，就像初次坠入爱河那样，用女人的痴情，回应男人的多情。
　　＂昂，你还傻站在那儿干嘛，集合了。＂昂的同学在喊他，不，现在应该是战友了。
　　昂仍站在那里，心想，难道是因为下大雨，路上出了什么状况：＂你跟教官说一下，我很快回来。＂
　　＂你以为你谁呀，你以为这是哪儿呀？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快集合，晚一分钟小心挨鞭子。＂
　　昂还是不死心，他明明提前一天就写信告诉安娜，告诉她部队会在这里修整，让她提前到这里来，自己买了一个项链的吊坠准备送给她。昂望着巴黎的方向，就这么矗立着，任雨柱打在肩上，任长风刺痛脸庞。那个熟悉的方向，人，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