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女儿红 第一二二回 唱大戏邀请川剧班 赤水城错放归山虎 上回说到余雪红为了不致干出后悔终生的事来,出发前,她回了一趟父亲余剑棠的家。为了躲避日本飞机的轰炸,余剑棠的家又搬到了歌乐山的三百梯附近,在那里搭了几间平房,平时看看书报,与一些老同志谈谈国内外形势。余剑棠是个心口一直,言行统一的军人。他忧国忧民,曾几次找到蒋委员长,要求去前线统兵杀敌,都被委员长以他年老不便上前线为由拒绝了,叫他心头很不舒服。 夫妻俩见女儿回来了,非常高兴,父亲问长问短,母亲则忙着去弄饭。吃饭时,忍不住将自己去执行的任务向父母亲私下讲了。 父亲余剑棠当即说道:"女儿,你如今已是一个大人了,走南闯北已跑了大半个中国,国共两党的所作所为,你是亲眼目睹了的,谁是谁非,你比我还清楚。当然,共产党的大人物我是认识几个的,像朱德、周恩来、刘伯承、董必武、吴玉章,这些人不容问,他们肯定都是好人,要是让你去杀他们,我是第一个不答应你的,就是违抗军令,丢了自己的脑袋也不能去做的。至于难民会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共产党从中在挑起事端,你也应该先从调查入手,分清是非,判断责任,决不能凭手中的权力乱抓乱杀,啥子事情都可以说得清楚,唯有脑壳掉了地就永远说不清楚了。再说,现在下江人涌入重庆的这么多,他们要吃要住要穿要工作,你政府不好好解决,出一点乱子也是不可避免的,非要加一顶啥子政治帽子戴在头上的话,国民党政府第一个就该加,就该戴。那叫不顾民生,涂炭生灵,把老百姓推进了水深火热之中。雪儿,我的话你明白吗?" "明白!我对他们一味的反共也想不通。"余雪红点了点头,又问道:"哦!老爸,刚才和你一起下棋的那位老人是谁?我看着他,怎么觉得有些面熟呀。" 余剑棠说:"不可能吧,你是不是搞侦探搞多了,见到啥子人都怀疑哟?听他说他是从成都搬来的,过去也当过兵,说的也真实,因妻子儿女在战乱中失散了,无处去,前段时间,便在前面山坡上买了一座房子住了下来,这里的风景好,又安全,飞机炸不了,土匪抢不了,下下棋,摆摆龙门阵,一天也过得快活。可怜你老妈妈没人陪,就成天在那两分土地上挖呀挖呀,活像一个小地主似的。" 庄秀玲笑道:"要是没有那两分地,我早就闲死了。雪红呀,刚才你老爸说的那番话,你一定要记住,都是中国人,为了能吃上一顿饱饭,才肇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来,这不能怨哪一个人,只怨这世道不公平,把人分成了穷人和富人,把人分成了黑心人和好心人。跟你下棋的傅老伯很懂佛学,做人就要行善,但是不能太善了,善到被人欺负的地步就要不得了。我的观点是自己不欺负人,也不要随便让别人欺负。就是傅老伯说的啥子中庸之道,你爸爸就喜欢中庸之道。" 余剑棠笑道:"哟哟!刚听到要刮风你就下开雨了,热炒热卖。我啥子时候说过喜欢中庸之道了。我一生恨为虎作伥,欺压百姓;恨假抗日、真反共;恨卖国当汉奸;恨……" 庄秀玲干预道"哎哎!别恨了,女儿好容易回来一趟,尽提些不愉快的事。雪儿,来陪妈妈讲讲你个人的大事,你今年岁数也不小了,在外面有没有中意的呀?" 余雪红抱住妈妈的肩膀,害羞地说:"妈,工作那么忙,那有机会去认识人嘛,我也没有想那些事。" 余剑棠爱怜地说:"工作要做,个人问题也要考虑,有合适的你还是该目测一个,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外面也不担心噻。" "好好!有了我满意的一定带回来,让爸爸妈妈钦定!" 一家人又说了许多话,余雪红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告辞走了,刚出门,迎面又碰上那位姓傅的老人来邀父亲下棋,见了这位老人,余雪红很有礼貌招呼了他一声:"傅老伯好!" "好!好!"傅老伯抬起头,也朝余雪红笑了一笑,两眼随即盯了余雪红一眼,虽然一扫而过,眼神中却充满了贪婪与惶恐。因为余雪红全副戎装,有威慑之力。 余雪红走下了三百梯,突然想起了傅老伯那双眼睛似乎在哪儿见过,想呀想呀,突然想起来了,她想起了十三年前她被抓到雨坛寺当龙妻和义父薛振川被火烧时的情景,那个主持广智和尚那双凶残,贪婪的眼神不是与现在的傅老伯一个样子吗?不用多考虑,傅老伯就是广智和尚。她转身跑了回去,以最快的速度一口起跑完了三百梯,回到屋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对余剑棠喊道:"老爸,那个傅老伯呢?" 余剑棠说:"刚才才回去了,他说有啥子东西没有拿倒,你看棋都摆好了,一盘都还没有下哩。你这是……?" 余雪红说:"不,他跑了,他不姓傅,他就是杀害我爹薛振川的凶手广智和尚。" 余剑棠一顿脚,说:"是他,哎呀!怪我有眼无珠,没有把他看出来。快去追!" 余雪红拔出手枪,便去了广智和尚的房子。 "小心点,那家伙也有枪。"余剑棠在后面追赶,又叮咐道。 余雪红不顾一切冲拢了房子,一脚踢开了门,见里面没有反应,迅速搜查了一遍三间房子,里面空空的,不过床上的东西非常乱,好像拿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余雪红又追出了房子,跑上了山顶,见了十几个人,都不是广智和尚。气恼地叹道:"真可惜,让他跑了!" 余剑棠自责道:"都怪我老糊涂了,竟和仇家混了几十天,差点儿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了。" 余雪红说:"这个不能怪你,不认识嘛,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跑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等我完成了任务,找遍整个山城我也要找上他,把他剁成肉酱,也烧成灰烬。" 余剑棠气愤地骂道:"这个狗日的东西,竟敢蒙骗老子!" 余雪红无不遗憾地告别了父母,迈着沉重的脚步又回特训队去了。 再说屈贵祖在四面山挨了一枪,打中了云门,又从秉风钻了出去,流了一些血,敷上白药,也用不上几天便可告愈,可屈贵祖害怕上司指责他无能,便将局里的工作交给了金宝来,请了两个月的病假,回老家兴隆场四牌坊养伤去了。 回到家中,原配夫人贡文莉对他百般体贴和关心,又给他捡最有效的中药亲自熬煎,又给他弄最有营养的饭菜,令屈贵祖这个花花太岁也不得不赞扬说:"花要新鲜的香,夫人还是原配的好。贡文莉虽然不如小雪那么漂亮美丽,对我却能百依百顺,贤惠淑达。我从此宣布,再不去想那个美女蛇了,我要真正爱我老婆一辈子。" 父亲屈宝骏听了儿子的话,把茶碗往桌子上狠狠一撂,指着儿子说道:"你龟儿子说话当狗放屁都不如,狗放屁还要臭一歇,你连臭味都没有一点,你哄你婆娘这样说,哄你老汉也这样说,前次遭你哄惨了,想整老子,你吃亏活该。下一趟你龟儿子喊诸葛亮来也骗不倒老子了。小雪的买身契还在我手头,就是打官司你也争不过我,跟老汉儿争婆娘,你也下得起手唻。" 屈贵祖马上顶撞道:"阿亚,不是我说你了,你年龄也不小了,五十几的人了,还讨婆娘干啥子,你把这几个小姨娘经佑好,也算你有本事了。我还是那句老话,盖玉秀就漂亮,你看住了吗?结果成了别人的婆娘,街上哪一个不摆你的龙门阵,都是笑话你的,挖苦讽刺你的,我听了都替你害臊和难受。还有阿公也是,不去讨苏小姐那个小婆娘会死得这么惨这么早吗?说不定到今天也肯定活得好生生的嘛。老汉,你该收得手了,你把我亲娘冷落了多少年了,人家也是一个女人呀。" 屈宝骏听了儿子这些带骨带血的劝告,不但不接受,反而异常的生气,他指责道:"噫哎,你龟儿子的翅膀硬是长硬了,还晓得挖苦你老子我了。你还真会说话,说得来挖心剜肠的,你想把老子气死是不是?老子满了五十咋哪,皇帝满了五十还可以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哩。我有这么多吗?我修了这么多房子拿来干啥子,空起哪个住?让鬼老二住?!这么多粮食放久了要发霉,哪一个来吃?二五子来吃?多娶一门亲,还可以多救活一批人。岳父岳母,舅子姨妹,我全都要管,就是打起架来,帮忙都要多几个嘛。你娃儿懂个毬,只晓得糊碳修磨子走一方黑一方,弄一个甩一个,仇人都起坨坨了。我讨了这么多女人,又跟哪一个结了叶子。我前次到赤水去收账,碰上了双花仙子,把你和鸥阳文彬恨得来咬牙切齿,巴不得一口把你们吞来吃了。你龟儿子有本事敢去吗?人家不打死你骂死你才怪哩?!" 屈贵祖赶忙问道:"你说啥子,双花仙子还在呀?!我还以为他们早死毬了哩,她们在赤水干啥子?"屈贵祖骤然间又想起了许多的往事来,想起了温柔美丽的双花仙子。 屈宝骏说:"她们能够干啥子,唱戏呗,二人可是赤水的大红角哟!" 屈贵祖问道:"你也去占了占?" 屈宝骏说:"亏你想得出,她们一听说我是你的老汉儿,脸色都变乌了,整倒我白丢了五百块钱,连一口茶都没有喝上。她们还说,她们卖艺不卖身,一辈子等袁永泉回来才完婚。这袁永泉一个臭当兵的,竟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痴心等着他,而且终身不嫁。你说,这袁永泉自从上了抗日前线后,就一直没有与家里的人联系了,究竟是死是活呀?" 屈贵祖来了兴趣,说:"他是死是活,这个我倒不清楚,也不想去关心,倒希望他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被日本鬼子的枪炮打死,被日本鬼子的刺刀捅死,我时刻都想着报狗陵受辱之仇。" 屈宝骏摇摇头,说:"你记仇,我却要感谢他。" "感谢他,为啥子?"儿子一脸的迷茫,不明白地望着父亲。 屈宝骏得意地笑了笑,说:"嘿嘿,你小子就不懂了吧,他不回来闹一下,我们哪里还有更多的理由来收拾他的父亲、兄弟,有啥子理由把他们那一帮人的几十亩田土夺过来。像当年区家……" 屈贵祖也得意起来,笑着说:"提起区家,嗨,阿亚,我有一件非常有趣,又令人惊奇的事情要告诉你。据毛局长说,欧阳文君妹子到重庆后,也参加了共产党,后来又去大巴山当了几天红军,和袁永泉结了婚,不久又离开了袁永泉,到了重庆给共产党搞地下情报工作,还没接上头,同路人便死了,无耐之下,只好嫁了一个叫花子当婆娘,你猜这个讨口子是谁?你想出来了我是你儿子,想不出来,我还是你的儿子,但是……" "是谁?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那么嬉皮笑脸的,老子看了你那张脸皮就难受。"屈宝骏白了儿子一眼,说。 "告诉你,你就是猜到明年你都猜不到,猜不着吧,你肯定猜不着,猜到八十岁也猜不出来。这讨口子是,是……"屈贵祖乐得笑得说不话来,喝了一口茶,慢慢地吐着茶叶。 屈宝骏催促道:"看你那个德行。快说呀,是哪一个?别跟老子卖关子了。" 屈贵祖哈哈笑道:"区大升,区大升,就是原来住在石坟山蛮子洞里面那个二流子、二官人区大升。" 屈宝骏一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是他,这龟儿子在哪里?他敞了你阿公的坟,叫你逮他这么久,连个影子都不见,怎么又突然钻出来了。" 屈贵祖说:"这个还得感谢岳雪红,她已把区大升给打死了。是金副局长昨天来电话告诉我的。" "不行,他敞了阿公的坟,我们要鞭他的尸,你告诉金副局长,叫他立即派人去把区大升的尸体挖出来,剁成肉酱,扔来喂狗,这种人死了也不让他投生。"屈宝骏恶狠狠地说。 屈贵祖也站了起来,对父亲耳语道:"阿亚,你还不晓得哟,区大升还是一个共产党的地下交通员。穷鬼懒鬼二流子还可以加入共产党,你可以想想,共产党是些啥子货色了。比咱国民党好不到哪儿去嘛。哈哈哈!" 屈宝骏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兴奋的说:"薛天红杀了共产党,好!好!这可又断了她一条生路呀,对我们大大有利嘛。岳雪红上山为匪,想带着队伍下山抗日,被蒋委员长和康主任掐断了路,现在又和共产党结上了仇,你人生三条路已被堵死了两条。阳关大道你不走,偏偏要走独木桥。这一次看你如何淌过这奈何桥喽,哈哈哈!" 屈贵祖说:"我们敞了区大升的坟就说是薛天红带人去干的,让共产党更加仇恨她。我也报了阿公的坟墓被掘之仇。蚌壳白鹤相咬,打渔翁得利。" 屈宝竣教训般地说:"呸!丢人现眼,那叫蚌鹤相争,渔翁得利。"他却把蚌壳的蚌说成了丰收的丰,也算是没有文化不可怕,就怕流氓讲文化,这两爷子半斤八两差不多。 屈贵祖争辩道:"这个我懂,不用你教我!" 屈宝骏坐回椅子上,教训道:"你啥子都懂,就是不会做。你阿公死了,我们这一代人又渐渐开始老了,是不得行了,最多就当一个乡长,区长顶天了,你们还年轻,干几件大事情,向上提拔的机会多,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途。那岳雪红捉住了,就把她送回来,我不是想霸占她,是想让她写一个东西,不要嫦娥山庄的依据。你阿公一句话就把这么大一个庄园送了人,还告诉了证人,不把财产要回来,我是决不罢休的。" "只是为了这个呀"屈贵祖乐呵呵地说,"要得,好说,你放心,我明天就去上班了。" 第二天,屈贵祖果然去了泸州,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乘船东下,在合江码头下了船,没去江津,却乘木船逆水而上去了赤水县城。他去赤水干什么,这里无须介绍,大家也晓得他去的目的了。 屈贵祖到了赤水,先包了一套比较好的客房,然后去了川剧团,点名要看《双河沙》,并由双花仙子唱主角。 老板柳絮飞见是四牌坊屈家的人来了,心头就充满了仇恨,说道:"对不起,双花仙子已有人点了戏了,台费交了三天的,请下次再来吧!" 屈贵祖生平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钉子,心头大为光火,一见老板又是被屈家开除之人,竟敢生硬地顶撞自己,更有气了,沉下脸恶狠狠地问道:"谁点了戏也不行,我这么远跑来就是要看双花仙子唱戏的,双花仙子曾经是我的女人,我有权力看,要钱,我可以翻倍,你开个价吧!" 柳絮飞也真不卖他的帐,说:"这里不是四牌坊,你也不是你阿公屈长鑫,你老汉儿屈矮子,祖孙三代都想欺侮我吗?办不到!你就是给一座金山,我也不答应。" 屈贵祖气得掏出手枪来,往桌子上一拍,说道:"你一个臭戏子有啥子值得这么凶横的,这赤水县城从县长到局长,哪一个不是我们屈家的亲戚朋友,要动刀动枪,你那两个花架子经不起我打。我不想与你罗嗦,赶快去改戏,老子看高兴了,免你一死,不高兴了,我要你脑壳搬家。" 柳絮飞怒目而视,铁嘴铜牙,只吐出了三个字:"不行!滚!" "你再敢说一句,老子这家伙好几天没打牙祭了。"屈贵祖把手枪推上了膛,并打开了保险。 正在为难之际,双花仙子来了,同时一起进来的还有另外三个人。屈贵祖看见了其中的一个人,顿时吓得心惊胆战,手枪不由自主地掉在了地上。你倒这三个人是谁?竟有这么大的威杀力。进来的三个人却是薛天红、乔银屏、山雀。她们为啥子也到了这个地方来了呢? 原来,薛天红处死了区大升后,回山的路上碰上一群真正的山匪在抢劫过路商人,打的也是她丈夫邬云龙的旗号,他们杀死了商人后,正想把货物运走,却碰上了死对头,经过一阵打杀,冒充者被打死,十几挑盐巴全部归了女子独立师。这么多盐巴足够山上的人吃几十年了,哪一个又不高兴呢。回到山寨,又碰上卢晓芳生了一个女孩,不到半个小时之后,邵光华的妻子单明霞,匡贵才的妻子包昌莲也各生下一个儿子,都要薛天红给取名字。薛天红想了想,说:"我们如今被逼上了这山上,也不想破罐子破摔,也想做一个好人,过好日子,子孙优秀。晓芳的娃儿就叫郑义,不能像他父亲那样专干坏事恶事丑事,邵团长的儿子就叫邵穹吧,匡营长的儿子就叫匡富吧。名字也只是一个记号,将后好不好,全靠大人们如何去教育他们了。" 大家都觉得孩子们的名字取得很有意思,欢欢喜喜地告辞回去了。 晚上,薛天红把史玉霞哄睡了,和乔银屏肩并肩躺在床上谈开了私房话。 乔银屏笑道:"薛司令,看你平时冷面冷眼的,心肠却这么炽热,待亲身女儿都怕没有这么好哟。" 薛天红挥了一下手,吓了吓乔银屏,说:"女秀才,你也讽起我来了,看我撕烂你的嘴巴。啥子司令,土匪司令,这下好了,我们成了国民党的头号敌人了,也成了共产党的仇人了,咱们今后的日子才不好过哟。" 乔银屏说:"区大升这种人早就该死的,留在共产党内迟早是个祸根,早除掉比晚除掉好。万霞老师会慢慢想通的,不但不会责难我们,在心里还会感谢我们咧。" 薛天红摆了摆头,说:"我看不一定吧,人性这东西在某些时候是个死角,难以割舍。我第一次见到万霞大姐时,就讲清楚了吴有清可能就是区大升,可她还是将他包庇过去了。两口子嘛毕竟有些感情交织、情分难舍。这就是古人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就象大寨主,我平时又恨他,又怨他,根本不是真心嫁给他。可当他遇到难处时,还是愿意帮他。女人嘛,想法都差不多,不想多找苦受,想一生安命,晓芳不也是这样的人么。我敢一个心思为我死去的丈夫复仇,难道她不,说不定内心的想法比我还要强烈许多嘞。" 乔银屏自然地点了一下头,说:"要是苗大哥不死就好了,他也是共产党,他从中一说和,两方的误解便可以很快消除了。" 薛天红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唉,是呀,苗大哥死得太早太可惜了。他还有许多话未给我们讲深讲透,啥子革命,阶级,马克思,列宁,苏联,北上抗日,这一大堆道理才开了个头,使我们还是处于一头雾水,一丝半解。屈黎民给我讲了许多新鲜的道理,但忙于募捐,也没有仔细去思考过。" 乔银屏气愤地说:"这些都是那关怪物干的,害得苗大哥平时不敢多接近我们。天红姐,我看那关仁和为人深沉得很,明明心里十分的想着你,却装着一副不吭不卑,不近女色的样子,好像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不是他无端的争风吃醋,苗大哥也死不了的。" 薛天红急忙干涉道:"哎,没有公开的事情不要乱去猜,乱去讲,其实我心目中仍然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死得十分窝囊的邬云龙,另外一个便是远走高飞去了前线正在打日本鬼子的屈黎民。第一个我曾作过他真正的妻子,虽然时间很短,也没有给他留下一根苗,但他是真正爱过我的男人,我也受过爱情的震撼。而屈黎民却是那种见面则爱得入骨,终身难忘的人,我会一辈子想念他的,就是成不了夫妻也会铭刻在心。有一首词这样写道:‘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我真有那种感觉,可惜没有机会了。" 乔银屏开心大笑起来,鼓动地说:"哈哈哈!我的诗人姐姐,有机会,有机会,你可以写信叫他回来接你嘛,我们一起去延安,去抗日前线。我最不希望国民党的军队和警察老实纠缠着我们不放。我们明明不是坏人,而且是时刻准备上前线杀日本鬼子的爱国者,却硬要把我们说成比日本鬼子汉奸卖国贼还坏的土匪。所以,只有靠屈黎民这样的人来给我们引路才行。" "海天大地,信咋个带,只有靠缘份去碰了。"薛天红见史玉霞翻身搂住了自己,还梦呓般地说:"妈妈—嘻—妈—" 乔银屏伸手摸了摸史玉霞的脸蛋,说:"这小姑娘真乖,这么短时间就恢复了健康,脸蛋水嫩嫩的,玉霞能碰上你这样的好妈妈太幸福了。" 薛天红说:"我也是靠这样的妈妈抚养大的呀!我没有那样的经历,也不能认玉霞作我的女儿的。唉,山上这么动乱,我们也朝不保夕,娃儿们的生活和教育便成了大问题了。我听说荣昌县有个儿童保育院,是孙中山夫人宋庆龄带领许多女人筹钱办起来的,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玉霞虽然有我这个家,可这个家是不稳固的呀。我想把玉霞她们几个娃儿送到荣昌去,这样又安全又可以学文化。玉霞她爸也是个抗日烈士呀,如今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她们是应该接收和照顾的呀。" 乔银屏说:"天红姐,你想得很周到。我看这样好,一旦仗打起来了,我们就顾不上小娃儿了,遇到那些杀人狂,小孩、老人都会成为他们屠刀下的冤鬼的。可以先派人下去联系一下。" 薛天红说:"你办事心细,明天就派你去联络如何?" 乔银屏想了想,说:"好!天红姐,还有一件事,好多人都说山上的生活太单调,想看看戏,可又不敢下山去看。" 薛天红沉思了一下,肯定地说:"这好说呀,把戏班子请到山上来唱呀,唱它三天三夜,让兄弟姐妹们看个舒服安逸。总合山上这几天都在不断增添人丁,这是一件大喜事嘛。还有几天干娘要满七十岁了,这也是一喜嘛。我们不费一枪一炮,弄到了十几挑盐巴,这又是一喜嘛。还有我,那些杀我父母姐姐的仇人,除了广智和尚、屈贵祖、欧阳文彬外,基本被我除掉了,这也算一喜嘛。看川剧,打牙祭,让四面山附近的乡亲们一起来参加,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好,明天,我们就下山去请。银屏,你说,请哪一家来最好?我们就请哪一家。" 乔银屏随口便说道:"请赤水的川剧班子如何?双花仙子姐妹唱得可好了!" 薛天红赞同说:"好哇,这周围几个县,他们唱得最好,柳班主他人最仗义,就请他们吧,我要亲自去清。" 第二天一早,薛天红一行共八个人,简单打扮了一番便去了赤水县城。到了县城,先找了一个栈房住下。薛天红、乔银屏、山雀随后便去了柳絮飞川剧班,找到了班主柳絮飞,双方一谈既成,当双方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后,更是有了好感。 柳絮飞急忙叫双花姐妹俩来见面,见了面,简直亲热不完。又因袁永泉的关系,薛天红还和双花仙子认了姐妹。双花仙子为了等袁永泉回来,至今还节守独身,双双都未出嫁。 那屈贵祖也该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送上门来了。 薛天红冷笑一声:"屈大局长,我们今天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你说该怎么办?" 屈贵祖见了薛天红,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说话也不成句了,他结巴地:"你,你这,这是啥子意,意思?你不能,乱来,你晓得,打,打死一个警,警察局长要犯,犯啥子罪?" 薛天红冷笑一声道:"哼!你以为一个警察局长就把我吓倒了吗?打死你和打死一条狗没有啥子两样,你早已不是一个人了,是一条疯狗,一只恶狼,一个臭不可闻的小蛆虫,经不起我一个拳头。" 金银花见了屈贵祖,想起当年被欺凌之事,心中怒火腾腾直冲,冲上去抓住屈贵祖就要打,柳絮飞拦住了她们,说:"今天大家姐妹才见面,都很高兴,别为这个癞格宝的到来扫了我们的兴。屈疯狗,快滚吧!今天没有闲心打整你。" 乔银屏拦住他,又是一阵奚落:"喂,屈局长,我们已较量了几场了,在我们面前有啥子战果可吹呀,今天放你一把,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才能剿灭四面山女子独立师。平时都传说你色胆包天,穷凶极恶,今天见了这么多漂亮的女人为啥子反而吓得浑身发抖,像筛糠一样呢?平时你说为了女人可以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全不畏惧,看来这也是假的,还是自己的命重要。枪嘛,就请留下了,好不容易见个面,送一点特别的礼物也是应该的嘛。滚吧!你敢去报告警察,下一趟碰上你,包打你一身马蜂眼,滚!" 屈贵祖浑身发抖,大汗淋漓,见薛天红不杀他,竟跪倒在地上直谢恩,而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屋子。 山雀要追上去杀掉屈贵祖,被薛天红挡住了。山雀着急地说:"天红姐,你怎么把他放了嘛?他可是杀害大寨主的元凶呀,放跑了这只恶狼,他将后咬起人来会更凶的呀,天红姐,放不得呀!" 薛天红说:"这一切我都晓得,我们杀他是很容易的,一颗花生米就解决了,我们逃走也是很容易的,一钻进山沟,谁也逮不住我们。可我们一走,柳班主他们今后怎么办?金花银花两个姐姐怎么办?他们可是要在这里长期生活的呀。" 金花说:"我也真想一枪打死了他,为冤死的姐妹们报仇,可柳班主……" 柳絮飞说:"其实,你们不应该顾及我呀,我这个年纪了,还能活多少年,为老百姓除掉一个恶人,才是真正做了一件大好事。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天红,你们快走吧,三天之后,我们会如期到山上来为你们演出的。" 薛天红想到屈贵祖的报复心那么重,害怕他带人来找柳絮飞的麻烦,不免担心地问:"如果警察要来抓你们怎么办?" 柳絮飞满有信心地说:"我有办法对付他们的,这一点你们尽管放心吧。" 薛天红听柳絮飞说得那么肯定,有把握,才依依不舍地告辞了众人回四面山去了。 双花仙子姐妹二人已非昔日的柔弱女子,她们告别了袁永泉后,乘船到了合江县,又换木船到了赤水县城,当天便打听到了柳班主的住处,把自己的情况向他一说,柳絮飞当即便表态,愿意收下二人。并说:"我也是受过迫害的人,也吃了不少的苦,在我生活没有着落的时候,薛振川和袁永泉都资助过我,兴隆场好人还是不少的。现在有人推举我作了这个川剧班的班主,我就有责任将那些受尽苦难的梨园同仁兄弟姐妹们收留起来,组织起一支能够自强、自救、自生、自存的戏班子,再不受有钱人的摆布了。" 柳絮飞手下的三十多个人,除了一个富家子弟郑有胜,自称自由神外,全都是些无家可归的贫苦艺人,男人占了八十以上,全戏班不到十个女子。双花仙子原来在遵义,赤水一带便很有名气,经过这一番劫难之后,唱戏更认真了,不久便唱红了赤水河两岸,成了闻名川黔数县的名角。 柳絮飞晓得貌美的女子一旦出了名,各种各样的灾祸丑恶之事就会无缘无故的从天飞来,于是便认了金银花作他的义女,又叫义女去认了当地的袍哥大爷夏云卿的夫人作了干娘,当然,夏云卿便自然成了她们的干爹。 这夏夫人是川戏迷,场场离不开,只要有她在,没有人敢来肇事砸场子,尽管经常有人往姐妹俩身上泼脏水,污水,但毕竟没有闹出大的事端来,姐妹俩在此平安的混过了十余年。 今天罪恶之神屈贵祖突然来造访,虽然被薛天红吓跑了,但依屈贵祖的好色秉性,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地就这样不了了之的,一定会返回来闹事。柳絮飞不担心自己,只担心双花仙子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她突然想起了袍哥大爷夏云卿和他的夫人来,于是拿起那朵薛天红送的灵芝便去了夏府。 屈贵祖逃出了戏班子,本想直接赶回江津去,去码头坐船时,偏偏碰上赤水县警察局长于而勾,于而勾与他是警察学校时同学,年龄也差不多,但一个是商人的儿子,一个是富豪加官僚的子弟,政见上往往不一样。但屈贵祖平时爱充大哥,出手大方,舍得花钱,全班同学都以吃他为乐事,所以私人关系还不错。他见了于而勾,第一句话便说:"你这个警察局长是怎么当的,棒老二进城来了都不晓得,差点儿要了我的性命。" 于而勾摇摇头,说:"哪一个棒老二这么胆大,大白天胆敢进城来惹是生非,闹我赤水。你不要一来就给我刮阴风,煽鬼火,制造紧张空气,吓死人是要偿命的哟。" 屈贵祖心有余悸地说:"真的,那个龟儿子才跟你开这种玩笑,杀人魔女薛天红进城来了,我在柳絮飞戏班子碰上她们了,你赶快去捉,现在可能还没有走,抓住了她政府是有重赏哟。可惜我人单力薄,没有办法对付她们,不然我早就拿下她们,立功受奖了。一万大洋现在升到三万大洋了,我再给你加两万,一共五万,够你干几十年的差了。" 于而勾心动了,问:"你真的要给我加两万吗?" 屈贵祖不屑一顾地说:"区区两万算个啥,只要你活捉了薛天红,我可以再加一万。" "太好了,我一定给你捉住!"于而勾又担心而紧张地问道:"她带了多少人来?" "我只看见三个人,全是女的。在柳絮飞家里,快去吧,去晚了人就跑了!"屈贵祖催促道。 "那是你们四川的事情,关我屁相干,你为啥子不去抓?哦,我明白了,啥子人单力薄,你是想借刀杀人是不是?"于而勾改变了态度,懒洋洋地说。 屈贵祖说:"咳!我要是手下有人早把她们抓了,快去吧,抓住了我私人给你五千,一万块钱。" "好,说话要算数,冲着你一万块钱,我去试一试。你先回局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于而勾带了十几个人飞步跑去了。 "但要活的,打死了,你倒赔我一万块钱。" "好的,看我的!" 于而勾跑步来到了柳絮飞家中,冲进门一看,只见夏云卿的夫人坐在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喝茶,正在听金银花姐妹俩在入情的清唱《苦节传》。他哪里敢惊动老夫人,这是因为他也是夏氏老夫妇的干儿子,平时有芝麻大的事都要向他们讲了才敢作定夺。别说是他了,县长大人也是如此。他只好把柳絮飞叫到外面,问道:"柳老伯,四面山上的匪首薛天红是不是来过?" 柳絮飞很爽快地说:"来过,来过呀!她是为老夫人送灵芝草来的,老夫人不是叫你给她找过吗?几年时间过去了,你找到没有?老夫人提起此事就很生你的气。那薛天红不晓得是啷个晓得了这件事了的,亲自上山去寻找,功夫不费有心人,真被她找着了,今天就送来一朵三斤重的大大的灵芝,把老夫人乐得哟……" 于而勾没有闲心再听柳絮飞继续说下去,打断她的话说:"哎!她人呢?" "哪一个?" "薛天红呀!" "走了,等几天还要来,要拜夏大爷为义父,这样你们可就是兄妹了哟。" "这是真的吗?" 柳絮飞气愤地说:"不信你进去问老夫人呀,到时候还要你派人来维护秩序哩。害怕有人趁机来捣乱哟。特别要小心屈贵祖那样的无耻小人,手杆伸得特别长,专门制造祸端。刚才还想来占金银花姐妹俩的欺头,我真想一拳将她打死,不是薛天红从中说情,我才不饶他哩。薛天红真是个大仁大义的女子,世间少有。她本和屈贵祖有不共戴天之仇,父亲、母亲、丈夫、哥哥、姐姐都是他屈家害死的,她也受过屈贵祖的毒打欺侮,但为了不给你这个警察局长带来麻烦,竟叫我们把他给放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这龟儿子的真不是人,挑拨是非,让我们。柳班主,告辞了!"于而勾说罢,连向干爹干娘都没有告辞,跑回局里去了。 柳絮飞拉住于而勾,故意问道:"哎,局长大人,不进去见一见你干爹和干娘?!" 于而勾推说局里有要事,说:"算了,我还有公务要办,下一次再专门去拜望她老人家。" 于而勾离开了戏班子,回到了局里,见了屈贵祖,指手顿脚地把他一顿好骂,骂他贪色未果,挟私报复,是个无耻小人,最后一句话:给我滚! 屈贵祖虽然十分气忿,但自己只身一人,又在别人的地盘上,只好憋了一肚子的火离开了赤水县城,灰溜溜地回赶回江津去了。 屈贵祖回到江津警察局后,三心不定,心烦意乱,心乱如麻,一时难以理清头绪,把办公桌的文件甩得遍地都是。直到副局长金来宝来了,经他一番安慰,心情才渐渐好转,决心再作最后一搏,把薛天红想办法弄到手,活捉不了,就将她将一枪打死。 最后结果如何,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