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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一二三回在綦南万霞辟新地余雪红显身难


  川江女儿红 第一二三回 在綦南万霞辟新地 余雪红显身难民村
  屈贵祖回到江津后,心中的火气仍然未消,心一横,决定再组织一次大清剿,哪怕死上一半的人马,也要把薛天红捉住,活捉不了就将她一枪打死,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就在屈贵祖积极筹划上山清剿之时,康强以特派员的身份又返回江津来了,他这次来,不仅可以管警,还可以管军,管政,管党,是江津的一个特殊人物。他一来。就立即阻止了屈贵祖报复性的剿匪行动,宣布了一个新的怀柔政策,为了抗战大计,愿意停战,消除敌意。决定请薛天红下山来谈判,并决定由亲自上山去邀请。
  在康强积极作准备上山的时候,万霞也在积极行动,她也准备亲自上山去一趟,和薛天红好好谈谈,把她争取到革命队伍中来,为抗日战争储备更大的力量。几个支委听说万霞要上四面山去争取一个女土匪,都觉得不可思议,力劝她不要去。
  青国富说:"你怎么想起去与土匪打交道呢?他们是啥子人,我们是啥子人?他们不是好吃懒做,抽大烟抽光了;就是惹是生非,欠下了命债,跑到山上跍起不敢下来,把那些人劝下来,这世界就更混乱了,万老师,去不得!万万去不得!"
  彭少冲也附和说:"对对,我也同意青国富同志的意见,她们不是宋江,招安不得。听说山上的邬云龙死后,现在是由他婆娘在当寨主,这女子听说长得非常漂亮,一副魔鬼身材,但心也像魔鬼,十分狠毒,杀人如麻,点天灯,剐人皮,啥子刑狠就用啥子刑,就象当年的武则天一样,这种人千万打不得交道。你把她弄到咱共产党里来,咱们不也成了土匪了吗?国民党政府不是正好抓住了我们的辫子了吗?这个口实不能让他们龟儿子抓倒。"
  万霞吃惊地望着他们,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想,会这样说。正要发言,段懋昭说道:"听说她还在天堂坝杀害了我们的一位老同志,扬言要剿灭共产党,和我们共产党有血海深仇的人,我们只能利用政府去剿灭她们,怎么能去争取团结他们呢?我想不通。万霞同志,你如果硬要去,你就一个人去吧,我们是不会陪你去的。去之前还必须取得上级组织的同意。我看哪,上级是不会同意的。"
  "肯定不会同意!"另外两个人马上附和说。
  万霞望着三位朴实的农民兄长,也不好向他们讲什么大道理,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你们不愿意去,就让我一个人去吧!这是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实话对你们讲吧,天堂坝被打死的那位老同志就是我的丈夫,他不是被薛天红打死的,是被一个遭他强奸而寻仇的女人砍他时自己摔在钉耙上被扎死的,上级组织对此已作了详尽的调查,这件事我们不能责怪薛天红。如果我们不去争取这支地方武装力量,国民党政府也要去争取,争取不到就出兵围剿,结果是啥子,对谁有利,你们想过没有?"
  彭少冲马上又改变了说法,说:"这也是个问题,如果能争取到薛天红支持我们,对难民会的活动也有好处,有了枪杆子就不怕军警们来抓我们了。老青、老段,这个问题应该你们想得通,人家万老师死了男人都坚决要干,我们这些男子汉难道不如一个女子吗?我支持她上山。"
  青国富说:"只要是上级的指示,我们就干吧,万老师,你啥子时候上山,我们陪你去。"
  "好,谢谢你们的支持。为了不暴露身份,我还是请另外的人送我去吧。还有一件事情,你们要在难民中发展三至四名党员,要在青年中挑选积极分子,组织他们到延安,到华北,华东,到抗日最前线去参加革命工作。"
  众人同意了。
  万霞开完会,回到学校,刚进校门,迎头碰上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姑娘往外走。猛然一见,万霞还以为是薛天红哩,刚要喊,司校长也走了出来,说道:"万老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教育科刚刚派来的薛老师,叫薛明红,对不对?"
  年轻姑娘大方地点点头,说:"嗯,对,就叫我小薛吧!"
  万霞惊了一跳,脱口而出:"你叫薛明红?!"
  薛明红见万霞惊讶的样子,问道:"你认识我?!"
  万霞再看了一眼,摇摇头,说:"不认识!"不过心头却在想,这名字好熟悉,似乎在哪儿听人提起过。
  余雪红谦逊地说:"你们都是老教师,我是大姑娘上桥第一次教书,你们要多多的帮助我哟!"
  "那是自然!"司校长又说:"薛老师刚来,没有地方住,暂时和你住上几个晚上,等房间收拾好了就搬走。"
  万霞当着姑娘的面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并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这薛明红就是小双余雪红,为了完成侦缉破获"难民会"的任务,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朴实的小城镇来的村姑,通过县党部介绍,让教育局安排她在綦南小学任代课教师主教体育,因为体育教师到外地去已走了两周了,体育课都是校长临时代理着。她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却以昔日薛家女儿的身份出现。
  万霞已经经历了许多的风雨洗涮,积累了许多对敌斗争的经验,通过观察薛明红的一举一动,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乡村姑娘,倒象一个训练有素的女军人,而且还是优秀中的佼佼者。女军人到这偏僻的山区来干啥子?难道她是国民党的军统特务,中统特务?难道是自己的身份又暴露了?她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平时的言论行动,没有出现任何暴露的痕迹,于是便放下了心,和薛小双攀谈起来。
  万霞端来了一盆水,热情的说:"薛老师,路上辛苦了,你先洗脸!我马上就做饭。"
  薛明红连忙接过木盆,说:"哎,万老师,大姐,你不要客气,我自己来吧。"
  万霞爱怜地问:"瞧你这般年轻,充满朝气,今年还不满二十岁吧?"
  薛明红说:"万老师,你眼光真准,还有几个月就是二十岁的人了。"
  万霞关切的问:"有对象了吧?"
  薛明红大方的说:"别人介绍了一个,我还在犹豫之中,这个人各方面都好,就是心胸有些狭窄,不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哎,大姐,你为啥子一个人住这里呢?丈夫和小孩呢?"
  万霞早把话编好了,悲哀地说:"唉,往事不想提,结婚没几天丈夫就被抓了壮丁,至今没有消息,只有一个人过日子了。"
  薛明红连忙道歉说:"哎呀,对不起,万老师,我不是故意的。唉,国家动乱,百姓遭难呀,不把日本鬼子早日赶出中国去,中国民众的日子更难过。"
  万霞说:"薛老师还很关心国家的安危,民众的疾苦嘛,为啥子不到大城市去干一番事业?"
  薛明红笑笑说:"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啥子不能去关心呢,我看大姐把传单带回家来,说明也在关心国家大事嘛。"
  万霞平淡地笑笑说:"这算啥子关心,是刚才上街买蜡烛时,游行人硬塞在我手头的,丢了可惜,拿回来还可以生火做饭。"
  薛明红抓过传单,说:"让我看看,随便烧了多可惜呀!"
  万霞说:"一张纸有啥子可惜不可惜的,好,你先看吧,我该做饭了,今天中午吃葫豆混合饭吧?这里的生活可艰苦了,不如在大城市好。我是个吃过苦的人,粗茶淡饭、旧衣破裤过习惯了。薛老师正是芳年华月不知道习惯不?"
  薛明红坦率地说:"没有啥子习惯不习惯,大姐放心,我从小也是一个受苦人,是从饥寒,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人,不怕艰苦,不挑饮食,你们能过我照样也能过的。"
  万霞觉得面前这女子的身份与出身有什么问题,警觉地问:"那你为啥子又学了这么高的文化呢?"
  薛明红说:"这,哎,其实我文化并不高,只是一个初中生,还没有毕业咧。是为了生活才出来教书的。"
  万霞不经意地问道:"初中未毕业就出来工作,好样的,真努力,在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薛明红不敢全盘托出,说:"在,在兴隆场的观音中学。"
  万霞笑笑,说:"哦,你是荣昌或者泸县的人,怎么又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了?"
  薛明红心情沉重地说:"父母死后,随一个亲戚流亡到这里来了,大姐,我来帮你做饭吧!"
  万霞说:"不用,你坐下来吧,边做饭边摆摆龙门阵。刚才我乱说,惹你生气了,实在对不起哈。这下好了,你来了,我也有一个讲话的人了。原来,学生一放学,全走光了,留下我一个人就像一个哑巴,真是寂寞死了。"
  薛明红问:"你不找其他老师耍?"
  万霞说:"都是男老师,男女交往多了是非多,算了。"
  薛明红大声笑了起来,说:"哈哈哈!大姐还是旧思想,委座,委员长提倡新生活,男女平等。女人为啥子就怕这怕那呢?大姐,你看这传单上说,抗战不分男女,女子英雄多多。赵一曼,金顺姬,盖玉秀。盖玉秀,是不是四牌坊那个盖玉秀哟,她也成了抗日英雄了?"薛明红又自言自语地说:"我还是应该到前线去!为啥子要做监视同胞的事呢?"
  看着传单,薛明红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她想起了在山西前线打击日寇的情景,如果不负伤,她也许还未回来,也许亲手杀死了几个日本鬼子。想起伤口,不免又很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似乎现在还有些疼痛感。
  万霞端来饭菜,问道:"怎么,你手臂有毛病吗?"
  薛明红心中暗想:万老师的眼睛真尖,手稍一活动,她便能看出来,这女人不简单。嘴上却说:"没有啥子大毛病,只是被日本鬼子的炸弹划了一道口子,已经好了。"
  万霞脸上闪过了一丝微笑,随后又变得十分惨淡的样子,说:"你算幸运了,听司校长讲,重庆几次大轰炸,死了好多好多的老百姓,有的连尸体都没有找上,有的去躲防空洞,还被闷死在洞里头,老百姓的日子真苦呀,这日本鬼子太可恨了!"
  薛明红见万霞很关切时局,故意试探着说:"万大姐对外面的事情很了解嘛,你还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教好书的教书匠哟。"
  万霞连忙解释说:"我平时是连大门都不出的人,那些消息都是司校长在办公室对我们讲的,我只是当一个传声筒而已。我们幸好离城市远,要不然,那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好过。哎,吃饭吧,菜都快凉了,少操心,多吃饭。"
  二人拿起碗筷正要吃饭,门外却走来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是个老汉,已过六十花甲,小的是个女孩,七八岁,满脸污垢,穿得十分破烂,一只手捏着一根棍子,一只手拿着一个破旧的土碗,操着江南口音,说道:"两位大姐,行行好,给一口饭吃吧!"
  万霞本来十分同情这爷孙俩,又怕薛明红从自己的好心中看出什么破绽,于是故作生硬地说:"天天来要,我哪有这么多粮食施舍给你们,我也是个穷教书的,一天的薪水还不够三顿饭钱,到别处去要吧,城市里人多你们不去,跑到这山咔咔来讨饭,找错了地方。"
  老大爷说:"大姐,我也不是为难你们,我们是下江人,为了不遭日本强盗的屠杀迫害,跟蒋委员长逃难进川的。都说四川是天府之国,吃的住的不成问题。我们扶老携幼,好不容易到了四川重庆,那些好房好屋都被达官贵人占据了,哪有我们的立身之处。好不容易找了江边一个栖身地,日本飞机第一次来轰炸,我们一家八口人就炸死了四口,满满她妈给人当佣人,受了主人欺侮,也跳了长江,政府又以疏散为名,把我们撵到了这里不问不管。现在这里旮旯角落都挤满了逃难的灾民,没有吃,没有喝,叫我们怎么活呀?我死了不要紧,这小囡还小呀!她父亲被小日本的飞机炸死了,满满的两个姐姐又得了鸡窝寒,无钱医治都死了……!"
  老人说到这里,他那小孙女已经泪流满面,并轻轻地跪在了万霞的面前。
  薛明红看着这一幕,骤然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的苦难身世,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那碗饭全倒在了老汉破旧的土碗中,又去盛了一碗饭连碗筷一起送给了小女孩,然后自己默默地走了出去。
  爷孙俩千恩万谢地走了。
  万霞望着薛明红远去的背影,陡然间想起了她是谁了?她就是袁永泉常提到过的那位孤女小双,薛天红的妹妹,一个小小年纪孤身敢闯县衙门,为义父为亲母伸冤雪仇的小女英雄。只因自己的父亲欧阳仲勋畏惧地方权势,徇私枉法,而改变初衷,才使一个本可以昭然天下的铁案一夜间竟变成了冤案,沉案。这是父亲为官以来最大的耻辱。眼下的薛小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滴水见太阳,从她今天的行动来看,折射出来的仍然是晶莹透亮的光芒,她对她的戒备心理放宽了许多。
  薛明红出了校门,一个人毫无意识地来到了狭窄、高低不平的老街上,一阵狂风卷来,街上的纸片、树叶吹得满街乱舞。这好像又有暴雨欲来的征兆。
  薛明红迎着大风在街上走着,满街的垃圾随风乱舞,弄得无法睁开。街上几乎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可卖,卖纸钱香烛的倒有好几家,店老板们见状,都忙着收摊,关门。
  一家茶馆传出来了一阵荷叶的说唱声:"……这正是:抽税又抽丁,要钱又要命,肥了当官的,苦了老百姓。"
  薛明红走到茶馆门口,看了一眼说书人,是位干瘦精练的老头,声音却格外宏亮,尖刻,她本不想过问,但一种职责感又使她停住了脚步,欲进去查问一下这种反政府的言论。她正要迈进腿去,几个叫化子围住了她,伸出一双双又黑又瘦的手向她乞讨。她只好将身上的几块纸币掏出来散给了他们。
  待她走进茶馆时,书场已散了,那说书人正在收拾道具。薛明红上前问道:"大爷,你刚才唱的是啥子曲目?"
  老汉答道:"四川荷叶《王保长》。"
  薛明红又问:"是你自己编的吗?"
  老汉赶忙摆手说:"姑娘,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个水平哟,听说是郭先生的人编的,我们只是拿着本子来照着唱唱。"
  薛明红不知道郭先生是什么人物,只得请教打听:"哎!大爷,请问这郭先生又是谁呢?"
  老汉打了一个抿笑,说:"你连郭先生是哪一个都不晓得呀?看来你没有念过啥子书,文化不高。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郭沫若先生呀,好,姑娘,告辞了,我还没吃饭哩,你看我唱了这大半天,才收到一块多钱,连一天的吃饭和栈房钱都不够,等会儿再给难民一唱,一分钱都得不到,还要倒拿几个出去。"
  薛明红就是想看看难民的情况,问道:"难民?难民究竟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呢?"
  茶馆老板说:"顺着这个坎坎下去,那公路边全是难民,是政府安置过来的,把人拉起来一丢,扔下就不管了,这么多人要吃要住,怎么办?咳!刚开始还有几个钱买来吃,结果没钱了,就赊帐,赊不起了就抢来吃,结果让街上这大小馆子都开不起张了,也不敢开了。幸好我是个茶馆,茶水填不饱肚子,越喝越嘲人,不然我也该倒霉了。"茶馆老板也是个老头,向薛明红诉了一大堆的苦,他以为薛明红是街上新来的什么委员人物。
  薛明红还未听完茶馆老板的说话,便去了梯坎下面的公路旁。这里的情景使她大吃一惊,场口的土公路两旁,搭满了各式各样的帐篷,有用雨布搭的,有用床单搭的,也有用茅草盖的,一个挨一个,怕有几十家。里面坐着,躺着,哭着,喊着,呻吟着饥饿、伤残、生病的老人和幼儿。这情景叫人目不忍睹,揪心难过。
  这时从远处驶来了一辆汽车,人们一下子来了精神,站起来张望,一见是辆空车,又扫兴地坐回了原处。
  薛明红观察了一阵,又回学校去了。回到学校,万霞又给她单独做了一碗挂面,薛明红的确饿了,说了声谢谢就猛吃起来。边吃边说:"刚才我去了一下难民营,真可怜,我真恨死日本鬼子了,给咱中国造成了这么多无家可归、饥寒难捱的难民。"
  万霞见薛明红说话耿直,没有隐藏什么阴险目的,坦诚地说:"其实他们是有家不能归,逃难到了四川后又没有什么工作可做,全靠乞讨为生。当地老百姓都穷得锅儿吊起当锣打了,哪里有多余的粮给他们吃嘛。"
  薛明红觉得奇怪,问道:"国民政府不是给他们发了赈灾粮的吗?为什么还敢抢粮?"
  万霞回答说:"不晓得,听别人说,这里好像从来没有发放过啥子救济粮呀。"
  "那赈灾粮到哪儿去了呢?"薛明红追问道。
  "不晓得,你可以问一问当地政府的官员嘛?"万霞见薛明红满脸严肃的样子,故意试探地问。
  "嗯!不晓得,我一个代课的,管得了那些事吗?哎,大姐,你可以去问一问呀,你是这里的人吧?"薛明红叹了一口气,又反问万霞说道。
  万霞见对方反问自己,倒不敢直说了:"不是,我和你一样,也是个代课老师,这里的情况我并不熟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教好我的书就万事大吉了。"
  薛明红看看四周,叹了口气说道:"可我总觉得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肯定要影响学生的学习呀。这么多难民在这里闹事,对学生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万霞说:"这些都是那些当官考虑的事情,与我无关,你看,上课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
  薛明红说:"大姐你等一等,我和你一起去。"
  薛明红将就饭碗舀了一碗冷水很迅速地用手旋了几下,丢在桌子上,便和万霞一起去了办公室。
  这个小学校是设在原来的文昌庙的,大庙作了礼堂和办公室,偏室作了四间教室,因为是初级小学,只有四个班,连校长一下六个教师。司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据说二十年代当过教育科长,是个同盟会员,老资格的国民党员,与当时的执政者有诸多不和,被贬到了这僻壤之地作了一个小小的校长。除了万霞,另外还有三个教师,一个穿长衫,不修边幅的中年教师,教三年级与四年级国文,名叫项牧德,另外是一对夫妻俩,也是中年人,男的叫管应世,教一二年级语文,女的叫水英莲,教一二年级数学,平时一同上班,一同回家,很少与外人说话。今天,六个教师又来齐了,司校长宣布,放学后开个全体教师会。
  今天下午,四年级有一节体育课,薛明红放弃了休息,主动上了第一节课,她改变了过去体育课集合发球放飞的做法。第一节课,集合时学了军人的队列训练,并把体育课同抗战救国结合起来,并决定今后的体育课要练国术,为了鼓舞同学们的求知欲,她首先向同学们表演了一套武术上的真功夫,把身边的一块石头举起来,扔向空中,然后自己也跃上空中,用脚一蹬,那石头在空中便断成两块,这个动作,赢得了同学们一阵热烈的掌声。在教室里上课的同学们见了这个情景,也安不下心来上课了,扭着头看着外面操场上,几个老师招呼无用,也停住上课,一齐看薛明红的表演。
  万霞看着薛明红那精湛的军事武功表演,肯定她是经过了正规训练的高手。心想:这女人的来历真的不寻常,今后可要多多留心处处提防才是。
  第二天下午放了学,老师们都在办公室批改作业,一群难民的孩子跑进学校来玩耍,被司校长一阵吆喝,给撵走了。
  项牧德为此发起牢骚来:"唉!可怜呀,上不起学,连看一看校舍都不允许,难民呀难民,你为啥子要当难民呀!"他见无人附和他的话,向万霞问道:"万老师,你平时也挺同情穷人的,今天为啥子一言不发了呢?"
  万霞仍然埋头改她的作业。被项牧德连问两遍,只好含糊地答道:"难民这么多,同情得过来吗?各自打扫门前雪,哪管别人瓦上霜哟,再不把小日本打跑,我们也会成难民的。"
  项牧德见有人搭理他了,兴致更高了,滔滔不绝地讲演起来:"战争就是制造灾难的怪物,害人机器。如果世界上没有战争,到处都充满着和平的阳光,人们都在这阳光下自由、和谐、幸福、快乐的生活,那是多么美好的呀。可是要想没有战争,首先就要制止战争。而我们当今的当权者又是如何制止这场战争的呢?在小日本主动打我们中华民族时,首先就表现了一个懦弱,腐败的行为,九。一八就是一个典型的妥协行为,消极主义,投降主义。如果当初抗住了日寇发动的九.一八侵略战争,就不会再有后来的七.七卢沟桥事变,就没有上海的八.一三事件,就更没有首都南京的失陷,让三十万同胞惨遭日本鬼子的屠杀。咱重庆就没有那么多的难民和灾民,委员长先生也不会跑到咱重庆来跍起,重庆也不会成为陪都,更不会有那么多的日本飞机飞来昼夜轰炸,炸死那么多的同胞。战争的罪恶其实就是那些软弱的当权者们制造的罪恶。"
  司校长干涉道:"哎,哎,话到为止,话到为止,教育重地,休谈国事。项老师,请你少说几句吧,你的名字没有取好,你的话详不得哟,给你安一个反政府的罪名你可吃不起的。现在,政府正在清查共党言论,你这种说法跟共产党有好大的差别呀?不要再说了,被别人听到了,传了上去,你还脱不到手哟。"
  项牧德说:"你胆小了一辈子还不是一个小小的校长,管五个人,你看看你的同学,不是大官,就是英雄,死了的,活着的,都比你强十倍八倍。"
  司校长承认说:"这倒是实话,我运气差,不怪别人,只怪自己的八字没有生好。"
  项牧德谈兴正浓,继续说:"啥子命运不命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要埋怨生活欺骗了你,因为你站的太低,像一只井底之蛙,头上只有碗口那么大的一片天地;你不要抱怨生活无乐趣,那是你隐晦的心灵小看了你自己,就像那舞台上的怨妇自卑自弃。"
  万霞没有听他们继续说下去,对薛明红:"我的作业改完了,我走了,薛老师,你呢?"
  薛明红说:"我也完成了,走吧!"
  回到宿舍后,薛明红说道:"那项老师的思想还比较激进,胆子也特别的大。他是啥子人哟?"
  万霞也不明白薛明红说话的意思,淡淡地说:"他喜欢发牢骚,自命清高,这是知识分子的通病。听说他还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家道中落,不得不出来教书求生。"
  薛明红却一语点穿,说:"我看他就象一个共党,共党分子。只有共产党才这样不分场合的胡说八道,攻击政府。"
  万霞淡淡地笑笑,说:"成天听别人说啥子国民党,共产党,国民党是公开的,但谁是共产党呢?他身上又没有刻字,不晓得。我看你对人也不错,心肠特别好,自己饿肚子也要省给别人吃。恐怕也是那个什么共产党吧?"
  薛明红大声笑了起来,说:"哈哈!你说我是共产党?!我的样子像吗?"
  万霞试探地说:"难道共产党跟我们这些人长得不一样?像妖魔鬼怪?"
  薛明红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未见过真正的共产党,原来我认识的郑老师,他为人特别好,敢作敢为,一心一意为穷苦百姓呼告奔走,我以为他是共产党,结果不是;余师长对人清廉正直,见义勇为,我以为他是共产党,结果他仍然不是共产党,共产党究竟是啥子样子,大概跟你说的那样,跟魔鬼差不多吧,来无踪,去无影的。"
  万霞说:"你不是从大城市重庆来的吗?听司校长说重庆就有许多的共产党,象八路军办事处的周恩来、董必武就是公开的共产党,你可以去看一看他们嘛,看他们象不像妖魔鬼怪?"
  "是吗?我还第一次听你说。"薛明红话中有话地说:"如果有机会我应该去看一看,不然共产党就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的。大姐,这里离四面山有多远?"
  万霞说:"其实,这里也是四面山的一部份,看你具体要到哪一个地方?"
  薛明红说:"九老峰!"
  万霞故意说:"有三十余华里吧,那里可没有共产党,是土匪窝子呀。"
  薛明红马上绷起了脸,生气地说:"你胡说,土匪,她们根本不是真正的土匪。"
  万霞奇怪地望了薛明红,心中在暗想,她为什么倾向山上的土匪呢,她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哟?于是满不在乎地说:"我也只是听他们都这么说呀!"
  薛明红说话的语气很急昂,驳斥般地说:"他们,他们根本不了解她们为啥子当土匪,都是被逼的,即便是杀了人,杀的也不是啥子好人,不是贪官污吏,就是地痞恶霸,政府也应该原谅她们才是呀。为什么要斩草除根,斩尽杀绝呀。"
  万霞一听这话,心中暗暗吃惊,不知道这女子是说的心里话,还是说来试探自己的,还是小心为妙,于是淡淡地笑道:"你是这么想,可当官的都不这么想,你还不是干着急,依我看呀,动乱之秋,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这,唉!就是呀!"薛明红再没有吭声了,帮着万霞选起米中的砂子来。她奇怪地问道,"这大米怎么这么多砂子哟?"
  万霞微微一笑,回答说:"看来你还没有当柴米油盐的家呀?都是那些不法商人为了赚钱,往米里掺石子砂子,你看清油里面也掺了不少水,炒菜时,水溅起来,把手把脸都烫伤了。"
  薛明红气愤地说:"要是被我碰上,非一刀宰了他不可。"
  万霞说:"泛滥成灾,杀不完呀。"
  薛明红叹息道:"没有想到下面是这么一个情景啊,哦,大姐,你这般年纪了有一个小孩该多好呀。"
  万霞叹口气说:"我连自己一个人都养不活,多一个小孩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薛明红说:"要是大哥在就好了,你也不操那么多的心,一个人生活的确很辛苦。"
  万霞叹气道:"唉,他在又能帮多大的忙呢,说不定也到前线去打仗打死了,听说咱川军死了几十万人了。"
  薛明红说:"唉!咱们中国现在到处都充满了战争的罪恶,马瘦被人骑,人弱被人欺。民族不强盛就要挨外人的侵略和欺侮,咱们中国人真不该再闹内乱了,给政府带来麻烦,不能一心一意去打日本侵略者。"
  万霞问:"你是指难民闹事,还是指土匪闹事?"
  "我也只是随便说一说,啥子事情只要有共产党从中一搅和,小乱便要成大乱,大乱就要成暴乱。项老师再这样闹下去,怕要招来祸事的。"薛明红是在看见项牧德一个人从办公室出来,又大声唱着川剧:"手挺着一杆枪,冲上杀人战场,管叫你金山寺,倾刻间化作汪洋。"由此触感而叹曰。
  万霞故意为项牧德打掩护,轻描淡写地说:"唉!这个人听说婆娘死了之后,脑子受了刺激,就成了这个样子了,他以前要喝酒,现在政府下了禁酒令,又没有酒喝了,就爱哼几句戏文。不管他,一个虱子顶不翻一床棉絮,量他也闹不出个啥子名堂来。"
  薛明红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共产党就是从几十个人开始闹红的。要防患于未然,要及早动手,不然,星火燃成了大火,想要扑灭,那就难了。临阵磨枪,难以取胜的。"
  万霞说:"你又不是当官的,一个普通的教书匠操这个心干啥子。有啥子用。"
  薛明红说:"对,哦,就是嘛,我这是盐锅里打滚——尽(炒)操那份闲(咸)心。注意,油里开花了。嘻嘻!"
  万霞一边炒菜,一边在想:这薛明红现在究竟是一个什么人物呀?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真叫人琢磨不透。难道我们组织的活动有什么破绽被国民党特务发现了。但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身份虽然明白,但内心不明的不速之客,对她要多多提防,千万不能暴露了自己,四面山暂时不能去了。
  没过几天,这里发生了一场抢劫军粮的事件,这里的地下党和难民会由此暴露,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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