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体验第四十章

　　 汽车在擦黑时到了那座吊桥边。雨蒙蒙的落着。武元和金宝在桥底下的洞子里铺上一些麦草，把死者抬下车放在上面，玉桂坐在旁边，手抚摸着贵布满皱纹的脸，口里还在说着：＂走，贵，咱回。咱回家。＂
　　 金宝看着武元调转车头离开，他一个人跨过晃晃悠悠的浮桥，向村里走去。
　　 一群人表情复杂的看着他。他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贵回来了。＂
　　 ＂在外死的人是横死鬼，咋进村呢？＂
　　 ＂是啊，要从村子里过呀。＂
　　 ＂真可怜！＂
　　 ＂就是的。＂
　　 贵的父亲拄着拐杖，干巴巴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贵的母亲一下昏了过去。
　　 人群一阵忙乱。掐人中的，掐合谷穴的，有人喊着快去取锥针来。
　　 ＂背回去吧。湿地上躺不得。＂一个老者发了话，立刻有几个年轻力壮的背起她。
　　 那位老者又说：＂贵生是咱村的人，死了也是咱村的鬼。他也是有媳妇有娃的人。去的人套上架子车，家里的赶紧收拾停放的地方。＂
　　 人们分头行动。很快的一辆架子车拉来，上面铺了一层麦草，车辕上拴个白公鸡，羽毛已湿在一起。人家的房前屋后围上了灶灰。
　　 一串鞭炮，噼啪的几声后，贵就进了村，贵就被抬进了家门，贵就平平的睡在一块门板上。
　　 哭声霎时间响起。
　　 几位老者在哭声里，为贵擦洗了身子。看着缝起的肚皮，老人们呜呜咽咽的又为贵穿上了金宝买的新衣。
　　 棺材连夜里赶做。三位木匠在院子里，借着灯光，把锛子舞得飞快。木屑片像落了一层雨。
　　 阴阳先生在第二天早上来看了坟地之后，村子里劳力立刻赶着起坟。
　　 金先生在一块七尺长的红绸上用金粉写着铭旌。他问：＂女婿外甥写哪一个呢？＂
　　 ＂写有智吧。＂有智是贵的外甥。
　　 ＂啥学历呢？＂
　　 有智答道：＂完小。＂
　　 ＂完小也算上现在的中专，就写个中专。＂金先生一边写，一边说：＂说起女婿外甥还有些来历呢。说是李闯王在咱商洛时娶个媳妇，他也算上咱商洛人的女婿。这就遗传下铭旌上有女婿外甥，到阴间阎王爷见了会从轻发落哩！＂
　　 ＂该没有殃吧？＂旁边有人问。
　　 ＂没有。＂
　　 按金先生算定的时辰，停放三日后申时成殓。棺材刚刚刷上一层薄漆。金先生依次铺进棉花、褥子、毛毯、太空被，一声吆喝，死人裹起殓单放进棺材，灵棚里哭声震天。玉桂狠命的扑在棺材上，几个孩子趴在旁边嚎啕不已。最后只好令人把他们拖开，才盖上棺盖。
　　 ＂起灵了！起灵了！＂
　　 就有一团人抬起棺材出了门，外面早已放了一个尖石头，贵的大儿子大波举起瓦盆对准石头猛一摔，瓦盆立碎，立刻又是一片喊声，哭声里棺材抬了过去，后边是送葬的乐队，再后边是白花花的一群孝子。
　　 坟地并不远。大波在金先生指导下走进墓穴，从右手开始，每角扫一下，然后立在口，把扫墓笤帚背向坟后一扔，上来。棺材缓缓的进了黑洞洞的墓穴。
　　 孝子把手里的柳棍和腰上的草绳扔进火里。
　　 金先生立在坟顶，让重孝，其实也是大波、二波、宏宏立在前边接五谷斗。
　　 金先生念念有词的撒到：
　　   一撒金。二撒银。
　　   三撒福星高照。
　　   四撒四季来财。
　　   五撒五谷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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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子潮水般向后退，不知谁给玉桂怀里放上了一块砖。她机械的走着。金宝的眼里一片茫然。拂起的纸灰像蝴蝶般冉冉升起，在空中翻了几番，又纷纷的坠落下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