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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体验第十四章


   一九八九年金宝已是高三,正面临紧张的复习参加高考。空气突然变的浮躁不安。小小的县城莫名其妙的出现传单。初时如同昙花一现,接着却像飞扬的柳絮,飘飘洒洒,铺天盖地而至,使你不由得不睬,不由得不看了。街道上出现了一些新鲜的面孔,他们头上扎着绸带,上面倒写个官子,打个叉。他们手持喇叭,向群众演讲宣传,末了撒下一片传单。游行的学生打着横幅,上书"声援北京""欢迎南下学生宣讲团""民主、自由"的字样,含着并不嘹亮的口号,警察在一旁维持秩序。学生们三三两两手捧盒子,进行募捐。学校纪律松散了许多。韩龙如鱼得水,几天不见人影,据说是回省城了。
   金宝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即使晚上回到租住的小屋,还常学习到很晚。饿了就吃几口干粮,他已一月多没有回家,最近几次干粮还是雪儿送来的呢。明天是星期六,学校不补课,该回去一趟了。他想。
   韩龙来到金宝的住处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其实他并没有去省城,而是回到他家水磨沟里住了几天。父母见他在家里农活不想干,就催促他去学校。他万般不情愿的在早饭后带着干粮,来到学校时已下晚自习了。宿舍里没几个人,热烘烘的屋里汗臭格外难闻。他走出校门,在街道上转悠。夏日的夜晚凉爽袭人,不知不觉回学校时,校门已关。他懒得去叫,干脆到了金宝这里。金宝还在做模拟试卷,抬头见是韩龙。
   "刚从省城回来吧?"
   韩龙脸上尴尬的神态刚一闪又很快过去。"回了省城一趟,大开眼界。那里学潮闹得才厉害呢。"他滔滔不绝地说着那里学生如何罢课、示威、冲击市政府------,金宝反应的冷淡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最后嘟囔句:校门关了,今晚挤在你这儿,就先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金宝上学时韩龙仍然长睡不起。
   中午饭后有一段午休,寄宿的学生大多在教室里。金宝虽然可以回去睡一阵,但还有英语试题没做,就利用这时间在教室里做题。李丹萍的母亲沈阿姨走了进来。
   "武金宝,你见丹萍了吗?她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去?"
   旁边一位同学说:"李丹萍早上刚上了一节课就被韩龙叫走了。"
   "韩龙。"沈阿姨重复了一遍。她的眼神一下变得模糊而又遥远起来。金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金宝,阿姨知道你是丹萍的好同学。能帮我去找找她吗?"
   冀校长坐在教学楼前的大核桃树下摇着蒲扇,身旁的收音机正放着秦腔。他的脚跟着弦锁抖动,手指在膝上敲打。忽然见李丹萍的母亲和武金宝走过,赶忙迎了上来。
   "县长夫人来了。大热天的,有事么?"
   "女儿放学不见回家,我来找她。"
   "找到了吗?"
   "这不正在找吗。"
   冀校长便自告奋勇的在教学楼前喊了几声。金宝突然记得韩龙睡在自己屋子,就对沈阿姨说:"我想起来了。我去看看。"
   "不。一道去。"
   冀校长问明白了,知道在学校附近。便说:"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如果不是复习功课,我非批评她不可。"
   "就不辛苦你了。"沈阿姨客气地说。
   "不碍事的,不碍事。"
   房东人不在。两人走到门前,听见有嘤嘤饮泣的声音。金宝正要叫门,沈阿姨止住,用手指了指金宝的钥匙。金宝的手潮潮的。钥匙在锁眼里发出轻微旋转的声音。门一下打开。丹萍一怔、哭的更响,坐在床沿的双腿猛烈地颤抖。韩龙坐起,汗水浸淫得透亮的胸膛在里侧一闪,又轰然倒下,忙着用被子遮盖。"妈-----"丹萍怯怯地叫了一声,沈阿姨发抖的手啪的一个耳光,丹萍顺着声音倾斜,脸上露出红红的指印。"沈姨,你开开恩,饶了我吧。"韩龙头像捣蒜。沈阿姨啐出一口,唾液在他脸上形如蚯蚓。李丹萍穿上鞋飞身而去,沈阿姨转身去撵,急促的脚步从金宝的心上毫不留情的踏过去、踏过去,冀校长在门口撞个趔趄,看着眼前他登时明白了一切,指着韩龙,半晌才迸出句:"你,你-----穿上衣服,到我办公室来。"
   韩龙穿了上衣又停下。他手捧住头泣不成声。"我糊涂呀!金宝,咱俩是朋友,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爸是*省长,文革时他遭批斗,下放到水磨沟,在那里有了我。政策落实了,他回到省城,把我扔在山沟里,交给了我二叔。我可怜呀,大雪天的我光着脚没有鞋穿,冰渣戳的我脚上到处是血。我发奋要读书,跑到城里最好的学校,李丹萍他对我好,给我鞋穿,给我拿吃的。可我,我对不起她。"他用拳头砸自己的头。冀校长脸如冰霜,一言不发。韩龙极不情愿的穿好衣服,跟着校长一步一步地走了。金宝脑子里空荡荡的,他走向学校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愤懑、自责、侮辱、欺骗的感觉强烈的占据他的内心,他最终放弃了去学校上下午课的想法,走向通往凤镇的公交车站牌。三十分钟一趟的班车是那样的漫长。他烦躁地走向一家冷饮店。同班王蓉上学途经这里时,见他一杯一杯的喝着啤酒显出醉态。她叫他时,他的声音已含混不清,"我要回家、回凤镇、回家,家。"他脚步踉跄的上了车。她给司机托付着,眼看班车缓慢地驶去,滚烫的柏油路在她的脚下软软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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