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体验十一

　　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杨老师刚从大学毕业。个子不算太高，背有点驼，穿件黄上衣，从敞开的衣领不难看出白衬衣领上的油腻，一绺头发象鸡尾的羽毛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浓黑粗壮的眉毛下，眼镜显得格外醒目。他教语文的方式很特别，常常是自己先朗读一遍。他的声音浑厚而富有激情，能在瞬间里抓住你的身心，然后他带着你徜徉在文字、结构与思想的园地。
　　 由于学生英语程度参差不齐，有的从初中开始学，有的甚至在高中之前从未接触过。金宝的同桌李丹萍，黑里透红的脸上戴着眼镜。金宝回答英语问题时她便低声提醒。偏巧他不是心有灵犀，像纸一样一点就透，而是形如土墙，顶多有几点零散的水痕。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常常引起哄堂大笑。他羞愧的低下头，咬着嘴唇。
　　 同学之间很容易熟悉。正是十六七岁的花季。学校经英语老师请求变更了教材，高中前一学期学完初中的课程。其难度可想而知。李丹萍总是那样乐于助人，金宝在她的帮助下进步很快。
　　 有天正上课，他接到一个纸条。李丹萍传给他时眼睛在镜片后一眨一眨，显得很神秘。他打开一看，上面是一首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春，唯有暗香来。（白梅）他脸热热的，见同桌也在看，便慌忙的揉了，又觉不妥，仍折叠好夹在书里。心里想着正上化学课，白梅传着纸条是什么意思啊，还是专心听课吧。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向佐后侧望去，白梅正死死的盯着他，眼睫毛扑棱棱地扇动，像鸟的翅膀，捣的下面的两汪潭水一荡一荡的，薄薄的嘴唇用力咬住，脸色显得更加白皙。她微微一笑，他眼光立刻逃遁。课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他觉得平静如水的心理忽然给人扔进个石子，石子虽然在瞬间里沉了下去，但激起的涟漪却一圈一圈扩散到他的内心。他说不清是恐慌还是兴奋，是激动还是甜蜜，只感到有种新奇的东西满满的在他身上充溢。多么纯洁天真的年纪，多么敏感而又富有骚动的时期，一个来自异性的纸条竟使金宝有点神经兮兮。
　　 上第二节晚自习时，他又收到第二张纸条。纸条轻巧而有迅速地越过他写作业的手，在面前轻轻弹了一下展开。上面写着：武金宝同学，劳你大驾，放学后送我们一趟。白梅、李丹萍拜托。
　　 清脆悦耳的铃声划破了校园的夜空。教室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同学们三三两两出去，不一会教室里已有些空荡，李丹萍和白梅故意高声说着话，磨磨蹭蹭的收拾书包，显然在等金宝。他收拾好书本。她俩相视一看又同时很快的扫视他一眼离开教室。他走出校门见她俩立在路边。夜风抖动着树枝呼啦呼啦的响，柔柔的月色在脚下铺开。白梅和李丹萍不时的嘀咕几句，相互推搡，莫名其妙的笑。金宝惴惴不安地东张西望，生怕撞见个熟人。路灯慢慢的抛在身后，小城显出少有的宁静。他望望天上，恨不能把那一线残月和漫天的繁星都用手抹去，只留下夜幕来掩饰自己。
　　 ＂怕了么，同桌。一声不吭的想啥呢？＂李丹萍见他默不作声，又是一笑，像一串银铃把他摇醒。
　　 ＂听说你在城里租了房子，欢迎不欢迎去拜访拜访？＂白梅又问。
　　 ＂欢迎！不过我每星期六放学后都回家。＂
　　 ＂丹萍，你同桌不欢迎呀，这不又推辞吗？＂
　　 ＂真的。要不请两位到我家来玩。在凤镇卫生院门口下车，对面巷子里第二个铁门就是。嫌远了吧？＂
　　 她俩相视一看。丹萍见白梅点点头，就说：＂行。星期天准来。＂
　　 顺着一条土路上坡，两旁的庄稼窸窣窸窣的响，金宝给夜风一吹，禁不住有些瑟缩。一只夜鸟嘎地飞起消失在夜色里。＂这地方空旷呢，要不咋敢劳你大驾。＂白梅说着，几人眼前已是豁然一块平地，一座院落，灯光点点与星月辉映在一起。这便是气象站了。门前另有一圈栅栏，花草间几个柜子一样的东西给支架高高托起。一问才知道那是观测气象用的。两人邀金宝进屋，他执意不肯，便眼看着他渐渐的顺着星光消逝而去。
　　 金宝走下坡时，冷不防从路畔立起个人影，一惊。听那人说：＂今晚艳福不浅，风景辉煌一片吧？＂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同班的马晓东，手里夹一烟蒂，一股淡淡的香味从口中散出。＂你怎么在这里？＂金宝问。
　　 ＂你怎么在这里？＂马晓东反问一句后又说：＂我怎么又不能在这里？＂
　　 几句话后，金宝疑惑的走了。马晓东却在那里站了很久。露水已潮起，亮亮的泛在草叶上，草叶忽然一抖，水珠便顺着叶脉流散，想是脸颊上淌下的泪痕。马晓东摸摸脸，奇怪的却是泪珠如露，他气愤的踢向草丛，不料却碰上一个石头，痛得他哎呀一声低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