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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早晨,老汪奶起床,面色依然黯淡,话也不多。但没有忘记做饭、打扫庭院。担心了一夜的儿孙们看到老人这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 早饭过后,开始忙碌。 说起来黑三儿已经回家几天了,可是直到今天才算得上小小的团圆。还好几天的奔跑大致办齐了年货,剩下的只是炸一些油条、丸子之类的稀罕物,给孩子们当做零食。饺子当然还是要包的,不过那是明天的事。 于是四口人,劈材的劈材,烧火的烧火,很快就有热气腾腾的油条嚼在每个人的嘴里。大斌小斌偶尔有了声欢笑,黑三儿脸上也呈现出笑意。老汪奶脸色还是阴郁,但动作并不迟钝,看来情绪比昨天要好上很多。 最后一锅麻花捞出,上午就要过完。油条、丸子、麻花还有鸡肉、鱼块已经把小缸装了大半,看上去可口又喜庆。这个穷酸的小家庭里,初始有了一点年的味道。 正巧这个时候。刘家媳妇拿着手机过来了。 黑三儿接过电话,那边是大哥的声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怎样。 "回来几天了,"黑三儿的语气里有种自己也不知道的感情,是不满还是无所谓,或者是辛酸、苦闷,"家里···都好,就是,咱妈老念叨你们····小斌也天天期盼着,早点回来吧···" "嗨···"大哥的声音很是低沉,"也用不了多久了,过了年就回去···咱妈和孩子,都麻烦你了···"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手机就转到了老汪奶手里。儿子在那边亲切地叫着"妈",老汪奶轻声应答,既没有老泪纵横,也没有笑逐颜开,只是持续着木然的表情回应着儿子儿媳的话语,说:"家,都好,在外边注意身体,好好干····" 小斌听到妈妈的声音,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问妈妈怎么不会来,什么时候才回来··· 爸爸妈妈在那边耐心的安慰着,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大斌早在一旁忐忑不安。没有谁将自己的丑事说给父母,自己当然也不会坦诚出来让远方的他们心凉。可是心里始终像被凶恶的人攥住狠狠的拧,疼痛难忍。终于接过手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支支吾吾的应付着父母的问话与安排,也像叔叔奶奶一样说家里都好。 十多分钟的电话像下了一场秋末细雨,远方的人大致可以减少些许忧虑,却不知道这里的人反要承受苦痛与凄凉。一面是不幸,一面是掩饰,老人小孩用蹩脚的言行对峙命运的捉弄。 其实,又有谁过的痛快呢?如果不是贫穷与渴望,谁愿意离开温馨的家庭,放弃团圆的年夜,去遥远的陌生地呢? 下午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准备细面、剁饺子馅。 老汪奶想许多过去与现在的事情。她出生在破败年代并在这年代里挣扎成长,饥饿、寒冷、子女夭折,丈夫逝世,苦楚悲痛数不胜数。一生茫茫,转眼尽头,却最终没有熬到幸福美满。 想到末了,忽然觉得黑三儿的媒应该有个回复了,却再也没见到三婆子的踪影,叹息不止。 这样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手里不停的搓着面团,居然在低矮的灶屋坐了一个下午。天黑时候站起身来,忽然感到头晕目眩,一下子栽倒地上。还好案板距离柴垛不远,地上铺了厚厚的柴火,没有摔伤。小斌正好在一旁帮忙,看到奶奶摔倒吓了一跳,赶忙去扶。老汪奶坐起身来,觉得头还晕的厉害,就坐着不起,说没事。 黑三儿正好进屋,看到老母亲一身秸秆,忙问怎么回事。知道后担心不止,立即把老汪奶扶到床上坐下。 老汪奶怔了半响,长叹一声,说:"老了,不中用了····" 黑三儿很是不高兴的回了一句:"乱想什么?歇会儿就没事了。"然后叫着大斌 小 斌又一次凑合出了还算不错的晚饭。 饭毕睡觉。老汪奶坐在床头不能入睡,总觉得遗漏了什么事情。努力好久终于想到原来羊还没有牵,于是起身走去羊圈。 打开屋门,是黑的不能再黑的夜。阴云漫天,似乎就要坠落下来。老汪奶还是觉得心头梗塞。在院中站了小会,忽然明白过来羊已经不在,惆怅瞬即汹涌,如同重拳击在胸口,疼痛加剧。老汪奶只有缓缓转身回屋,慢慢坐回到被窝里,没有惊动自己的孙儿。对于老人来说。一时半会的难受就像吃饭一样正常了。 辗转反侧,持续想过去和现在的事情。 夜,大致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