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初,两位萨特研究者孔达和阿斯特律克准备为萨特拍一部电影。萨特对此十分感兴趣。场景是这样设计的:主要在萨特的住处,有时在波伏瓦的住所,萨特和他的同事们在一起;他回答着他们的问题,由此详细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当中插入背景解说的话外音,以及若干必要的文字和图片材料。影片的名字是《萨特自述》。 童年,母亲再婚,在拉罗舍尔──孤独与暴力,文学写作神经症,尼赞的友谊,巴黎高师的幸福时光,留学柏林──胡塞尔,成年危机,麦司卡林幻觉症,《恶心》和《墙》的出版,应征与被俘,重返巴黎,《苍蝇》的上演,存在主义流行,名声和敌意,文学介入,革命民主同盟,共产党的同路人,阿尔及利亚战争,《词语》,"五月风暴",毛主义者,……通过他本人的历史,实际上也对20世纪的历史作了一个总的回顾。 电影正在拍摄之中,2月下旬,一位比利时朋友拉莱曼特请萨特到布鲁塞尔作一个演讲。西尔薇开车送萨特和波伏瓦去,而阿斯特律克也随车前往,他准备拍摄一些电影用得着的镜头。 萨特主要谈了知识分子问题。一种是作为资产阶级文化守护者的知识分子,是被关在羊圈中的羊;他们即使在自称信奉革命时,骨子里仍然浸透着资产阶级的价值观和优越感。一种是完全同资产阶级斩断关系的知识分子,这是自1968年"五月风暴"以来产生的新的知识分子类型。 他本人属于这种新类型。但实际上情况更复杂一些。他虽然一向是反对资产阶级的,反对资产阶级的优越感,但他仍然是用资产阶级的语言讲话,他的作品是面向他们的。例如他关于福楼拜的传记,工人们不会感兴趣;能阅读它的多半是资产阶级分子。因此,即使他本人愿意完全摆脱资产阶级的束缚,在他身上仍然有双重印记。这种矛盾是现实境况矛盾的反映,一个同人民站在一起的知识分子应该对此有深切认识。 在作演讲的过程中,萨特和波伏瓦面对听众,发现他们几乎都是中产阶级,妇女们一个个衣着讲究,头发都是刚刚做好的。他们对萨特讲的东西几乎一点也不理解,或者丝毫不感兴趣。 他们甚至还对萨特其人不满和怀有敌意,因为他作演讲时没有穿传统的西服套装,只是随便穿了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自1968年以来,他就不穿传统西服,不打领带。演讲结束时,一个女士盯着萨特说:"听这种演讲真不值得穿这么讲究的衣服!"另一个女人在一旁附和道:"一个人在公众面前讲话时应该注意自己,应该衣着得体!" 萨特和波伏瓦弄不明白他们的朋友拉莱曼特为什么要拉他们来作这场演讲。场上气氛十分沉闷乏味,听众的提问也很愚蠢可笑,因此萨特随意作了应答。 整个演讲期间,只有一个场面让萨特和波伏瓦感到开心:阿斯特律克带着摄像机,在地上爬来爬去,把机子对着正在说话的萨特,准备拍下一些镜头来。突然,他的裤子脱了下来,露出了屁股,正对着那些一本正经的听众。 这些人突然看到这个不雅观的滑稽场面,真想放声大笑,但他们所受的教养又逼迫他们一个个装出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依然保持着那种一本正经的姿态。这两种倾向相互冲突,使得这些绅士淑女们分外难受。而在一旁看到这种尴尬场面的萨特和波伏瓦却感到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