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也第九节进城买盐

　　说真的，阿梅完全变了个人，再也不是读书的时候那种娇滴滴的样子。我知道，一个人变得强大，与她的经历有关。不知道为什么，我既是为她感到高兴又感觉特别的心疼。
　　为什么？阿梅看着我问。
　　唉！你变坚强了，我当然高兴。可我也知道，坚强的背后，是用多少的心酸多少的痛苦和委屈换来的。你说我能不心疼么？
　　其实也没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父亲叫叔伯兄弟去城里买盐，我赶紧走过去。阿梅也跟着进来了。我问父亲，你是说叫他们进城挑盐？
　　父亲说，是啊，忙来忙去的，把最必须的东西都忘记了。
　　不能叫他们去呀！我说。
　　那……那叫谁去呢？
　　还不如我出去看看。
　　你？开什么玩笑，城里到处都贴着你的头象，我不敢冒这个险。
　　阿梅说，我觉得叫阿米出去可以，一来可以探探消息，还能了解外面的情况。叫叔伯兄弟出去，非常时期。马虎不得。
　　什么意思？
　　我说，你想想，日本鬼子恨死了游击队，他们要是发现有人挑盐出城，那还了得！
　　那怎么办呢？我也不想你出去送死呀！
　　哎呀，爸！再怎么样，我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见多识广，至少懂得如何面对吧。
　　都怪我想得不周。父亲埋怨自己：看来，我真的老了。
　　爸，现在的趋势，实在是变化太快了，怎么能怪您呢？回到屋里，阿梅立即给我化了妆。
　　爸，怎么样？
　　父亲看到我，愣住了，真的是你吗？阿米？
　　看来，画得不错嘛，我洋洋得意。
　　我们走出村子，没有去附近的市场，而是直接就去了永兴县城，这里离家有一百多里地，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可是，刚刚站定，阿梅就说，你看墙上。
　　我近前一看，墙上的画像原来就是我，旁边还有两个日本兵站岗。阿梅赶紧把我拉开，你怎么变成马大哈了？你呀……
　　我却说，我在想，我的脑袋真的有这么值钱吗？我摸了摸，我的胡子还在，佈告旁边的日本人看看我又看看画象，始终不让我们走了。估计是有点像吧，尽管浓浓的胡子，还配了个鸭舌帽，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但日本人精得很。走到我面前问，你的良民证？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顺手模出两个大洋，却没有给他，而是装在另一个口袋里去了。日本人看到了，哪肯摆休，说你的给我。
　　我故意卖个关子，说你要这个吗？不要良民证了？
　　聪明的干活。呀西。两个都要。
　　我的这个的很多。和良民证的放在一起。
　　那里的有？
　　我的带着不方便，放在城门口的破庙里。
　　日本人听说有大洋，用刺刀顶着我，非要我带他们去拿不可。
　　我不得不顺从，还把身上的大洋全部给了他。
　　说实在的，带着那么多的钱进城确实有点不方便，就在进城之前，我们就把大洋藏在破庙外，没想到就遇上了两个爱钱如命的家伙。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见到了钱，两个人挣了起来。阿梅给我使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从小腿上抽出尖刀，一人一个结束了他们的狗命。
　　我们赶紧带着钱跑了，阿梅说，我们是不是太性急了？
　　怎么了？
　　阿梅叹口气，本来想先换了盐再杀他们的，可又觉得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阿梅两手一摊，现在没事了。
　　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有不妥的，就是现在回不去了。
　　算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再迟就走不了了。
　　果然，我们前脚才走开，后面就追来了十几个日本兵。阿梅不紧不慢，把我拉到林子里，然后给我一把手枪。
　　哦？你还带了家伙。
　　阿梅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告诉我说，子弹不多，一定靠近了再打。你知道怎么用么？我们一边喘气一边说话，就听到跑步声越来越近了。
　　我看了看，真的来了十来个人。我说你怎么猜得这样准呢？
　　阿梅笑了笑，这个地方好啊，适合打游击。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一定要等他们靠近了才打。我点头赞同，就在这个时候，阿梅已经瞄准了一个。接着我也干掉一个。前面的人听到枪声，回过头来一看，发现死了人。赶紧退了几步，拿着枪站在原地，这里指一下那里指一下。打着啰嗦，不敢轻举妄动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和阿梅在草丛中拉开了距离，机会又来了，日本人一边退一边搜索，竟然挨着我了，情急之下，我抽出尖刀，刺杀了对方。接着阿梅也杀了一个。这种情况下，日本人不得不更加谨慎起来了，互相背靠背缓慢地移动脚步，举着手上的家伙四处连连放枪。不一会儿就移到我们身边来了，真是机会难得，我们互相点点头。这次战斗一共消灭了十二个人。本来还有一个人没有死，我准备瞄准了杀他个干干净净的，可阿梅拉住了我，说让他回去报个信吧。这次太过瘾了。
　　永兴县城，我们是不能再进去了，只能往前走，每到一地，看到的全是战争的痕迹，而且每一个小城里都有日子鬼子驻守着。
　　我们不敢冒然行动了，毕竟只有两个人，又兵荒马乱的，街上吃的用的都贵的要命。而且都能看到死人。也不知走了多少时日，我们身上带的盘缠不知不觉就花得差不多了。我问阿梅，实在不行就回去吧，反正也没钱买盐了。
　　阿梅说，我们现在已经过了耒阳，是衡阳的地界了，走大路回去几乎不太现实，按原路返回就更不可能了。
　　那怎么办？我听你的。
　　我们只能从安仁插小路再经过桂东，只是绕的道可就多了。你怕不怕呢？
　　怕？我摇摇头。路程远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走山上，说不定那些小村镇里还没有驻守日本鬼子呢？想到这里，我来兴趣了。
　　唉！如果有，那当然好，我们回去拿钱就是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我们商量后从另一条路往回走。才走了几里地就看到一个小村镇。镇上没有之前看到的零乱。看来真的遇到好事了，正在得意的时候，另一条巷子里走出两个人来，他们同时用枪指着我们，干什么的？
　　阿梅说，窜门的。
　　都要打仗了，窜什么鬼门？
　　我笑了笑说，那我们就回去吧。
　　一个当兵的说，不像是本地人啊，说！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一时支支吾吾的。
　　另一个人说，走。抬炮去。
　　抬炮。笑话。
　　我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一枪托子向我砸来，疼得我火冒金星。
　　阿梅说，你们到底是不是中国人？怎么比日本鬼子还不讲道理了呢？
　　老子今天就不讲理了。怎么样吧？接着伸出手来，想占阿梅的便宜。真是秀才遇到兵。不过，阿梅也不示弱，飞起一脚，那个当兵的一个狗屎尿踉跄了几下，掏出手枪就要开火。阿梅一个纵步，踢掉了对方的枪，准备一脚踩下去。这个时候，从另一条巷子里走出两个军官模样的人问道，什么事？
　　我一惊，赶紧上前，你是小方？
　　小方也看到了我，哎呀，是阿米兄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紧紧地抱着小方，原来你真的没有死啊？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们天天都在找你呢，你的父亲都急出病来了……既然活着又怎么不回去呢？啊？
　　说来话长啊，那天翻船后，我和大雨就干脆向河中间游，因为河中间没有石头。我想，没有石头就不会伤人。我们一人抱着一根木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浑身饥饿无力，昏厥过去……我们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渔家老人把我们救了。
　　原本我们是要回去的，我和大雨在回家的路上，突然遇到了抓壮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国军。
　　你是说，大雨也活着？
　　是啊，他也没死，现在是我们的团长了。打仗的时候，看到太多的战友从我面前消失，心里真是又心疼又无奈，为了给战友们报仇，也是为了出口怨气吧，我鼓着一股子劲，杀敌无数。首长大人见我们头脑灵活，又机智勇猛，先是让我带了一个班，后来的战斗中，我们连连获胜。嘿嘿，现在我也是连长了。
　　哦嗬，当官了啊？佩服佩服。
　　佩服什么？走，今天喝两杯去。
　　酒就不喝了，不过，我想看看大雨，看一眼就走，不然父亲又该急了。
　　哦，对了，小方说，你不是要盐吗？我派两个战士帮你挑两担回去。
　　那怎么行呢？你们也要吃呀。
　　呃，打仗嘛，吃不完的东西又带不走。
　　那也不行。我不能破了你们的规矩。
　　我们之间还谈什么规矩。
　　小方看着我，说你们结婚了？
　　还没有呢。我们也是上个星期才遇见的，去炸碉堡的时候，当时还差点闹了个大笑话。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那里也驻了日本鬼子了？
　　是啊！我的母亲是被日本人杀害的，她的哥哥和姐姐也是被日本鬼子的大炮炸死的。我们就是在报仇的时候遇到的……
　　那你们怎么还出来呢？
　　没办法呀，家里没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