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也第二十五节父亲去世

　　我与阿梅举行了婚礼，同年就生了消弭。这个名字寓意为，这个家从此没有灾难。这一天，父亲突然把我叫到他床前，说有事情要跟我讲。我忽然感到大事不妙。
　　父亲说：阿米呀，我这辈子，知足了。
　　我看着父亲，心情有点沉重。
　　哎！你不知道，这一辈子，所有的风风雨雨我都经历过了。当然也风光了。至从你母亲被日本人杀了之后，我的心跌入了低谷，特别是大米和小米的死，我的心更是冰冷到了极点。答帮有你和阿梅，才给了我生活下去的勇气。
　　爸爸，您不要这样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嘛。
　　消弭的到来，在我幸福的时光里添油加蜜。父亲指着凳子要我坐下，说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他努力哽咽了一下，好像吞了一口啖，很吃力的样子。然后又笑了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就干脆明说了吧。其实，去年就已经不行了，因为你们结婚生子，我高兴啊！才硬撑着到现在。说起来，我这一辈子值了。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现在又娶了阿梅，我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爸爸，我喊道。我的眼眶里忽然涌动着一样东西，热呼呼的，它顺着脸陕流下来。这个瞬间，我感到就要失去父亲了。同时，之前所有该的或不该的事情都在我脑海里翻腾，我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太玩皮，做了很多让父亲伤心的事。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迅速在心中涌动。我突然双膝跪地，对着爸爸喊道，您原谅我吧。
　　阿梅听到呼叫，抱着消弭也来了，小鸟依人的靠在我身边，一边看着父亲。不由得也跪在了地上。
　　父亲颤颤巍巍的，一只手从被窝里抽出了来。一边说，起来吧，啊？都起来吧。这条路，每个人都会经历。我也不例外，但我是幸福的。
　　我擦着泪水，很听话的拉着阿梅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父亲瞪大了眼睛。
　　我又急忙跪下去，阿梅抱着消弭，看到我跪下了，也跟着跪下来，一屋人忍不住恸哭起来。
　　父亲拿出一串钥匙。
　　这是哪里的？
　　就是神堂那把，那天忘记给你了。一定要保管好。
　　神堂？那天没有用它呀。
　　没有它，谁也打不开。
　　此时此刻，我已经是泪如泉涌。
　　父亲已经灯枯油尽，没有说话的力气。他闷着一口气，说你妈妈，哥哥大米和小米的死，还有阿梅的哥哥姐姐都是战争造成的，并不是什么生日造成的。你要好好疼爱阿梅，她是个好女人。
　　我知道，我不断的点头。
　　阿梅听了，也是大雨滂沱。她哭，是因为有人理解她，因为有人疼她。可是，刚刚得到的父爱又要离她而去。她能不哭么？她的哭声也感染了我。我们就这样抱头痛哭，我说，爸，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再不做让你担心的事。我们会好好的过日子。
　　父亲睁着两眼，微微点头。年轻的时候，为了家，为了你们的幸福，我拼了命的挣钱。现在才知道，钱并没有那么大的用，只要有吃的有住的，只有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才叫幸福，就比什么都強。那些钱，只要不吃喝嫖赌，随便你怎么处置都可以。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现在是乱世界，无事最好不出门。好好的在家里照顾阿梅和小孩就可以了。实在要出去，不防把阿梅带上。她胆大心细，遇事沉着冷静，是个敢做敢为的女人。
　　我对父亲有了新的认识，这几年，特别是日本人进了村，母亲被日本人打死后，他就一直闷在家里，表面上不闻不问，家里大小的事情都由我作主。原来，他把话都藏在心里了，把苦和痛都藏在心里了。
　　爸爸。我喊道，您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好好养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一定会照您的意思完成您的心愿，我会为您请最好的郎中。
　　然而，从这天起，父亲的身体已经是每况愈下，我一直守在他身边端水送饭。他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我把几十里范围内有点名气的郎中都请来了，他们都是摇着头走的，都表示无可奈何。
　　这一天，又是春光明眉，天气晴好。父亲吃了半碗稀饭，又说想出去晒晒太阳，我搬了把躺椅放在坪前。按照父亲的意思又把摇篮搬过来了。这样看着消弭，我看到父亲开心的样子，他笑得像个小孩。
　　我还以为父亲身体好转了，心里刚刚放开，正准备搞碗米粉喂消弭，就听到唉呀一声，我赶紧跑过去。只看到父亲倒在地上正在抽搐。洗衣服的阿梅听到了，也赶紧过来了。好不容易才把父亲弄回屋里来，可是已经不行了。
　　这个瞬间，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我的哥哥，我的弟，短短的几年之间，一大家子人就剩下我了。搭帮有阿梅在，此刻的阿梅正依偎在我身边。这个可怜的女人也和我一样，也是一大家子的人，也是热热闹闹的，也是几年时间，一家人就剩下她了。她虽然有母亲，可母亲总是埋怨她，认为哥哥姐姐的死与她的出生日有关，不但没有母爱，反而恨得要死。还好，我们相爱了结婚了，还生下了小孩。看起来有点凄凉，但我们互相取暖。也算是苦中有乐……
　　之前，母亲的死，弟弟的死还有哥哥的死，都是我一手操办的。但那个时候，毕竟父亲还在，什么事都是由他作主，我照做就是了。如今，虽然父亲病了那么久，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早就离开我们。现在，我无可适从的站在屋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阿梅说，阿米呀，你先去找我们的族长，毕竟他们见多识广啊。
　　经阿梅提醒，是啊！我才恍然大悟，才感觉到有了主心骨。
　　族长人真好，到场后，先问我是葬在老家去呢？还是就在我们这边找块地？
　　我说还是落叶归根吧。
　　这样也好。族长堂公点点头。定多少大轿夫？
　　哦？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族长见我这样，就说，大轿夫是不是从你们老家请？
　　我说族长堂公，你看这样要得么？这边请一夫轿的人，老家也请一夫轿的人。免得那么辛苦。
　　也好。族长堂公说。那么安葬的具体位置呢？
　　这个，我倒是还没想好。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想请个风水先生看看，能不能在天屋里多待些时间？
　　时间多少，我去商量一下，应该没关系。
　　风水先生是父亲生前就找好的，他带着我从东到西又从南到北，采了几天，总是找不到满意的地方。我也就这样跟着先生跑来跑去，人都累爬了。这一天，蓝蓝的天空突然吊来了一片云朵，尽管我也累了，但这是自己家里的事情，总要表现得好一点。何况，地理先生都没有怨言。
　　我说先生，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吃点干粮再走。
　　先生看看天，又看看远方，突然站起来，在原地不断徘徊，停了一会，才咬紧了牙关，我看就这里了。
　　为什么？
　　先生说，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我看着先生，还是不懂。
　　先生解释说，你想啊，我们刚刚到这里，天空竟然来了一片云，说明了什么？它告诉我们，这是福地。
　　我也站起来，到处看看，始终没有看出明目来。
　　你还年轻，看不出来很正常。
　　你说给我听听，我总要说出个一二三来吧。
　　你看啊，我们身后是五马归巢，前面两里地一定有一个大水湾，不信你去看看。这是干什么的？那就是主脉。再看远方，正前面是两个山峰，峰与峰之间一片平崭。前面的脉都向我们这边靠垅。
　　经先生这么一说，还感觉是这么回事了。
　　为了证实先生的说法，我又走了两里地，那里真的有个大水湾。
　　先生看看我，问道，怎么样？
　　既然你说好，我就听你的。
　　马上就要来福雨了，信不信？
　　我说，天空之上，明明是几朵白云，哪来的雨？
　　说话间，就见头顶的上空乌云滚滚，闪电过后，劈劈啪啪的炸雷响彻天际。接着是大雨倾盆而下。
　　古语说：朗朗天空白云飘，除非担水天上倒。我正在疑惑之际，就真的下雨了。这一刻，我不得不信了。
　　可族长说，那个地方好不好，真的不敢说，我只知道那个地方，周围的山都是我们村子里的，唯独你说的那块不是。这就是最难办的事情。
　　我问族长堂公，您是不是有不同看法。
　　堂公说，我不知道这个先生是哪里人，是不是土地的主人？
　　应该不是，先生住在几十里以外。
　　不是的话当然好。我担心他有什么目的。
　　我把今天遇到的事全说给了堂公听。
　　堂公一惊，真有此事？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