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那个婚姻登记处就在西关那条每逢大集人来人往的丁字路口上,很不起眼的一幢小二层楼,远远地望去就像是一个老年间的土地庙一样,实在是土的没法再土,可也就是这个土的几乎掉了渣的小二层楼,有多少人在这里收获了彼此之间那共度一生的幸福,从而又一块高高兴兴和和美美的走出了那个门口,可也有多少人也是从这个门口,甚至于是这个破旧的楼下而各奔西东,从此便行同陌路谁也不再认识谁,或者是在彼此之间的心里,除了留给对方那份伤痕累累回忆之外其他便再也没有了,也许这才是人们常说的当代爱情,但也许不是…… "就是这里了!在二楼上面那个小门就是,我们过去吧!" 虽然是万般的害羞和那无言以表的紧张,可阿傻还是鼓足了勇气不好意思的遮掩着,那张已经因为害羞而涨的通红的小脸蛋,一口气的说完了自己早已埋藏在心底的话。 "呃……我……阿君……我……我觉得咱们不那么太合适,还是……还是算了吧,你再重新另找一个比俺更好的……吧……啊?" 吞吞吐吐的几句话,说完的时候王燕那早已经深深低着头的脸上,颗颗潮湿的汗珠早已经不知何时的从她那长长的头发刘海里,偷偷渗透了出来,她的脸也涨的红红的只不过与阿傻不同的是,那里边裹满了担心和害怕还有说不出来的惊慌,王燕的脸紧紧朝着自己脚底下的那条平坦的柏油公路,眼神不断从那悄悄斜着的眼角里溜出来,偷偷瞄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阿傻,她好想找个地缝把自己整个的钻进去,因为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太不是人了、太没人味了。 "燕儿!我要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长相,你何苦这样跟自己过不去呢?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也不用那么用心的去在意,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呀!别再那么想了我会接收不了了的。真的!" 就像是一盆冷水由上而下把自己整个浇了个透,在傻傻的愣了好一会之后,阿傻完全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极力表白着自己,好想对面的王燕能够体谅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从而改变她自己那原有的想法,可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白白的徒劳再也没有任何用处,就像是鲁迅先生说的那样:事情就是那么样的我们将无法改换他……! "俺……俺知道你对俺好,可……可……俺……俺真的就是受穷受怕了……你还是……!" 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又同样的斜着眼睛从那三角一般的眼角里放出那犀利的光来,斜斜轻蔑地瞄了自己身边的阿傻,王燕稍作沉默和犹豫最终还是满不在意的随口甩出了自己深藏依旧的心里话! "……原来是这样……你早该说的!你嫌我家穷你早该说的呀!从开始到现在……整整两年了你都在干些什么?你让我整整等了你两年啊!我要去我哥哪儿,你自个儿回去吧!至于媒人那边你自己说去吧!明天我过去找你,因为我有些东西要亲自还给你——走吧!我不送你了!再见!" 强忍着针刺般的心痛! 强压着几乎要随时爆炸的胸中怒火! 绷紧的小嘴唇牙关咬的咯咯直响! 那张俏皮的小脸蛋也不再是刚才因害羞而涨的通红,有的只是那让伤心和愤怒紧紧裹着的眼神。 阿傻本应该爆发,本应该大声的吼叫,本应该失去理智的质问、质问王燕这一切又到底是为这么,可他没有。无限的愤怒之后他还是那样,声音依旧是那么轻、那么缓和,听起来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又有谁知道就在那个当时,那缓和的声音背后那颗饱经压抑几乎都碎了的心,多想有个人去深深的扶一把哪怕是一句轻轻的安慰也好,可这他都没有,有的也只是阿傻那含着泪骑着自行车一去不回头让人看了都心酸的身影! 阿傻走了! 剩下的那个王燕见此情景她便也不再多留,赶紧的低着头转回身子骑上车子,猫着腰耗子般很快地溜走了。 也就在那个刚才自己说完那些话的同时,他是多么希望阿傻赶快的说出那句话,自己也好赶快的离开这个自己本就不怎么原意来的鬼地方,这下终于好了阿傻走了,王燕的心里美滋滋的就像是喝了半斤蜂蜜,之后便紧接着的乐开了花,自己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和自己心中的那个有钱男孩结婚走在一起了,从此后自己再也不用担心受苦受罪,相反有的只是那想都没法想的幸福生活!一路上她越想越开心,越开心心里越美,不由得嘴角上便偷偷的露出了那同样深藏心里已久的开心和快乐。 登记处楼下的那条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远远地他们都用那不同的眼神不解的看着,看着这对没有踏进登记处门坎半步的新人!之后那些不同花样的话语便开始默默的随地而起了,一句句都如刺针一样的紧紧又深深毫不留情的扎在阿傻那颗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是自己没用,是自己没本事,是自己太痴情,更是自己真的太傻……两年了……整整两年了!那段曾经最美好的初恋……这究竟是为什么?一路上他欲喊无声、欲哭无泪!到最后就是连自己怎么来到哥哥的家里的他也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路上好像有无数只手在自己的背后指指点点,指指点点的说着自己那段曾经最美好的回忆……! "从去年夏天我就开始感觉着有点不对头,可咱爹说没事,因为有大寨立根叔在那,她西大寨不敢闹出别的叉子来,可……这还是闹出来了,这也不能怪咱爹他和立根叔哪是一辈子拿信任换来的好兄弟……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点,不用往心上去这样的女孩不值得你伤心难过,大大方方的回家,路上碰上有人问就随口告诉人家:吹了!走吧!等会我回去!" 神情淡定的哥哥坐在那张长长的沙发里,细细的听着自己弟弟的每一句话,那紧皱着眉头的眼神从那厚厚的眼镜片里悄悄流露出来,那表情里除了那莫名的气愤之外再就是那隐隐的担忧了。 离开哥哥的家阿傻独自的又骑上自行车,慢慢拐出那高高的楼道,上了公路默默的朝着家里走去。 也就在他路过前袁村姐姐的家时,他又去了姐姐的家里把上午的一切,又都毫不保留的告诉了姐姐。 "啥?散啦?嫌咱家穷?整整两年了她早她娘的干啥来?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她早说了你也不用这么等她整整两年啊!现在说啦拿着人开心耍着玩啊?不行!找媒人去,当着他的面亲自问王燕问个清楚,到底为啥?嫌穷?嫌穷当初她就不应该答应,既然答应了现在这个岔口上又替出退婚,这不是拿着人寻开心还能叫啥?那两年不能就那么让她白赚喽!她让你等你也不能白等,那逢年过节给她花的那些钱她得一份不少的都给咱吐出来,她娘那个腚的明摆着欺负人呐!该死的玩意!" 听完自己的叙述,姐姐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姐姐的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弟弟的婚事竟然在这个岔口上散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同样蒙受了奇耻大辱,站在沙发对面那茶机的跟前一个劲儿的拿手指着那西大寨的方向,愤愤的臭骂着那个不要脸的王燕。 "行啦!你先别吵了,小君你自个儿先回家,等会我和你姐处理完了家里这些事也一块回去,我感觉着这事……不一般,王燕的背后肯定不单纯就像她自个儿说的那样嫌咱家穷,她肯定另外的还有其他原因,君你先回去吧!我和你姐马上也就回去!啊!路上自个儿小心点,想开点,这种女孩子她也不是你老婆,也更不配做你的老婆知道吗?走吧!" 阿傻的姐夫和阿傻并排坐在那张沙发里,脸色生就蜡黄的他看上去就像是大病未出的人,可那眉目间却深深的隐藏着谁也猜不透的心计,刚才的那番话他便一下说到了点子上。 "嗯!我哥在夏天的时候他就感觉出这事有点不对头了,只是由于爹的原因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要不然……唉!刚才分手的时候我也给她说了,明天我还要亲自去找她,我要有好些东西交给她,也许这些东西到时候就能很容易的解开这中间到底是为什么了……!" 低着头的阿傻坐在那里,渐渐地他开始冷静下来。 "东西?……那你就先回去吧!做好一切准备明天过去!" "对!明天去就对了,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不说清楚了就是不行,不然她绝不会把钱还给你的!真是她娘的啥玩意儿啊!该死的!" "嗯……!" "回去吧!别等了!" 亲情的鼓励阿傻又离开了姐姐的家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一天的那个上午过得好慢好慢! …… 同样的还是那条回家路,那个上午阿傻却走了那么长的时间,一路上见到那些往日的熟人他再也不敢上前去搭话,那些熟人远远地看着悄然一人回来的他,人们的心里便已经暗暗地猜到了八九分,可是他们都是那么不解的注视着,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去问,都害怕自己那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会伤及人的心灵最深处。 "这个该死的天杀的,你嫌俺家穷你咋不早说啊?你让俺孩子等上你整整两年,现在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了,你该死的天杀的人家张店那个孩子那么好,西大寨你该死的天杀的你为啥就这么欺负俺孩子?你活活的耽误了俺那孩子啊……你这个该死的……呜呜呜!" 还在屋里忙着包饺子的老娘,听到自己儿子的这番委屈,她再也忍不住了双手里一边拿着那已经和好了的面,一边失声从那颗善良的心里,平生第一次一边伤心的流着泪一边极度痛恨的骂着那让人恨得牙根都痛的西大寨。 "……去年夏天的时候你哥就曾经给我说过,可我没往心上放……都怪我啊!我早该想到哇!这个害人精!" 年老的父亲他真的惊呆了,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左盼右盼到如今盼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他感觉是自己耽误了孩子的事,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坐在那个破旧的木椅子上他眼神凝重的紧紧的看着那窗外,一时间他就像是感觉着天塌下来了,自己怎么都抬不起头来。 "爹!你别难过,这事不怪你,要怪的话也是我自己没用,我压根就不该等她!等会我哥和我姐夫都会回来,你就别再难过了我真的没事,凭我自己这个长相要想找个女朋友很容易的,你儿子我不怕没人要的,相反怕的应该是她自己才对,爹你说不是吗?" 看到父亲那伤心的样子,聪明的阿傻他赶紧上前极力的开导着,已经上了岁数的他,父亲已经年老了为了儿子的事他真的伤不起。为此阿傻便很是轻松的摆出那副满不在意的样子给父亲看,并且那张英俊的小脸蛋上还露出了那天人们从未见过的淘气的笑。 "小……!" 看着自己懂事的孩子,老父亲再也忍不住那股跟了自己一辈子的刚强,竟然把头一低偷偷的掩声偷偷抽泣起来。 "爹……我没事啊!" "二叔!小君说的是真心话,你用不着这么难过,就凭小君这长相在咱整个县城里能找出几个来?她不跟那抢着要跟的有的是,到时候咱还得用那烧火棍好好地拨拉拨拉挑挑拣拣哩!呵呵!你和婶子就别伤心了,犯不着! 随着声音往外看,说话的正是阿傻的姐夫,在他的后边便是自己的哥哥和姐姐,他们一块走进了屋里。 随着姐夫那一番顺水推舟的话,阿傻的父亲满满的也开始平静了下来。 "我不是为着她呀是为了小君呀!咱孩子不是离了她大寨就娶不上媳妇来了呀!咱孩子那好机会呀……可就是因为她大寨因为等着她给活活的耽误了呀!两年啊整整两年啊!人家那孩子前两天还给小君写来的信呐……她西大寨……这个该死的!我和她没完!她这是纯心的琢磨人啊!" 伤透人心颤颤巍巍的话里,老父亲似乎又回到了他自己年轻时的那股子刚强劲儿上。 "妮儿……梅!她让你兄弟活活等了她两年,她嫌咱家穷,她早干啥来呀啊?她这不是欺负人吗?这个天杀的你欺负俺那孩子呜呜呜!" 眼睛不好的老母亲,一见到自己的老闺女,她再也忍不住的又一次伤心的哭诉起来。 母亲的身体不好,两条腿都是股骨头坏死,腰也在那一年的冬天给家人做饭的时候,被那一堵立在灶台前的土胚墙狠狠地砸坏过,因为他的耳朵不好使平日里就是再大的声音不是在她的跟前她也听不见,更何况当时那堵墙在整个倾倒下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下下来的而是慢慢的一点点倒下来的,那样细小的声音她那里听得见,再加上那双都是青光眼的眼神又不好使,就那样……她被那堵倒下来的墙给整个的斜面的砸在了下边,当时如果不是由于那灶台给硬硬的撑着,那中间正好闪出一条缝隙来,母亲可能就再也爬不出来了……也就是从那之后母亲的身子便整个的成了一个废人,平日里她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的出去串门,只能待在家里屋里、院子里轻来轻去的干点零零碎碎的活,剩下的时间便是坐在炕头上不论冬夏的忙着自己手里的针线活,眼睛看不清便凭着感觉去一针一线的去做,那一双双干干净净的新鞋子,鞋子上那每一个细小均匀的针线步距,灶台前那每一根整整齐齐的干柴,橱柜里那每一个摆放的错落有致同样又刷洗的干干净净的碗碟,那一处不都是出自她那双勤劳的双手?低下头细细的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那双新鞋子,阿傻再也忍不住了,他使劲的扭过身子迈步跑出屋子,眼睛里紧紧的含着那滚烫的泪水失声的嗓子里偷偷的抽泣着,向着自己的房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