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师估计督学快来了,就宣布休息一会儿。这给影子和喷嚏妹妹,单独谈话的机会。女生热情地问:"影子哥,许久未见面了;你好久在私塾读的书?"影子高兴地说:"这两年连转几所学校,前不久才来读私塾;想不到你也读书了,还改名字了。" 女生说:"是婆婆要我读书的;报名时就改成青子莲了,总不能将喷嚏妹妹当书名嘛!我不知道你在唐家老院读书,不然早就来看你了。"影子从荷包内摸出一双五彩蚌壳,"莲妹送给你。喜不喜欢?" 青子莲双手接着,"真好看,在那儿弄来的?"答:"在高岩滩捡的,那里多的是。"青子莲说:"影哥,你好久去我们那里玩?"答:"快了,下月要给婆婆爷爷做道场,我肯定要去。"铃声响了,学生陆续走进教室,女生坐前面,男生坐后面;女老师讲了注意示项,特别交待称督学为:"学台先生。"齐刷刷二十二双眼睛,望着教室门。"…督学来了,头载礼帽,身穿暗花蓝青色锦缎长袍。手拿拐仗,一付闪闪发光的眼镜非常耀眼!陪同督学的人员是保长和两个绅士。女老师示意值日生,一位男生边站起来边喊:"起立!"大家站起来,并齐声喊:"学台先生好。"督学面带微笑,很祥和的样子"同学们好,请坐下。"他环顾了教室所有学生,查看了二排女生的作业,表示满意。他与保长谈着什么…就示意要走!值日生又喊"起立!"学生齐声喊"学台先生再见!"督学扬了扬手说:"小朋友要好好学习。"陪同簇拥着督学走了。女老师总算过了关。幸好督学未查后排私塾学生,那样就现象了。最后女老师送私塾学生返回唐家老院。 一月后,乐天家五兄弟,要给去世的父母做道场。由西淡土出资,因他种的是祖业的土地。每年按收成情况,提一部分存起来,花在过年过节,给老人作祭祀的用度和召开家族会的开消。这次做道场也在此项支取。当五家眷属到齐后,各户不只带齐人口,还带来各种吃的东西。西淡水和西淡火共杀肥猪一条;西淡木带来一担鱼;史春莲,带来一筐豆腐;当然由西淡土做东,其它东西,由他备办,万事具备,只等锣鼓敲响!按习俗做道场分两种:三天的、七天的,即三天赶道场;七天散道场。老百姓都做赶道场,只有粮富发财人才做懒散道场。乐天家当然选择三天。请来五名道士,他们首先在朝门口,挂起了两丈长的白幡,上面绘有人头龙身像。锣鼓刚敲响,孝子都跪着请去世老人灵魂归座。民谣曰:"锣鼓敲响,阴钱万两,前灵请取,后人添香。"前排金木水火土后排眷属和孙子辈。不外乎敬老人善灾,望他们在九泉下尽快消除尘缘烦恼,快快转入来世。也是乐天家阳人向阴人作最后敬孝的表示。 影子对道士,装模作样唱调念经,吱吱悟吾听不懂,就观看挂的万鬼图。什么十二殿?展现众多利鬼。胖官小鬼用铁链将所谓亡灵锁住,送往牛头马面把守的鬼门关,由判官验证是否是勾魂亡灵?恶魂送往各刑场受刑;善魂领一道令牌游十二殿。凡亡灵要上望乡台,最后看一眼阳世界的亲人。立即喝迷魂汤,忘掉亲人。影子一幅一幅观看,奇形怪状的画面,看了毛骨悚然。有砍头宰腰、有千刀万剁、有锯子锯人、有磨子推尸、有火烧油祸…说有好恐怖就有好恐怖。小孩看了要咋舌!影子正看得忘乎所以,青子莲硬拉他去玩。他要她一齐看,她说:"我不看,看了要做梦!婆婆说那些是假的,是人为画出来吓人的。快甭要看那些,走去玩。" 看得很感兴趣的影子,边看边说:"好嘛!让我看完这张吧!" 他正在看亡灵的出路:一条是阳光大道,通向变牛变马、虫子蚂蚁;另一条是荆棘曲折的羊肠小道,通向人间变百姓和变富人。 莲子甭管影子,多么留恋鬼怪图,硬拉起走。去那里?去到了青子莲的小闺房。室内陈设简单明快,窗下书桌旁正好有两把椅子,刚好各坐一把。进门左边的宁波床上,被盖朴素干净,折得较规矩。床对面有个老式梳妆台。最起眼是墙上挂的像片,可能是青莲莲父母的结婚照。莲子从身上摸出一个玉石小压方,边递边说:"影哥,送这个给你,写字压纸用得着。"影子感到这样贵重的东西,不敢要。莲子说:"本来是两个,你一个,我一个,有了它,写字不怕风吹纸!" 影子有些为难。莲子说:"你送的蚌壳我收了,不收我的压方,是瞧不起我。"已看见小蚌壳在精美的手饰盒内、放在书桌显眼的地方的影子,再不好推迟,只好收下了。并说:"我怕这珍贵东西,让你父母知道后,要骂你。" 莲子说:"我设看见过父母,我唯一的亲人就是婆婆。"有些奇怪的影子,忙问:"你父母那儿去了?"莲子说:"他们像啥模样?我不清楚。听婆婆说,妈生下我,就消失了;爸见不着妈,整天闷闷不乐,一年后,也不知去向!我是婆婆带大的。小时候身体弱,老爱打喷嚏,故乳名叫喷嚏妹妹。"听到子莲妹妹无父母,很同情她,影子安慰道:"莲妹,说不定你的父母会突然回来的;不过,现在你读书了,你有同学了,也不孤单了。"青子莲像大人说话那样:"我真希望父母会突然回来,就知足了。影哥,我觉得同学不同于兄妹,有什么心里话,不好和同学说,可是,可以给哥说呀!我感觉你就是我哥。" 当哥哥,要有责任!影子因此说:"当你的哥,隔那样远,无法照顾你呀?"子莲说:"你当我的哥,甭要你整天照顾我,是要你记着我,把我当妹子看待;有机会的活,来看看我。有好玩的给点我。" 影子马上说:"莲妹,有了好玩的东西,一定给你送来。"两个小朋友,虽然是天真的想法,不过,世上童真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所引出的动人故事,确实也不少。 当天晚上,坐在灶门前打瞌睡的影子,听到史春莲和张品姣拉家常,议论东家的好坏!史春莲,气愤地说:"我们那个米老板,最狠毒!事先说好三:七交租,结果偏要二:八交租,还雇佣大力士,跳起足脚车谷子,他把饱满的全拿去了,我们只得点二口粮。这日子不好过啊!"这时,翻了个身的影子,又睡着了。给他盖了一件衣服。又接着说:"要是你大老倌的病好了,日子也许好过点。" 张品姣安慰道:你的丽尔和青尔,虽然是妹子,可不比男娃差!挺能干的;还有聪明的影子,把他养大了,你是有希望的啊!"仍诉苦的史春莲说:"家中还有两个吃闲饭的妹儿,我命不好啊!"本人有病的张品姣,带理性地开导说:"大嫂,想宽点看远点,慢慢拖吧!总会过上好日子的。" 话又说回来,史春莲是能放下心的人,还能顶得住。就话锋一转,问张品姣过的怎样?张品姣说:"我们人口少,生活还过得去。加上东家青八婆,说四六分成就四六分成;她和孙女两人生活,除了每天给她担两挑水外,其它家务事,都不麻烦我们。;只是我患上干病,很难治好。医生都没办法!我只好拖哩!"有见识的史春莲说:"三婶,听说干病能治好。有人治好过的!据说通过挑手心的经脉,只要挑通了,病就好了;还是赶快治好吧!女人得了干病,男人也不喜欢!"史春莲本想说,患了干病,生命难保!临时改成男人不喜欢。张品姣也感到难办,就求大嫂帮忙。"能否给我打听一下,谁会挑干气? 你三弟甭在乎,可我自己在乎!"史春莲说:"金府桥有位陈仙娘,她会挑!你去试一试?"史春莲说的挑经脉没错,可指的方向是仙娘就错了。仙娘能治病吗?这些话被半睡的影子,听得很清楚。他边听边想:自己的家太不幸了,父亲久病难痊愈;大姐织布经常熬夜;二姐干男人的庄稼活,经常累得满头大汗;小妹是读书的年龄,只能干活;本人能读书,如果不努力,是对不起她们的。看来青子莲的婆婆算开明的东家。那些当老板的,一般心都黑!也有个别还像人!影子结交两个富朋友:长生哥有个恶爷爷!莲妹有个善婆婆。 三天道场做完了,给婆婆爷爷烧了不少纸钱。其中有纸做的房子、家具、衣物等,是否老人能收到,反正后辈儿孙是尽了心的。这次道场也没白做,起码使乐天家人大团聚了一次。除金木水火土及其家眷和子女外,还有爷爷的弟兄西钱然和西钱剩及其家人参加。大家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其中西钱剩有些失意:儿子在外当兵,音信渺茫!本来身边有个已成人的童养媳,像亲闺女一样养大,眼看也要飞。连早年主动追他的赵妮,应了爷爷西钱沛的话,太美了难留住。结婚后给他生了个儿子以后,却跟着一个外地人跑了,只好当孤家寡人。再说他养的童养媳:也是一位美丽动人的靓女,姓张名雉姑,跟随公爹长大,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和西秀丽虽然是姑姑与侄女的关系,但是情同亲姊妹;对影子也特别亲热。不过影子,却发现她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母亲叫影子,去检些巴壳叶。他想约青子莲一起去。可是找不到她,只好自个去。去到茂密的斑竹林,他为了不惊飞白鹤,就轻脚轻手向竹林深处走去。走着!走着!好像有人在嬉笑。就躲藏在葛藤丛中看究竟:不看甭知道,一看下一跳!原来是一对男女,正拥抱着嘴对嘴吃鸽儿。定眼一看,女的不是别人?是张雉姑。她披头散发,闭着双眼,任其男人啃嘴!再看男人,更使影子惊讶掉魂!他不是别人?是幺叔西淡土!他紧抱着雉姑,脸贴脸、嘴对嘴,在使劲互啃,那种亲昵劲儿从未见到过,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咧!根本不在乎有人在窃视他们…影子车身转去,仍悄声静气离开了他们。这种事,对八、九岁的孩子来说,是懂非懂的!只本能感到,不声张为妙。也无法、也不能向谁说!就急急忙忙在相反的方向,捡了一些巴壳叶,交差去了…… 始终未找到青子莲,就跟着母亲回到天灯湾。参加祭祀道场的场面,还未消失的影子,又接到舅父史春才的通知:要给外公外婆做道场。他这时才想起,外婆和婆婆几乎是同时间内死的,故做道场也相近,就不奇怪了。理所当然跟随母亲去到舅父家。二姨和三姨还未赶到,没多久,她们也到了。舅父将做道场的规模、场面和过程,如何安排作了介绍。因他早作了打算,一切开销和该备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加上史春莲、史春燕和与史春碧也带来不少吃的东西,可以说万事具备,只等道士敲锣鼓响念经了…见两个姨娘来了,请安、见礼很周到的影子,受到姨娘们的夸讲。当道士将锣鼓敲响后,史家三姐妹,反而觉得无事可做。超度念经是道士的事,有三天时间,就让他们去吹吹打打吧!乐得莲、碧、燕三人好摆龙门阵。很少到舅父家玩的影子,对三心寨史家湾的小朋友不熟,不好意思找他们玩。就乖巧地守候在母亲身边,所姨娘们拉家常。她们三人中,数二姨最喜欢说话,从娘家嫁出去至今,把她经过的事,全吐为快。真有满肚子伤心事: 史春碧是最具有追求新生活的人,她嫁到越江场关家。关姨爹名建康,是一位能说会道的,精明能干的小伙子;不安于乡场生活,他的目标是去西京市。利用自个的小本钱,东拼西凑,购满一挑鸡鸭蛋,挑着去到西京市。通过一翻奋斗,逐步有了自己的铺面,专门推销各种家禽蛋类,成了小有名气的"关蛋行"。为了省钱雇佣帮手,写信叫史春碧带上儿子去西京。屈蹲鸡窝的金凤凰,早想飞。当听到叫她去大城市,她高兴得忘乎所以,要把全部家挡变成钱。包括几间街房!这消息被史春才听到了,立即赶到越江场。不准二姐卖街房!史春碧十二不高兴,说出了她的心里话"我打算不回这个鬼地方!留着房子给谁住?"史春才仍坚持不能卖!"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把房子留起,及或无人住,就是倒塌了,地基还在。以后关建康的子孙,落叶归根或者返家祭祖,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史春才说得二姐不吭声,又说:"大城市的生活像水上的浮萍,如果能飘到避风的港湾,可多安静几日;如果飘到急流险滩,会被恶浪冲到求生不能,求死无形的旮旯暗角儿去。"史春碧想:听人劝得一半,何况是自己的亲兄弟。在苦口婆心地劝告下,就依了史春才的意见,留下了街房。不过,所有坛子罐子,木器家具全卖掉处理了,实际上也只剩下空房一座了。她把门上了锁,牵着关二娃,喊了两个扁担挑行礼,去水月寺码头乘去西京的木船。 顺陵江去西京,几乎是木船。史春碧找的船,实际上是居家船。船老板姓谢,两爷子,媳妇和孙女,船是他们的家产。船老板见乘客是母子俩,就安排他们与媳妇孙女住后仓,及尾舵。父子俩住船中央。睡觉时才安铺。史春碧自我介绍后,向女主人打听称呼?女主人答:"我丈夫谢耿之,老爷子谢江河,就喊谢老板。我娘家姓帅,我叫帅青春,就喊帅妹及可。女儿谢花…帅青春乃跑江湖的人,对关二娃大大夸奖,使史春碧高兴不已,还标榜说:"老大不丢的话,比二娃还强!" 午饭后,起锚开船。顺陵江河面宽,急流险滩少,乘下水船很安全。谢老板掌舵,谢耿之和帅青春推船,行船速度相当快。谢花和关二娃玩,见到两岸的风景,不时发出童声欢笑。当晚在沿口靠岸下锚。第二天歇七巧街码头。第三天在南京湾停船。谢老板宣布休息一天。天刚亮谢江河牵着谢花去两江市,说去办货。史春碧在船上无事,又怕关二娃在船上摸东攀西,出了向题难办!干脆也上岸游玩一下。听说南京街有座叫什么钓鱼台的古庙?去看看也消磨一些时间。走了好几个弯拐路,终于看到了古庙。庙内除了几尊泥菩萨外,就是残缺不全的碑文。只有庙旁的大黄葛树,还高大茂盛,有些阴凉。母子俩就坐在石头上休息。游人很少,觉得很无趣。就去小街看热闹,东游西窜了一阵,二娃闹着饿了,只得去吃了小面。母子俩感到玩累了,就回船上休息。上船后发现有人,那知就在这时,从船尾帘子内,发出男女的喃喃声;而且动作很大,把船都搞得摇晃起来,尤其男的还放肆地发出:"啊!啊!啊呀!"的吼声!原来是谢耿之和帅青春,趁老爷子带走孙女和客人母子都上岸之机,弥补夫妇正常的好事。也难怪大白天玩这种事?夫妇正当壮年,男壮如牛,女当青春;晚上被客人分开,只能找机会行事。史春碧是过来人,听到这种变调声音,知道是碰上了鸳鸯戏尾。关二娃是小孩,听到这种怪里怪气的声音,被吓坏了。她拉着神魂未定的关二娃,转身又上岸。他向:"妈妈,他们怎么了?好吓人罗!"史春碧顺口说:"他们病了!"不过,她心中直叨咕:大白天遇到这般浪荡事,是不吉祥的预兆。为了避开不吉祥的想法!就自找理由排除,是因乘船才分开人家;人家不得已,才在白天弥补,甭属不吉利的范畴。史春碧找到了解脱理由,担心的忧虑也释然了。去称了二两花生,安抚关二娃。为了消磨时间,坐在江边数过往船只。好不容易才挨到晚饭时间,以不寻常的心态回到船上。谢老板和谢花已回船了!关二娃一上船就拉着谢花说:"小姐姐,你去那儿了,你爸爸和你妈妈,中午病了。你爸爸病得不轻,还啊!啊!的叫唤!"谢花说:"他们好好的,没生病呀!"史春碧赶快拉二娃去洗手,有意叉开。帅青春顿时红了脸,中午做那种事,被外人知道了,好难为情啊…… 第五天到了小西京;第六天到了西京通天门码头。只是"关蛋行"在散漫沟,不知上岸后,走那条路?谢老板说:"你只说到西京,没说在散漫沟下船;其实我们是经那儿过的。可惜是上水,船不方便走上水,只能劳驾你多走点路了。"史春碧付了船钱,与帅妹告别。喊了两个挑尔师运行李,爬上通天门。在船上看西京,多是吊脚楼;在通天门看西京,是高楼大厦,可以说,到了另一个世界。只见宽敞的马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看得眼花缭乱,去"关蛋行"该走那个方向?一筹莫展的史春碧,被一位刚从散漫沟来通天门,摆地摊的皮匠师傅,碰翻行李包!皮匠边扶起行李边道歉:"嫂子,对不起。你这么多行李,到那儿去嘛?"答:"关蛋行!"皮匠热心地说:"关蛋行好找,我刚从那儿来。你雇辆黄包车,先到散漫沟,一问便知。" 史春碧谢了皮匠师傅。招呼一位年长面善的黄包车夫,他很热情!先把行李放在踏板上,安排母子坐好,问道:"上那儿?" 史春碧惊了一跳!去那儿都未说,就上了人家的车。太愚蠢了嘛!忙说:"散漫沟关蛋行。"车夫拉车就走。其实史春碧大可不必自责,上车前和上车后,说到那里都一样。关二娃最兴奋,他在越江场,只见过骑马、坐轿和坐滑竿。没见过坐车!现在自己坐车了,心情当然不一般。不过,那些大车、小车自动飞奔,更带劲…由于是下坡路,车夫跑得飞快,左拐右拐,不一会儿就到了散漫沟。车夫跑得快不说,而且神奇,他对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坐车人还不知到了那里?就到了关蛋行。史春碧不识字,怎么知道已到了呢?因为她看见了,前面店铺内摆满,大篓小篓的鸡蛋。黄包车刚停稳,从店内快步走出一位白净瘦高汉子。笑嘻嘻来到车前,双手抱下关二娃,并高兴地说:"终于把你们盼来了。"迅速卸下行李,付了力钱,引母子二人进入里屋。夫妻相见非常兴奋,要不是儿子在场,早抱着丈夫亲热撒娇了。关二娃只顾玩耍爸爸给他的不倒翁。史春碧的眼睛从丈夫身上移开,才看清卧室不大,除用凉扳搭的大床外,其余东西是:小桌一个、方凳两根和竹箱子两个。关建康说:"春碧,你幸苦了,快去厨房洗帕脸" 厨房在后院,是用楠竹搭架、牛毛毡盖顶的捆绑房子。而且还是与邻居共用的厨房。当然,不能与家乡宽大的厨房相比。大城市有这样的简易厨房,已属了不起了。经过一番收整,总算安顿妥了。史春碧才向丈夫说:"建康,接到你的信,忙着处理家务;除房子留着外,其它东西都随我来了。所以耽误了一些时光,才晚到了几天。"关建康说:"想得周到,在西京生活很不容易,你慢慢会知道的,能找口饭吃是很难的。" 在这种情况,史春碧能来过团聚生活,对关建康来说,实属不易,所以他高兴。现在有了帮手,可以多进货,扩大规模,定会多赚钱。才能过上像样的小老板生活。 关建康白手起家,能创建起自己的"关蛋行"是他的骄傲,因此,他特别珍惜。他是从丙子年大天干后,从越江场走出的,当年天干三年,偏偏越江地区,与其它地区不同,下暴雨,洪水淹没越江场,街上可行船。关建康不干心在一贫如洗的家中挨饿,就捆紧裤腰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收集到一挑蛋,自己挑着,一步一步数石板,花了四五天去到西京市。就靠这挑蛋,背井离乡,丢下妻儿,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拼命赚钱。因为有了钱,才能和妻子儿子团聚。他凭年轻、脑筋灵活,每天一早去码头,收购从船夫运来的鸡蛋,又在当天,走街串巷,推销出去。出手越快,坏的蛋就越少!赚的钱积少存多,不断进钱,收入可观;加上他买蛋有三勤:脚勤、嘴勤、周转勤。往往进出蛋比别人快。而且他有固定出售点,定时定量向公馆和饭店送蛋。发展到在散漫沟建起了卖蛋基地。关建康选择散漫沟为基地,是因为那儿的乡下人多。单是家乡人就有几十户。家乡人不仅喜欢买他的蛋,还经常帮助他给家中的妻儿带信和带钱。 关建康自己开设店铺,多亏朋友帮助。当他积的钱到能买铺面的时候,很快有人告诉他散漫沟有个纸蜡香铺要出卖。该店老板是下江人,急于甩卖店铺要迁徙。经中间人讨价还价,加上内室,报价比关建康核计的,还要少。也就是说,买妥后加上开销,还有剩余。他花钱买活管房、管税、管电、管水等地方部门,办好了一切过户手续。取得了房产权归关建康私人所有的权利,而且还得了有政府盖了印章的房管证。因此,关蛋行也正式在散漫街存在了…关建康将史春碧和关二娃接来后,无论人气或生意场上的势气,都对关蛋行有利!关建康准备将关蛋行,再扩大发展一步。可是,日本鬼子对中国发起了侵略战争!西京市虽然是大后方,日本强盗仍然经常派飞机来西京市,偷袭轰炸骚扰。头几年次数少些;后来轰炸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在一天中,要来轰炸几次。频繁地跑警报,搞得市民不得安宁!关蛋行也无法营业。因为警报一响,警察只管将老百姓,赶进狭窄漆黑的防空洞,不管店铺留不留人。反正见人都撵!关蛋行只好关门。要躲警察宪兵,关建康有法应付;但是,地痞流氓的骚扰,最难躲过!他们三教九流都有。想对付三教九流,更是难上加难。关建康做生意算精明的;但是,无靠山臂膀的关建康,在对付地痞流氓方面是吃尽了苦头的…由于日本侵略!和地痞流氓的猖獗!关蛋行不得不倒闭。 三张嘴要吃饭,关建康没别的路,只能干老行,挑起鸡蛋,走街串巷,赚取微簿利润,养家糊口。冬天稍好一点,夏天从蛋贩子手中批发来的鸡蛋,要是出手慢了点,被炎热烫过的蛋,一夜之间,蛋清和蛋黄都成了水桨浆。鸡蛋坏了赔本不说,人可吃了大亏。由于劳累过度,关建康病了!起初还以为是中暑,在药房买了清热解毒片服下。可是,没生效!反而发烧不止;又以为得了重感冒,找了些发汗单方:姜汤、酸辣面,强行吞下。发汗结果,高烧仍然不退!病情加重,再拖下去,是不行的呀…史春碧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出于无奈!不得不典当了店铺;留下内室居住。专门请来老中医把脉,看了舌苔,摸了额头,初步诊断为伤寒!怎么了得!再不送医院,就无救了。可是,卖店铺的钱,已用去一半。要去医院,昂贵的医疗费尚差不少。怎么办?最后是看关建康的朋友了!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史春碧不忍看着,蔫搭达的丈夫就这样死去!放下面子,去找关建康的朋友…一些讲义气的朋友们,不仅支助了钱,还相约去医院看望了关建康。医院的洋医生,进行了详细检查。直摇头:"嘍!嘍!是伤寒。拖得太久了,无法挽救了,快抬走吧!"还没抬出医院门口,就断气了。史春碧哭得死去活来,幸亏朋友们的打点,才将关建康火化归天。 家庭的支柱倒了,这个家已散架不成其家了。史春碧也躺下了,与其说她病了,还不如说她怄过头了。关二娃是八、九岁的孩子,除了每天到处去玩,对家中的不幸,是懂非懂?甚至吃饭也不归家,话说回来,回家也无饭吃;三餐饭已不存在。史春碧想起了就弄点吃的!未想起就难得弄,形成了有上顿无下顿。因此,这个家总是冷飕飕的。有时,关二娃玩饿了,就闹着要吃的。才不得已,煮点稀饭或下碗面过一顿。朋友也稀了,偶尔来一个,对孤儿寡母安慰两句,放下两块钱给二娃买并吃。到后来,朋友一个也不来了。日子稍长,史春碧漂亮的脸蛋,也随着艰辛岁月而消失。能说会道的口才,也变得咯咯巴巴迟钝起来;剩下一付皮包骨的身躯,在萎靡中变弯曲。说得直接点,成了二世人。关二娃虽然白天出去玩,晚上还知道回家。早晚能给行动困难的母亲打瓶开水,想要什么,关二娃有本事买回来。隔壁婶子有时过来问候一下,好呆送点吃的。看到可怜的人,只是叹息…史春碧清醒后,感到纳闷!在她昏迷卧床这段时间,没听见拉警报?也未跑防空洞?婶子才告诉她说:日本鬼子投降了。 史春碧久病难愈,孤儿寡母无一点生活来源!屋内找不到可卖钱的东西,除了等死,别无出路。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西京当局,为街头无数难民,定时散发赈灾稀饭。关二娃每天排队去领赈灾稀饭,发稀饭的大叔,已认识关二娃了。能在他的碗内,多舀点稀饭。母子俩靠赈灾稀饭,才免于被饿死。后来有一天婶子告诉她,西京当局,为了疏散难民,凡有家无路费的,可登记领路费。史春碧在西京无依无靠,在朋友帮助和指引下,领到了母子回越江场的路费。有了路费,史春碧将内屋也典当给店铺老板。老板心眼好,还多给了一些钱;使史春碧和关二娃不至于太狼狈。母子俩告别了隔壁婶子,去散漫沟码头,乘木船返回越江场。 上水船相当慢,主要靠纤夫一步一步拉着船前行。史春碧反正好静,船速快慢对她不太重要;至于关二娃懒管他,随他跟着纤夫玩耍。只要不丢掉就行。在船上生活了半个多月,总算到了水月寺码头。船老板只收了一人的船费,免收关二娃的费用。在码头雇了滑竿,骨瘦如柴的史春碧连同行李,不足一百斤。两个轿夫抬着轻飘飘的乘客,跑得飞快。好在关二娃是爱跑跳的孩子,跟着滑竿跑权当跑着玩。中午时候,到了越江场。暂去三妹史春燕家歇脚,姊妹重逢抱头痛哭…… 史春碧见到三妹,才感到再生有望。思念亡人逐渐淡漠,慢慢能吃能喝了。她本来没有病,只要不再想关建康,身体很快就恢复健康。史春燕见二姐的病已好,身体已复原,才告诉她:"因连下暴雨,河水猛涨!你家房子地基浸水,基本倒塌,只剩下部分木架。"倒霉的人,老遇倒霉事。真是屋漏偏遇连二雨——背失倒顶。史春碧虽然身体复原,但是,思想还相当脆弱。只因丈夫的死,已把她怄糊涂。她只记得自家的房子已卖,那是西京的店铺。而对越江场还有街房,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眼看着倒塌的房子,才想起弟弟史春才,劝她不要卖的街房。触景生情,不看则已,看到好不惨然!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又想起关建康夸她留街房是想得周到,更伤心痛哭!史春燕劝道:"二姐,不必伤心,我看不要紧。大部分木架还在,找你钱妹夫买些瓦,添点木梁,修整后照样能住。"史春碧仍悲戚地说:"我的命真苦,既死夫,又倒房,今后怎么过啊!"说话之间,关建康的弟弟关建山路过。就向前安慰道:"嫂子,你和二娃回来就好!我听哥哥不幸病故,真苦了你。不过,你是我们关家的人,修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 史春碧听到关建山要给她修房子,憋着的心顿时感到宽敞起来,马上说:"建山弟,能帮助修房,使我感激不尽;虽然你哥去了,还有你侄儿关二娃在,他长大后,一定要报答你的。"关建山爽快地说:"一家人甭说两家话,趁天晴,明天就动工。"修整房子的事就定下了…房子很快修复好了。史春碧只管了帮忙的人吃饭,给他们工钱都不收。从此,母子俩有了栖身之地。平时靠摆小摊,给别人洗补衣服,得点辛苦钱和关二娃相依为命…… 二姨的故事听完了,外公外婆的道场也做完了。史春莲带着影子和小妹,回到了天灯湾。西淡金的病仍是老样子!不过,他吃的三样东西不可少。每三天一付药、一斤猪肉和每十天,吃一升糯米酿的甜酒醪糟。出多进少,长此以往,底薄的家业,已亏空于溃。现在唯一的收入,全靠史春莲纺沙、喂猪和西秀丽织布,获得一点收入,给病人准备老三样…有能耐的史春莲,生活再困难,仍然坚持让影子上学。过得自由自在的子影,和西辉元天天去上学。老先生对差生管得很严!只是对影子放得较松:能自觉读书、自觉背书、自觉写字的学生,老师是喜欢的,放松点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西辉元却实无心读书,把读书当成负担。往往在头天背熟的书,第二天忘得一干二净!新书在他手中,不到半月,已成了刷刷,将他管严点,也是理所当然的。老师对付他:训、骂、打手板,样样始过,就是不生效。只好天天站在老师旁边读书!这不是为难他,主要是他一坐下就打瞌睡。直到勉强能读通课文,就放他写字。老先生对他还不放心,每天还要他讲清上课内容,并打算做些什么?如果编造谎言,不自圆其说,才算过关。尤其夏天,怕他下河洗澡,就在他腿上写个"勿"字。一般是放午学写上,下午上学时检查。见其他小朋友在水中,玩得欢乐的西辉元,忘了自己是受禁之人,也跟着大家下河洗澡。那知老先生不见西辉元腿上的勿字,受罚被打了屁股!可是,影子在大热天,是要下河洗澡的。怕受禁人去告发?就出主意在勿字上,涂上青桐子油。被涂了油的勿字,水不易洗掉。小人鬼点多,那儿学的?这是他看见父亲用桐油涂水桶,得来的启示。青桐子遍坡都有,随便摘一个,将蒂掐掉,清亮的油就流出来了。从此以后,西辉元天天都能和大家洗澡了。再没被发现过。不过,影子辜负了老先生的教诲!何况小朋友下河玩水,是多么危险啊! 夏天过完,秋天到来。温和气候是蚊蝇细菌繁殖最快的季节!要是出现传染细菌,蔓延的速度也相当快。先是西辉元,请病假。他不吃不喝发低烧不退,无精打采,想睡觉…经医生诊断,是出麻疹。先以为是感冒,差点回转去了;后吃了发麻疹的药,才将红疹发出来,很快就好了。听说麻疹是传染病!果然如此,西精灵、小妹和邻居吉辣子、莫巧尔、胡秀姝也陆续出麻疹了。史春莲说:"影娃子是天生的,不会出麻子。"不久影子,也感到乏力了。西秀丽看了看弟弟说:"说不定影娃子也是出麻子。" 史春莲听到,不敢滞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不敢坚持天生、地生之说。她急忙运用红纸,卷成小筒卷,点燃后的明火,去照影子,全身上下都照了一遍;她这种照麻疹的方法,又出至何师之口?影子被照过后,确实安安静静睡了一夜。第二天他脸上、全身都冒出了红点点,大家略微才放心。这下可不得了!天灯湾一带,几乎小孩都出麻疹了。床上躺着的,基本是出麻疹的小孩。其实这种传染病,只要保养得好,注意调养,只休息六、七天,就自然痊愈。 麻疹风波后,影子照样上学。有一天,家中来了客人,是一位英俊的青年。他的额头宽花间高,鼻梁很高有轮廓,面带微笑;头戴礼帽,身穿阴丹蓝长衫,脚穿咖啡色尖尖皮鞋。这身打扮,把高大的身材,衬托得更潇洒悠长。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是大城市来的人。他正和西淡金摆龙门阵!西淡金精神非常好,显得特别高兴。平时总是躺在床上,今天破例坐在凉椅上。见影子放学回家,就喊过去介绍说:"快来影子,见见严大哥!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刚从西京回来,多向他学习点。" 严大哥拉着影子说:"我叫严香寺,你是影子弟弟,才放学回来?挺不错的小伙嘛!"没吭声!只向客人做了个鬼脸,跑进里屋。被西青尔拉住,耳语:"那位严大哥,是给西秀丽,介绍的对象!你要对他有礼貌。" 他看见,大姐在梳妆,从镜子中看出,大姐满面春风。还特别穿上她最喜欢的,葱色棉布衣服。母亲在煎豆腐,并指挥西精灵,怎样烧火…中午做了好几个菜。拥着客人,高高兴兴吃着饭菜。严大哥接酒的姿势,特别好看!右手端着杯子接酒,左手四指伸直,竖直的拇指略弯曲,指向酒杯;表示对尊酒人的谢意。只见母亲不断住严大哥碗里掐菜,每掐一次,严大哥都用手势表示感谢。动作既美观又大方!介绍人姓朱,雅号"猪奶奶"。据说她的奶特别多,是母亲的好朋友。她给西秀丽介绍的这位对象,没有渗假,对得起朋友。所以,母亲也往猪奶奶碗里夹菜。直觉告诉影子,西秀丽的婚姻成功了。饭后,严大哥特邀影子,去后院玩。细问读的什么书?还将随身带的自来水钢笔送给影子。读书人最喜欢的是笔,而且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笔,真是受宠若惊!喜出望外。可以想象得出,读古书的人,收到现代的洋礼物,是何等心情…严大哥耐心地教影子,使用自来水笔,大拇指和食指将钢笔靠在中指上,笔尖略向前,笔杆向后倾斜;不像用毛笔写字呈垂直状!教会用钢笔写字后,又讲了如何打墨水的要领;下次带墨水来。最后,还说:"钢笔适合记笔记、写日记;练习写字还是用毛笔最好。" 从心底里喜欢这位哥哥的影子,还是第一个遇到的,关心他读书写字的人。严大哥将礼帽戴在影子的头上,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自从严大哥来家以后,全家人都喜颜悦色,父亲的病也好了四、五分。尤其西秀丽,更是心花露放!嘴上不说,心里可乐啊!她一反平时沉默寡言的常态,笑颜常开,语言多了,也能听到她的歌声了。她唱的歌可好听了,音调自然,歌声很感人…她仍然天天织布,不同的是,她抽时间绣花!不是给别人绣?是在给自己做出嫁的准备。丝线用完了,就去芭蕉湾幺叔那儿拿。每次去必找雉姑,探讨绣花的奥妙:绣蝴蝶,怎样绣出飞的感觉?绣鸳鸯,为什么重彩绣在雄鸳鸯上?素色绣在雌鸳鸯上?绣金鱼,为啥在眼珠上做文章?绣梅花与绣桃花,区别何在…总之,乐天家的蜀绣技巧,在西秀丽身上,多少还有点遗传因子。每次西秀丽,从幺叔那里回来,不是带沙胡豆!就是带红苕暴根!而且指明是给影子的。不需要问,就知道是雉姑给的。略懂事的影子,尽管是小孩,却心里明白,雉姑在打幺叔的主意。何况幺叔抱着雉姑吃鸽儿的场面,在童儿心里是不容易忘的。 事实胜过雄辩!相隔不久,西淡土特请西淡金去喝酒!本来幺弟请大哥喝酒并不奇怪。可是,奇怪的是:西淡金喝酒回来,不像发病的样子?倒像生气的样子!早知道的影子,猜想可能是幺叔与雉姑,东仓是发!经史春莲再三追向,西淡金才从口里挤出几句话:"哼!西淡土要讨小了,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什么人?想占两个婆娘。这是乐天人家的堕落!反了!反了!" 史春莲听后,不相信?五林子是有妻室的人呀!而且有儿女了。他的妻子谭春花,还年轻漂亮呀!谁不夸她楚楚动人!何况是谭传俏婆婆,亲自给他选的呀…当然,张雉姑更吸引人。更年轻、更漂亮、更能干、更大方,一句话,更使西淡土喜欢…西淡土乃是做丝线生意的人,和女娃尔打交道是常事,形形色色的女娃子,他见过不少。在众多的女色中,都不及雉姑的自然美;何况得来毫不费功夫。产生了移情别恋的他,早对雉姑垂涎欲滴。因此每次借络丝线,故意将丝线牵到雉姑闺房窗下,便于与雉姑眉来眼去…张雉姑也是有心计的人,从当童养媳起,虽然公公西钱剩对她像亲闺女那样周到,奈何外出当兵的未婚夫君,不知死活。已从小姑娘等成大姑娘了,还无音信。不可能一直等下去的她,当然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所考虑。可是,整座芭蕉湾除西淡土能与她般配外,找不出第二个他了。可以想象,沾花惹草的西淡土与瓜熟蒂落的张雉姑,本来互相都仰慕对方,长此以往,不勾搭上才怪! 史春莲只认为不可能,没料到男女之间情缘关系的变化。加上西剩九对张雉姑疏于管教,实际也不忍心管教。他本人失偶多年,长年累月甭喜欢呆在家中。不是在江边捕鱼,就是坐冷酒馆。就这样被西淡土钻了空子。由于西淡土长期与红颜粉脂打交道,已由乐天人蜕变成花蝴蝶了。在自家院内,出现了鲜花,那有蝴蝶不采花之理。西淡土趁西剩九外出,又沉醉在冷酒店之际,乘虚而入。睃无他人潜入雉姑闺房,把闺房变成他们的伊甸园,干着偷吃禁果的勾当。话说回来,像西淡土与雉姑的偷情艳史,在乡村鲜是少见的。为了避免族人和亲戚朋友的谴责,他俩采取戏剧性结合方式,以假私奔进行旅游结婚。乘着勇往直前的爱恋之舟,去到想往的幸福彼岸。他俩有情有义、有胆有识、不怕唾骂、不顾未来、两厢情愿,去到后龙城。在北街找了一家,比较冷落的旅店潜伏住下,度够蜜月。 西淡土安排好雉姑后,像无事一样,仍然露面在越江场做生意。而且利用这段时间,对结发妻谭春花,表现出特别的恩爱,稳住了后院。可怜西剩九,还到处去找他的儿媳妇。没办法?剩九公只落得丢儿失媳、孤身一人的凄凉下场。不过,他不诉苦、不求人、完全凭退伍兵的勇气,拖着残废的身子,不声不响,仍然未放弃,找寻他一手带大的女儿,也是尚未圆房的媳妇。他走遍乐天寨、走遍东牛坝、走遍龙洞水、走遍金府桥,没有发现雉姑儿的影子。他喜好酒,而忘了吃酒;他不哭,阴到怄!还是今天接昨天地找下去…… 西淡木得到张雉姑出走的消息,急忙告诉西淡金:"大老倌,你看怎么办?雉姑不见了,害得九叔像丢了魂似的,成天到处找。" 西淡金说:"二林子,甭碍事。雉姑飞不远!丢没丢?你去问幺兄弟便知。" 果然不久,西淡土带着张雉姑回来了。西钱剩见雉姑女儿回来了,说有多高兴就有多高兴!既打酒割肉,又请客庆贺。就在这个父女团聚的庆贺席上,但见痴男怨女,双双跪在西剩九老人面前,又是叩头又是赌咒发誓,要供奉老人一辈子。西淡土说:"九叔,我代表张雉姑向你保证,你就是我们的亲爹。今后你的吃穿用度,由我们负责,请你成全我们。"酒席上突然出现不成体统的,狗男女的自白,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客人想劝西剩九不好劝;想骂两个孽子妖女也不行,只是面面相觑!不过,客人都是邻居的大伯大婶,不会拉下脸孔管人家的家务事。更不会指责西淡土和张雉姑。在座只有西钱然能教训他俩,他是乐天家老辈子。可惜他是茶壶内装汤元——有货倒不出!搞得这桌庆贺酒,不欢而散。本来还有一人可以说话,但是,早被西淡土和张雉姑所藐视,她就是谭春花。当她知道丈夫背叛她另有所爱时,除了乱吵乱骂、嚎啕大哭外,没有什么良策!能够挽回丈夫纳妾的行为。谭春花骂够了,也哭够了,最后只是、也只能是她为大!张雉姑为小。在人前谭春花是有面子的!而张雉姑是抬不起头的。 张雉姑曾经虽然是高贵的牡丹,但是牡丹一旦被采摘,再高贵也成了败枝落花!在依靠男人的时代,只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是自愿甭是强迫。当小婆子无关紧要,只要能过日子就行了。同时,肚中的乐天小子,总算有了归属。都说风流韵事,有钱人家才有;其实,像败落的乐天人家,也居然出现了。不过,西钱剩毕竟是有血性、有骨气的汉子!,挺硬气的老头汉子!根本不愿意当什么亲爹,也不需要别人的供养,更没有认西淡土为儿子或女婿;还是自立门户,能找一个就吃一个,找得多就吃得多,找得少就吃得少,仍然喜好酒,和冷酒馆很投缘。活得自由自在,不与人往来,过着不失人格的潇洒生活。 张雉姑有了归属,甭再像野雉姑满天飞了。当小婆子成了事实!她毕竟是良家女子,心底善良,就主动劝西淡土善待谭春花!原配要像原配的地位,不要只喜欢新的嫩的,厌恶旧的老的!她当了大婆子,应该给她名分,要像从前那样对待她。张雉姑说得出,也做得到。她为了长久过日子,少扯一些内皮,要求西淡土在生活习惯上,作些调整,给他约法三章。西淡土本来是随和性男人,从小受谭传俏精心培养。说穿了是听话的丈夫!何况谭春花是母亲给他选的,颇有姿色,西淡土仍然喜欢他的结发妻。他顺从娇妾的安排:单日子跟妻过!双日子跟妾过!能过上平平安安的穷欢乐的日子,也是何乐而不为的生活情趣啊!西淡土在原宅旁边,又盖起了两间茅草房,由雉姑居住。这下好了,西淡土天天有新鲜饭吃,有妻妾拥抱。不过,他找的钱总是被谭春花挤去;其实西淡土是跑江湖的人,要给张雉姑留供奉并非难事。他常常在妻面前为妾打埋伏,就是谭春花知道,也奈何不得。一家人两家过,居然也能和平共处,生活过得相安无事。 只知道对雉姑有好感的影子,并不懂得雉姑做小老婆有什么过错?可是,雉姑成了舆论中的舌箭靶子,很有点为她的处境不平!族人谴责雉姑比谴责西淡土要多!雉姑被勾引,反成了勾引男人的罪魁祸首:什么狐狸精呀!讨口袋狼呀!、妖精十八怪呀!种种贬人的帽子,都往雉姑头上戴!再难听的话要雉姑去听。凡遇到金木水大土家族的红白喜事,都不准张雉姑参加。最伤心的是,因西淡土耕种先祖留下的土地,祭祀先祖的开销和东道主,由西淡土担任。只要是金木水火土的妻室儿女都能入席,唯独不准张雉姑入席。这件事受刺激挺大的影子,他在吃祭祀宴席的过程中,有不一般的反常举动,只吃毛毛菜,大家按数吃的正菜、荤菜,他都另碗留着。其他人还以为影子在打杂包,好留着下顿吃。结果他端给雉姑去了!感动得张雉姑,抱着影子痛哭。这一举动感化了乐天家人。本来同情雉姑的大有人在!只是甭敢违背家规。西淡金是乐天家的家长,在祭祀先祖聚会中,他是有权威的。他说:"家规被九岁童子打破,是该改变了。张雉姑也是良家女子,既然生米已做成熟饭,成了乐天家人,从今后,对她一视同仁吧!"还有什么说的,西淡金的话,顺乎情理!至此,张雉姑才敢抬头,才获得了做人的权利。因此,她对影子有着特别的亲切感。 冬天到了,就在西淡金满五十三岁那天,影子最小的妹妹,生不逢时,呱呱落地了。由此,西淡金五女祝寿正式登堂。史春莲与婆婆谭传俏,反其道而行之!婆婆五子登科;媳妇五女拜寿。乐天家登科无影,拜寿是不成问题的。西淡金过生日不久,其长女西秀丽就要出嫁了。西淡金虽然生病,但是对大女的婚事决不苟且。嫁妆由他亲手精做,三层檐子的乐天床,立柜、抽提、箱子和洗衣盆,适用木器具全。运用他毕生精力,在木器上塑造了:龙凤成祥、喜鹊闹梅、百花争艳等等。他将石膏粉拌油胶水搅成乳桨,放入猪尿泡内,从小筒管挤出,在图案上涂成双线;然后在双线中间上金粉。装饰出来的嫁妆,如此金光闪闪…正式婚嫁那天,下着小雨,贺喜亲朋很多,坐满二十多席。农村有个习惯,平时都忙各自的活路,很少往来,凡是那家嫁女娶媳妇,再忙也挤出时间,进行祝贺。同时,也借参加贺喜宴会,攀亲会友,大家聚在一起,交流!交流!述诉旧。乡亲对西般师傅嫁女,祝贺!贺喜!是理所当然的。 送亲客是史春燕和史春才,当然送亲客是影子。严香寺家,宾客满座,负责陪客的人,很懂礼数,对几位送亲客:三姨、舅父和影子,服侍得很周到。使送亲客没什么陌生感!当然,这是严香寺,事先周密安排,使喜酒办得素雅有致…当晚,送走闹房人之后,新人俩,平时可望而甭可及的情感,突然升温暴发:一个是储情已久的俏哥;一个是含苞待放的鲜花。勿需客套、牵手潜帐,款曲备至。可以想象,新人俩在办喜事过程中,是多么劳累!一旦埋卧香枕,很快蜜梦缠身。那知讲究的锡制油灯,经不住连续高温的考验!因结婚是不熄灯的,油和灯草混燃,产生高温,将锡制灯化为乌有。早晨新人起床,不见油灯,抽提上只留下一个圆锡饼。讲迷信的农村人,都暗自嘀沽:严香寺要遭灾难,怎么会在结婚之夜,长明灯熔化没了呢?知趣的乡亲压根不提此事。 严香寺和西秀丽,结婚后感情很好,过得相当和睦。西秀丽三天两头要回娘家看望父亲,西淡金的病情暂时得到稳定;严香寺没有忙着去西京。一方面在家度蜜月;另方面在家也闲不住。他不愿意坐吃山空!想跑点转手生意,起码可赚点力钱。就与舅舅史春才合伙,挑鸡蛋去昌州换红糖,去回都有力钱和差价可赚。有了收入,也就把去西京的日期拖下来了…越江地区的地头蛇,知道严香寺从西京回来,又在做转手生意,可能有搞头。想敲诈一笔钱!就串通保甲势力,以拉壮丁为由,纠集警卫班二十人,将严香寺的家围住。由警卫班长危贤峰出面,敲开严香寺的大门。严认识危贤峰,他是有名的危险凶!就放他们到堂屋落座。危贤峰发话说:"对不起!国军要招兵,要么拿出钱买壮丁;要么跟我们走。文的好说,武的绑着走。"严母和西秀丽,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打哆嗦!严香寺是跑过江湖的人,见他们既不动手,又不走!感到有蹊跷?明明是想敲诈钱。在这种情况下,给钱也脱不了身。给多拿不出!给少了,会造成人财两空。只好放软口气说:"我有几个钱?这次结婚全花光了!请高抬贵手!"危险凶说:"你拿不出钱,就跟我们去乡公所…" 严香寺势单力薄、孤立无援,不跟着去,是要吃亏的。就镇静地说:"去就去!当兵也是人干的;不过,危险凶你要记住,你的用意险恶,迟早是要清算的。"临走时,向严母和西秀丽安慰说:"你们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会回来的。" 就这样,他们捆住严香寺的手,拉走了。眼巴巴看着丈夫被拉走的西秀丽,将眼泪吞在肚里,安顿好严母,在隔壁找了个邻居小朋友打伴,打着火把回娘家。哭诉了刚刚发生的事!西淡金毕竟见事多广,叫西秀丽不要哭,安排小朋友歇息,明天再说。他想:姓殷的保长这么快,就打起我女婿的主意,一定有人装怪!先设法营救:立即找来西淡木、西辉通和西辉尚商量,讨论结果认为:是借拉壮丁搞敲诈勒索!不过,人家有势力,总得求人打听情况,才能决定救人方案。只有请东家米玉熙,他是乡民代表,会打听到实情的。 第二天一早,史春莲带上吃的,同西秀丽和影子,一道去到乡公所。守门的丘八,听说是给壮丁送饭的,放他们进去了。穿过厅堂,通过天井,去到后院;壮丁全关在后院小山上的炮楼上。炮楼四周是两丈高的围墙!炮楼进口有两个荷枪实弹的丘八把守。其中一个丘八,流里流气瞅着西秀丽奸笑!本来就气愤的史春莲,气上加气,对那个丘八痛骂一顿:"你个羊呆神,我认识你!简直是个畜生!拿个吹火筒,神气个啥?你妈偷人才生下你!有什么能耐?去打听一下,那个不知道?好个越江场,两头两头两尾都姓羊,多亏西大哥当中站,否则公羊戏母羊。谁不知道你妈偷到羊二客才生的你!你不怕西大哥揭你的老底?剥开你的皮!"另一个同伙了解底细,推开羊呆神让路,赔小心说:"对不起,有眼不识泰山。请进!请进!" 羊呆神焉了,他知道西大哥是乐天人的昵称,惹不起啊!炮楼共三层,壮丁关在三层楼上,头晚被拉来的壮丁,有十余人…严香寺眼睛通红,生气加感冒,在头上还包起了帕儿。他边吃着给他送的饭,边忍气吞声的说:"你们保重,我不要紧。"史春莲劝道:"香寺,你要坚强些!你伯伯在托人救你。"严香寺只是摇头,他心里明白,既然有人要害他,托人救也无用。史春莲留下西秀丽,陪着严香寺说说话;她带着影子去三姨那儿报信。史春燕安慰说:"大姐,不要着急,严香寺是跑江湖的人,见的世面宽广,有主见、有计谋;及使去当兵,也不会吃亏的。而且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三姨也带上点心,去探望侄女婿。严香寺见这么多人关心他,也许和西秀丽,交换了心里话,已安然多了,紧缩的脸也放松了,不仅有了笑容,话也多起来了。 米玉熙听完西淡木说的情况,他也吃了一惊!敢拉他佃户西淡金的大女婿的壮丁,似乎对他的面子也有损害。因此,很生气地说:"这还了得,敢在我乡民代表头上动土!我马上去找殷保长,要他说清楚。"当天下午得到消息:殷保长是奉上峰招兵的指示!但是,在内定的名单上,没有严香寺的名字。主要是危贤峰受上峰——严姓长官的密令,可以借拉壮丁之名,敲诈严香寺!警卫班多是地痞流氓,满以为严香寺在西京搞有大钱!怕当兵的话,就拿出钱买壮丁。那知严香寺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宁肯去当兵,也不拿钱出来,结果,就造成进乡公的局面。俗话说:"进乡公所容易,出乡公所难。"据说想从乡公所疏通出来,起码要十石黄谷钱。这个数字,找亲戚朋友能凑齐!但是,怕交了钱不放人!会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严香寺坚决不同意这样做:"既然有人密令害我,就是甭要我出去。凭我跑西京的经验,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充其量去当兵!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准能回来。"他停了一下又说:"西秀丽放心,也请大家放心。要想躲过这场灾难,只有硬着头去当兵,当兵能学本事。二天回来,才好找他们算账!"严香寺当兵去了…… 西淡土在后龙城办货,听说有军队在整训,去打听真是严香寺所在的部队。而且见了一面。他带口信回家,报了平安。张雉姑为此,专程去天灯湾送信,并安慰西秀丽。见雉姑大起肚子,影子亲热地喊了声:"雉姑婶!" 史春莲对典着肚子的雉姑大加责备:"这种时候还到处走!动了胎气怎么办?大人也吃亏嘛!"雉姑说:"为了西秀丽,宁肯吃点苦,早把消息送到;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那有那样娇气啊!"西秀丽很感动,有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雉姑婶!不付当初朋友一场。雉姑还看望了大老倌,怕惹起病人反感,只问候了几句,就回芭蕉湾去了。 唐老先生年迈归西,督学趁机查封了私塾,令学生转入三教寺公学。听说是田先生和席先生两人任教。影子第三次去到三教寺,主要是投靠田先生。由于时局变化无常,乡村办学受到影响,影子读书不到两年,换了六次学校。古书读了几本,认字不成问题,但是,书中含义多数不解。本来是小孩,只把心思用在先生的喜怒哀乐上,加上家中连遭不幸,从客观上造成学习肤浅。不过,比起该上学而上不成学的小朋友来说,影子是走运的。上学的前途被阴影笼罩着,只能抱着能学一天,就能多增加一点知识的想法!去战胜读书渺茫的干扰。虽然岁数不大,对父亲卧病在床,也知道产生焦虑!本来有姐夫支持读书的,又被拉去当兵,你说苦恼不苦恼?母亲超负荷运转,能有什么办法,能将家庭变得有生气?二姐到是任劳任怨协助母亲支撑这个家庭。可是,三个妹妹,三张嘴,饿了是要吃饭的呀?唉!影子甭得不在脑海中打问号,这个书还能读下去吗? 西淡金家的困难是明摆着的,他生病缺劳动力不说,而且人口众多,女性占绝对优势。为什么还能种大庄稼?是因为家中还有一位编外人物——苏老大。他是西淡金的大徒弟,也是最忠诚、厚道学艺的老实人。三十多岁,还单身一人。没什么奢望?只熬着盼望出师。他的观点是,跟一个师傅就要跟到底。因此,师傅生病,他照样在师傅家生活。师傅不能下地做活,他代劳帮着做。所以,他任劳任怨、不声不响,每天上坡种地。他除了干活还是干活!当然,睡觉和三顿饭的时间甭在此列。那么,总要挤出点时间休息和娱乐吧!善于观察的影子,终于发现了苏大哥的奥秘。原来三百六十天,唯一属于他的、陪伴他的、支撑他的、安慰他的是坐禅。好像坐禅才是他的爱好、他的温暖、他的生活。他坐禅的时候,任你怎样呼唤、任你如何推拉,他都不哼一声,也不动一下,可以说雷打不动。他一坐起码一、二个钟头。大家知道他有这么点点祈求,也许是寄托!都不忍心去打扰他。当然,他选择的坐禅时间,是吃晚饭后,大约八至九钟,决不影响工作。他坐禅的姿势:脚交叉盘坐,腰杆直立,头部略向内低,双眼紧闭,两手掌相合靠胸前。冬天坐矮凳,夏天坐草坪…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并不是没有语言!譬如,有一次西淡木问他:"苏老大,今年的胡豆结得怎么样?"他立即答复:"你看我碗里嘛!"言下之意:坡上的胡豆结得再多,也不如碗里多。当然也暗示,西淡金家的伙食开得不好!渗的杂粮比细粮多。不过,他常年很少生病!有时感了冒,不吃药,在床上躺半天,最多一天。捂着被盖睡觉,不吃不喝;等发出一身汗后,又不声不响上坡做活去了。苏大哥身世很可怜!影子问道:"奶奶,苏大哥为什么不回家?他的父母在不在?" 史春莲说:"苏老大没有家!他母亲很早去世。有个父亲也出了家,做了道教的道士。"问:"父亲病这么重!他还能学到什么手艺?他能等得到父亲好吗?"答:"他跟你父亲学手艺是两门:木工和弹棉絮。按学手艺的规矩,每学一门,要跟师傅学三年;他学的是两门,就得跟师傅学六年。只有满了师,才能去社会上混饭吃。他很老实!你父亲劝他另找师傅,他答道:好学徒不能有二师;何况难找到像你这样德高望重的师傅!再说,你和你全家人都把我当亲人对待,我没有理由去挑肥选瘦。他一再表示,要学到手艺,只要认准了师傅,就要一学到底。就这样,上半年跟着你父亲学木活;下半年学弹棉絮。" 又向道:"父亲生病,他整天去做农活,什么手艺都未学到,他愿意这样下去吗?"答道:"他甭这样想!他说:我认为学手艺是形式,学道德才是真本事;但愿师傅病好。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也要送师傅上了山!才走自己的路。他还有更惊人、更感动人的说法。他认真说:"我反正无家可归!与其在社会上东游西荡,还不如在师傅家过安稳生活。"我们对他理应像对待亲人一样。"听了这些话后,更尊敬苏大哥了!也尊重他坐禅的习惯。所以,凡是苏大哥坐禅的时候,决不允许其他小朋友去打扰他。而苏老大对影子,也持别好。凡突然下大雨的时候,苏老大会不声不响,拿着雨具,去接上学的影子。幼小的心灵,被老实人的情谊所震动,故悟出了一个道理,对老老实实的人,要主动关心和理解…一年当中,苏老大要歇工两三天,主要是有事外出,他离开时,一般不用语言打招呼!自有他特殊的方式,就是将他平时的汗巾帕,搭在他睡觉的蚊帐勾上,表示歇工了。甭需要找他了。他到那里去?千万不要向!就是向,除了沉默,什么答案都得不到。想得答案的影子,有两种猜测:是否去看,教他参禅的师傅?或者,是否去,参加坐禅庙会?西淡金只说了一句话,"任何人都有父亲。"明白了,他是看他父亲去了。后来得到证实!第二年因苏老大和西淡金忙着给别人赶嫁妆,没按约定时间去父子会。结果苏父来了,是一位头发花白、身体健康的蓄发道士。留苏父吃饭,他摇头!只问了苏老大去处?就流星般快步去了。西淡金是耿直人,不因为苏老大是他的徒弟,就占用人家的劳动力。在年终结算时,还是合情合理给了一些报酬。他嘴说不要,看得出他很满意。西淡金有这么一位忠实的徒弟,才能种出八十多挑田土的庄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