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乐天故事其八作者老西米

　　在江河摸鱼是快话事，对小孩来说，也是危险的事。影子生活在江河边，自从学会游泳后，他去江河游泳是常事。有一天，殷国国约起吉辣子和莫巧尔，来邀请影子去高岩滩捡蚌壳。影子许久未和吉辣子玩了，非常乐意。其实他也想和他们玩。到了河滩，殷国国建议摸鱼。两个女孩好奇！也怂恿他们去摸鱼。这一天，影子好像有预感要出问题，先怕水冷为由，不愿意下河；后见她们有兴趣，还是同意摸鱼。也许是秋凉的缘故，鱼开始集中。影子下水后摸着个大石窟。伸手在石窟里摸到一条大鱼。旗开得胜鼓舞着他，继续又摸。一连摸到四五条，送上岸。乐得吉辣子和莫巧尔，忘乎所以，手舞脚蹈在按鱼玩。胜利充昏了影子的头脑，再次潜水去原石窟试探，感觉深处还有大鱼。就双手伸进去，真抓到了大鱼。忙住外拖，那知被石窟壁上的石蚌壳卡住了手。他以为手中有鱼抽不出来，将鱼放了，仍然拉不出来！这时，口中的气闭不住了，再不立即换气，有闭死的危险！手背被石蚌壳卡得很牢，用劲也拉不出来。气闭得更慌了，着急了！越急！气越闭得难受。头脑顿时一片热，出现了空白！本能地张嘴吞水，下意识感到完了，似乎快淹死了？嘿！怪了！口中吞进的不是水，而是一大口气。也是在同时，岸上吉辣子和莫巧尔，突然见影子从水中冲起来，还以为捉到了大鱼，正准备去接。啊！都傻眼了，只见影子的右手背在流血。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粗气，好一阵才恢复元气。这时，才感到很痛！发现自己的右手背反翻起很大块粗皮，鲜红的血直流。几个伙伴立即围拢观看！影子知道是石蚌壳划破的，就大哭起来。殷国国安慰道：＂影子，不要紧。我来给你包起；你看我的手杆，比你的还划得深，就好了。＂ 吉辣子毕竟饰过影子的新娘，她用小嘴去吮吸流出的血，她听大人说，把污血吸去，口水可止血。莫巧尔忽然想起什么？很麻利地爬上河岸岩石上，扯石缝中金蜘蛛吐的丝，贴在伤口上可以止血。这是农村人止血的土方子。莫巧尔说：＂我曾经见巧珍姐姐使用过。＂在包伤口时，莫巧尔将粗皮抚伸，按原处盖在红扯扯的嫩肉上，将金蜘蛛丝盖在伤口上用吉辣子的手绢包好。影子对伙伴说：＂其实我甭是为受伤哭！是在水中被石蚌壳卡住，手拉不出来，闭气难受，差点被淹死，而吓得哭。＂也许影子本着求生欲望，在张口吞水时，潜意识作最大努力，也同时扯出手，冲出水面，故吞水未遂而吞进空气。几个伙伴知道实情后，也感到害怕。影子和殷国国穿好衣裤，鱼也不要了，几个小伙伴兴高采烈聚集而来，却垂头伤气而归…回家后，西秀丽看见弟弟的手背，包着手绢，知道弟弟是受伤了。赶紧解开手绢，扯去金蜘蛛丝，用盐开水，从新慢慢洗净伤口，好在粗皮复位较好，用干净白布包好。才问：＂影子，是谁弄伤了你的手？＂答：＂大姐，是我自己在河里摸鱼，被石蚌壳划破的。＂那知被母亲听见，看了一眼警告道：＂今后不要下河摸鱼，会淹死的！＂影子避免挨吵，赶快下矮庄说：＂以后我再不敢下河摸鱼了。＂伤疤成了永久的教训。
　　西淡金和西淡木，在天灯湾安定下来后，两家人相当和睦。西淡木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找大哥商量。主要原因是他的头部受过重伤，反映迟钝，办大小事都要找西淡金出主意。他家劳动力强能与劳动力弱的西淡金合伙，就是靠大哥掌舵。那么西淡木是怎样受的伤呢？是前些年的事了，当时从金府桥分家后，西淡木在赖子石坝住的时候，后龙城县团总，招了一批木匠改工，去陆军某兵团砍树伐木。西淡木应招去了。对应招人员要发工钱，而且做得多，工钱也发得多。发挥了应招人员的工作积极性！去的人既可抵服兵役的义务，又能赚一笔钱！是男丁多的人家，千载难得的机会。西淡木带上他的徒弟邱道生去到伐木基地，正好配成一付改工。由于他稳重勤奋，技术过得硬，成了应征人员中，数一数二的优秀改工。不仅改工任务完成得好，而且还帮助伐木工如何砍树子。有一天，有个伐木工砍了三把大的树子；按照常规，只要砍断，用手轻轻一推就要倒！可是，砍这根树的人，是新手无经验，砍断树后，没有及时用手推，就赶快走了。被砍的树子不仅没有倒，而且屯在原位不动。构成了险情，伐木工往来频繁，这根危险树正在通道处，过路人多。不赶快排除，后果不堪设想。这时，西淡木正好改，完一线，准备改新线；听到有人在喊叫，要大家不动！有根被砍断的树还没倒。西淡木听到后，就主动去排除险情。当他向树子方向走去时，恰巧碰上迎面吹来一阵风！说时迟，那时快，被砍断的树子，也顺风倒下来，不偏不歪，正砸向西淡木，他来不及躲闪，被树枝打倒在地。伐木工见倒下的树，砸倒了人，都惊叫起来！当伐木工将树子搬开后，西淡木的老壳被砸破，伤口有饭碗大！血和脑浆沾起很远，他已昏迷过去。
　　伐木工急忙用军棉被垫在凉板上，七手八脚将西淡木抬去抢救。部队医生动作快，立即组织手术，很麻利地取出了被砸碎了的骨渣，颅骨缺了一个大洞。不愧是军医！手术很成功。好在头皮完整。经缝合，医生说没易外的话，很快会好起来。真是奇迹！西淡木昏迷几天后，居然醒转来了…部队医院纪律严格，不准任何人探望；连徒弟邱道生也不准看望。据护士小姐透露，被树子砸破头颅的伤员，手术后，除心脏还在跳动外，呼吸微弱，完全像个死人。按以前见过的重伤员，诸如脑浆流出的，是难活命的；不过，这个伤员另外，医生说只要手术后，能醒转来，生命不成问题；说实话，流的血太多太多！九床军棉被都是浸透了的…当家中得到通知后，还以为去领尸！万想不到，西淡金去到部队，却见到了他的弟弟。只是整个头部，除开眼睛、鼻子、嘴巴还留有几个洞而外，其他部位用绷带包裹很严实。伐木工很有互助同情心，凡是与西淡木的血型相同的人，都主动献了血。由于抢救急时，一月后基本愈合。那知西淡木久未洗澡，感到身上不好受，去扎扎实实洗了个澡。甭注意在刚愈合的伤口上，沾上了生水。使伤口感染化脓，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溃烂；幸亏军医打过防破伤风的针，不然来势凶猛，加速溃烂的伤口，会无法治疗而丢命。后来，西淡木很小心，特别注意在伤口上不沾生水。可是，溃烂了的伤口，新肌肉难于再长起！虽然伤口愈合，但是留下的伤巴，仍然有碗口那么大！一直长时间存在，只好常年包着盘好几圈的头帕。从此以后，也许是脑水损失太多的缘故，在智力反映方面特别迟钝。原本就老实话少的人，更显得呆头呆脑、成了愚笨木讷的人了。所以，在搬到天灯湾后，凡与米东家谈判，都是西淡金出面，西淡木只当陪同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在天灯湾居住快三年了。米玉熙对西淡金和西淡木当他的佃户，感到满意。由于风调雨顺，庄稼收成好，不欠租、不拉账，他当然高兴。乐天人吃得亏、让得人，东家喊做啥就做啥！从不拖沓推诿，才相安无事度过了这几年。米玉熙要嫁女了，喊西淡金去做嫁妆。什么雕花宁波床、大衣柜、梳妆台、写字台、樟木箱子和桌椅凳子之类，样样居全。还要用土膝负责漆好！花去时间两三月，只管吃饭，不给工钱，美其名曰＂帮忙＂。给东家帮忙的事太多了：每天的生活用水，要挑满两个大石缸，距离百多米，而且从深井中提起来；每月办食用大米一百六十斤，以及推猪饲料大麦两斗；平时磨豆腐，办理蔬菜之类；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包括走亲戚坐滑竿等，都是佃户的事。另外守楼护院，防土匪强盗，都得担任。只不过，这项任务基本是西辉通和西辉尚担任。条件是保证不会拉他俩的壮丁。西淡金家劳动力弱，东家的生活用水，西秀丽和西青尔担不起，就两人抬，也必须完成…只有完成了这些劳役，才能免去不搬家的威胁。说句老实话，西淡金和西淡木两家人，无论严寒暑热，起早摸黑，甚至熬更守夜，都未得到好好休息；都拼死拼活种庄稼、做手艺，收获的粮食和赚来的钱，在交齐东家的租子的前提下，才淡得上养家糊口…东家米玉熙是何许人也？他是地道的土皇帝，恶得像老虎，鬼得像老鼠！虽然六十多岁，娶两个老婆反差很大！老的与他同岁，少的才十八岁。老的本姓母，外号＂母夜叉＂！长了一身横肉，对人心狠手辣。少的本姓陈，大家喊她＂小消沉＂，因她的哥哥欠了米玉熙的债，是以身赎债的 。儿子米肇强，依父装拙，趁势游手好闲。女儿米肇卉，等着出嫁。小儿米肇卯，婴儿。媳妇席氏，娘家教师。孙女米梅，孙儿米长生，共九口人。占田产四百多挑，除天灯湾外，关口还有他的老窝。
　　米长生已上学读书，在家度假，闲闷得慌，邀影子去玩。两人身份不同，性格却相同；说话投缘都感到高兴。先玩抓石子，后玩下棋：六子冲、裤当棋、三三棋，每种棋都下了两盘…有一天，两人又在一起玩，各自摆有趣的事。读书人有读书的趣事；放野人有放野的趣事。往往摆到得意之处，就哈哈大笑。笑声引来了米玉熙！其实他观察了许久，发现影子，比他的孙子米长生聪明。无论言淡举止，表达能力，就是相貌也比他孙子更胜一筹。于是，他连问代答地说：＂影娃子，你怎么不去读书？读书才有前途。＂影子站起来，必恭必敬地说：＂三公，我想读书，但是父亲要我放牛割草。＂米三公安慰道：＂不要紧，我去跟你父亲说。＂说完就走了…影子当然不知道米玉熙就是父辈养活的，只知道米玉熙能提议他去读书，而很感激米玉熙。其实这时的影子，很想有一天能读上书！米玉熙排行第三，故影子称呼他为三公…米玉熙对影子读书的事，真当一回事！他真正南齐北找到西淡金说：＂西般师傅，你应该送你儿子去读书，我看影子是读书的料！说不定你们乐天家靠他争光呢！＂就在当晚，正睡得懵懵懂懂的影子，听到父亲和母亲在说话，仿佛听到在谈论他读书的事。他立即就清醒了，尖起耳朵听下去。父亲说：＂米东家向我提起，要影儿去读书！说那娃子是读书的料。我答复无闲钱供影子读书！他说读书要不了几个钱；反正在家帮不了多少忙。我说难找学校？他说学校不成问题！米长生的舅父在三教寺教公学，去打声招呼，不收学费。＂母亲说：＂影儿是该上学了，西秀丽和西青尔已成人，能做完家中活路。就听米东家的，让儿子去读书吧！＂父亲好像下了决心：＂我们乐天人，是该有个读书人才行！现在还未开学，等秋后再说吧！＂
　　能够读书！又吃了定心汤元。影子高兴得忘乎所以，有些飘飘然。俗话说＂乐极生悲＂，此活确实应了。想把上学的好消息！告许给殷国国和米逗逗。可是不巧，两人都跟着各自的母亲，去东关寨，向五通菩萨还愿去了。影子无聊，只好回家。刚走到石坝子，听到吉辣子在喊：＂影子哥，请等一下，我在水沟捡到盒火柴，甭知还能不能划燃？＂影子抽出一根，见是黑蒂火柴。好像有点湿！，在裤子上擦了一下，未擦燃，顺手甩出去。又擦第二根，仍未燃。正甩出去！才发现离他俩三尺远的稻草燃起来了。夏收季节，天气干燥！只一瞬间，火顺风势，很快窜上草堆顶了…奇怪的是，原本没有风，当草堆刚起火，风就吹起来了。猛火有风助兴，不一会儿，整座草堆，就被熊熊的烈火所包围。一股浓烟冲向天空！由于起了大风，把浓烟吹散，很快整个天灯湾都被烟雾所笼罩。正在田间收割的农民，从四面八方，冲向火场。好多叔叔伯伯、婶婶姑姑，哥哥姐姐…端的端水，挑的挑水，齐心协力，奋力扑火。才上堆的新草，还很疏松，里面也钻进了火苗。扑火人员无法接近，泼去的水无济于事，越泼水火越大，没办法！眼巴巴望着火龙，无情地吞噬耕牛过冬的干粮。大约一顿饭功夫，偌大一堆稻草化为灰烬。
　　稻草是邻居吉家的，就是吉辣子家的。吉家老太婆，见自家的稻草燃烧起来。不问青红皂白，站在旁边，喊天叫地，狂嚎乱骂：＂是那个天打五雷轰的呀！烧了我家的稻草，不得好死呀！哇哇…唉！＂她盲目吵闹，其实还是她孙女提供的火柴呢！救火的人感到气氛不对，虽然从火龙口中抢出了二百多个草，但是其他稻草再花出代价去抢，也无能为力了。在抢火过程中，隐约听说，放火人是平时大家公认的好孩子影子。这使人不相信，里面肯定有蹊跷。为什么吉老太婆要咒骂？劝的人越多，她骂得越凶。并指名道姓地骂！西辉尚和西辉通，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听到骂弟弟，干脆停止救火！并生气地说：＂情况没弄清就骂人！如果真是影子，有意放的火的话？也有你家吉辣子一份。反正起火前，吉辣子和影子在一起玩。＂吉老太婆听后，才收疯停止骂人…西秀丽和西青尔听了两位哥哥的话，也硬起腰杆说：＂有什么了不起，该赔就赔。＂这时才想起找影子，也不救火了。可是，找遍整个天灯湾，都没找到弟弟，究竟影子去那儿了？
　　当影子发现草堆燃起来了，并确信是自己接过吉辣子递过来的火柴；在划第一根火柴时，误认为未划燃就甩掉了。其实这根火柴是划燃了的，因为火蒂原本是黑的，刚划燃那一刹那，火蒂不会燃明火，要＂惚＂的一声响后，才燃出明火。影子是小孩！没有划火柴的经验；他划火柴动作快，只划一下，见是黑蒂就甩了。根本不知道火柴是燃起的！恰巧甩在乱草上。干乱草容易着火！所以当影子，又甩第二根时，已见火苗上草堆了。他急忙奔过去，用手打火！那里打得熄灭嘛！吉辣子见草堆着火，吓得往家中跑。影子不知所措，见猛火像条大火龙伸出火舌，刷的一下就舔上草堆顶！他完全吓傻了，呆站着不动！而且左手还拿着惹祸的那盒火柴。周围扑火的人哄涌而至。也许有人看见了影子。米长生最先跑拢火场，见西世影像掉了魂，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影子，向他家跑去。米长生意识到草堆起火，一定与影子有关！如果不赶快把他拉走，让草堆主人知道了，在气头上，后果不堪设想。身为影子的好朋友，应该帮助朋友摆脱困境。影子在米长生书房里，仍然神情不定，非常紧张。他接着米长生递来的水，也不敢喝；听到传来的打火声，又吓得大哭起来。米长生左劝解右安慰，影子才慢慢平静下来。这时，米肇卉也从火场回来，她对影子比较同情，知道火场上的议论对他不利！见米长生拉走影子，她想找本人问个明白。影子就将经过说了一遍。米肇卉说：＂原来是这样，这不属故意放火，只能算意外，是不慎失手造成。要论赔偿，吉辣子也有一份。影子甭必害怕！满姑给你作证。＂因米肇卉喜欢绣花，经常找西秀丽请教如何配丝线？往来频繁，成了好朋友。故影子也因此经常见到她，喊她＂满姑＂。中午影子不敢回家，就在米长生书房吃了点饭。下午西秀丽和西青尔，才将影子从米家接回去。西秀丽在米肇卉口中得知了弟弟的情况，母亲史春莲也知道了，对影子并未怎么样。
　　第二天早晨，西淡金听到儿子将吉家的草堆烧了，气得吹须蹬脚。本来在石船沟做木活，特赶回家教训孽子！当父亲出现在儿子面前时，紧张气氛使儿子忐忑不安、瑟瑟发抖。本想招呼父亲，却被西淡金严峻的形态镇住了！西淡金顺手拿起旁边的锄头，边骂＂惹祸的东西＂！边向影子身上猛砸过去。影子被沉重的撞击坠于地面坐起！痛得闷了气，半天哭不出声来。连吓带痛，幼小的儿童，已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西淡金已发怒忘情，并未罢休！正再次举锄头向下劈时，在这紧急关头，恰巧米肇卉跑来了。她动作敏捷，从侧面推开了下落的锄头。并大声喊叫：＂要不得！黑哥。＂立即抢过锄头。西淡金气未消：＂打死他！＂ 史春莲，听到吼声，从里屋跑出来，连忙从地上抱起脸青面黑的影子就走！并哭着说：＂你疯了吗？想断子绝孙吗？烧就烧了，赔他了事。何必向甭懂事的孩子出气呢！＂ 米肇卉拉开西淡金说：＂黑哥，听我说：影子不是故意的，是吉辣子给的一盒湿火柴，要影子去划，看能不能划燃？影子就划了一根，是黑蒂以为未燃才甩了。就是甩那根火柴，惹了祸。结果把乱草点燃了，很快引燃草堆，造成火灾。实际上是无意识造成的，不是故意的。要论责任，吉辣子也有一份。大嫂说得对，烧就烧了赔就是，何必劈死独苗子！值得吗？＂西淡金一听，既然不是故意的，就没必要再生气。这时，西淡木，西辉通和西辉尚也来劝。西淡木说：＂黑哥，影儿不小心惹了祸，我们大人也有责任，平时缺教育；烧就烧了赔嘛！钱不够我有。＂ 西辉尚说：＂吉辣子提供火柴也有责任，影弟只能赔一半。＂米肇卉摸出私房钱递给西秀丽：＂当满姑的来晚了一步，快一步影子就不吃亏！秀丽去看看你弟弟，伤得怎么样？＂西辉通从大伯娘手中，已抱出影子，衣服早解开了，肚脐眼处好大块血印！二娘殷乔娜摘来几根丝瓜，急忙刮皮捶烂，敷在伤处，起化淤消肿作用。西淡金见儿子受那样重的伤，也心疼起来。立即叫徒弟苏老大，去请唐医生来看一下…唐医生用酒精将伤处擦拭干净，用手指按了伤处；令影子收紧肛门，吸口大气，又吐气。反复几次，最后说：＂还好，未伤及内脏。幸亏是肚子上，要是在背上，会伤腰子。＂他用棉花团上了些水药，撒了消炎粉；他说是云南白药，专治跌打损伤。又开了中药处方，说吃两付会好。最后强调：＂干万不要着凉，休息几天就无事了。＂ …农家孩子，不那么娇气，吃了药，创伤消肿了，也不怎么痛了。只是影子情绪低落，性格起了变化，不爱说话了，也不出去玩了。史春莲再怕出事，不要儿子上坡割草，就在家中陪妹妹玩。西淡金是耿直人，吉家草堆被烧，确实受到损失，甭因吉辣子提供了火柴而赖账！按中间人调解，对被烧的稻草赔了六成。草灰由西秀丽和西青尔抬回家，留着播种小春下底肥。这场祸事算过去了。
　　开学了，米长生登门通知，要影子和他一道，去三教寺读书。乐天人有条祖传规矩，小孩发蒙读书，报名那一天，必须由长辈送去。影子上学是一件大事，由三叔西淡水背着去。西淡水在米长生引荐下，见了任课老师席仲书。没费什么周折，就免费报了名。席先生就是米长生舅父，看上去是新派人物。五官端正、留分头，身穿灰色制服，说话文雅，对人和气。他见影子一副好长相，对乳名影子，很感兴趣，有标新立异的感觉，特定为书名。既然是外甥引来的，不因是姐夫米肇强佃户的孩子，而待漫了影子。他指定了一个光亮的位置，让影子就座。还送了课本和文具，没收一分钱。也许是米肇强事先给席仲书打了招呼，故免费入学、还送书送文具。三教寺，是一座古庙，教室设在正殿旁边厢房内。教室很宽大，虽然旧了点，但是木板墙尚完整。最满意是空间大，又干净。学生少，每人可坐一张桌子…影子在第一堂课，听得很认真，内容简单，印象深刻。＂开学了，上课了；小朋友，来上学，大家来上学。＂内容好记，字难学！席先生说：＂字一天记不完，可以下天记，不着急，慢慢记，这一课要学好几天呢！＂课间操时，同学们各玩各的。由于互不认识，难免不面面相觑！其中有对双生，认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影子好奇，主动打听他们的名字，哥哥答活：＂我叫席高山，他叫席大海。＂他俩是席先生本家。挨着影子并排座的同学，名叫赵而虎。班上有两位女生：唐玉芝、唐晓玲。剩下三位男生，只好慢慢认识。米长生是老学生，在另一个教室。中午不回家，晚上一般也不回家，多数时间住在他舅父家中。实际上影子上学，是他一人来往学校。
　　过了一段时间，殷世荣也到三教寺报名读书了。＂嘿！偏达搭朋友，我两个有缘分啊！又见面了。＂从此，影子有了知心朋友，两人上下学都邀约在一起。他俩形影不离！说实话，全班学生，数他两个最出众。影子聪明，殷世荣活跃。席先生每次提问，都难不到他俩。当然，也看得出，席先生最喜欢聪明的学生，教起不费力。课堂上有学生带头，使老师少费口舌！在这样的学校，影子很快地适应了，读书的生活节奏。影子一心扑在读书上，并不考虑家中的喜怒哀乐。由于他上了学，才逐步忘记了可怕的火灾阴影。性格也恢复了从前的状况，又能听到他爱说话的声音。也许读书才是他的归宿，凡是上学，听课、写字和劳作，成了家常便饭，不要老师操心；能自觉完成作业，成绩是尖子，老师很赞赏。换一个角度说，从未受老师责难，也未遭同学冷遇。在同班同龄的同学中，他和殷世荣，总是与众不同：搞活动不同、做游戏不同、连不怕鬼、甭怕事搞的闹剧都不同。他俩的花样确实也多：
　　第一件事，连成年人都不敢做的事他们做了。是什么事呢？他俩去高岩滩捡了一些蚌壳！拿到班上去玄要，居然引起同学们的羡慕。趁机就以蚌壳作诱饵，要求同学去做一件秘密事？谁去就能得到蚌壳。除唐玉芝和唐晓玲外，其他同学都愿意去！就是全班八名男同学。究竟干甚么？挑明说，去埋葬露在瞿家后院的灵柩！大家像英雄那样，都摸拳擦掌，要求马上行动。据说灵柩及棺材内，放的是瞿家的死对头。两家由纠纷发展到打官司，法官对他们的案子都感到头疼！很难断清谁对谁非？周围群众更感到爱莫能助！故瞿家的仇家，敢明目张胆把死人放在瞿家后院，以示抗议。可是死人放在露天坝，众人谁容！尸体腐烂后臭味飘向四方，乡亲敢怒不敢言！谁也甭敢去干涉。久而久之，臭气虽然不存在了，但是，裸露的棺材凿凿逼人。瞿家后院是通三教寺的必经之路，乡亲只好绕道而行。影子和殷世荣，每天上学去回要通过露天棺材四次，不可能每次都绕道走，为了不误上学时间，吓得打罗嗦也得经过。要想不受惊吓，能正常通过，影子和殷世荣，终于想出，埋葬露天灵柩的办法。用蚌壳作报酬条件，小学生为了得几粒蚌壳，情愿听从殷、影两人调谴，去完成大人不敢干的秘密差使。甭要小看八个小人儿，居然产生那样大的能量！敢于埋葬鬼魂。他们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锄头、铁铲和箢箕。挖的挖、铲的铲、抬的抬、盖的盖。七手八脚，忙得满头大汗。没用多少时间，终于将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两三年的灵柩埋葬了。殷世荣最能代表小朋友的想法，死人变鬼吓人！是晚上的事。白天她不敢出来！大家都不怕邪，埋葬装死人的棺材，等于消灭了鬼魂…小朋友不怕鬼的行为，瞿家是求之不得的事。摆个死人在自己堂屋后面，毕竟是瘴气缠身的事，可以说是伤脑筋的事。有小朋友的侠义行为，是千感谢万谢恩的事。因此，只看着不哼声，权当悄悄诚谢。如果仇家要找差子的话，推托是别人干的，也会无可奈何。其实仇家已经发现，想到自家的老妈妈，长期露棺材山头，也甭是长久之计，真有些不叫话。既然官司也打了，法官已断了；老乡也帮助了，再拖下去，不会有好结果。幸亏小朋友做了好事，下了台阶。露天灵柩被盖起了，老人在九泉下也好安息了。虽然泥土盖得薄，但是，盖点泥土与没盖泥土大不一样！达到了眼不见心不烦的目的…做好事的小朋友，可累得满头大汗。不仅满脸，就是满身，都是泥沙；大家都笑对方是花脸猫儿。嘻嘻哈哈去水田洗手洗脸。最后，除开影子以外，每个小朋友都得到五枚蚌壳。其实他们所做的事，深受群众赞扬。当然最受益的，是影子和殷世荣。他们从此经过这里，再也甭担惊受怕了。久而久之，那盖棺材的泥土上，长满了青草，与其它坟堆并无两样。一场死人压活人的风波，终于在大川沟平息了。
　　第二件事，是殷世荣在父亲殷惜良那里，悄悄拿了一颗步枪子弹壳！他在子弹壳底端侧面，用小洋钉打了一个小眼，再把火药灌满子弹壳，简易土枪基本做成。他对影子神秘地说：＂今天我们去打一枪！＂对方答：＂算了。我害怕！万一打到人怎么办？＂殷世荣满自信地说：＂不要紧，我做了个枪套，用铁丝缠绕箍住的，保险不出问题。不信你看看？＂毕竟影子是小孩！只知道玩枪危险！并不知道如何制止，这种危险行为。不过，好奇心又驱使他看了再说。当殷世荣拿出自制的火药枪时，枪套还有手拿的枪把。子弹壳被铁丝紧紧的缠在枪套上。仿佛像真的，如果在晚上，完全能够以假乱真。殷世荣得意的用路旁的刺，夺进弹壳打的小眼里，又抽出。将鱼糖纸卷些火药做成的引火线，插进小眼里。然后说：＂等放学后打给你看！＂…在回家的路上，影子提心吊胆！说去害怕，说甭去又不好。最后还是去了。他们在狮子盖的半坡上，找了一处无人去的地方。将火药枪压在一块石头下的殷世荣，拿出半寸长一节香，用火柴点燃，插在引火线尖端；只要香燃拢引线，引线就会迅速燃烧，土枪就会打响。准备工作做完后，殷世荣拉着影子飞跑。跑到岩下等枪响！这一招说明殷世荣，既精灵又很鬼。他们等呀等！，老听不到枪响？又不敢转去看，万一刚走拢，枪就响了怎么办？也许是香的燃烧速度相当慢；也许是他们急于想听到抢响！反正心理情绪在作祟…＂嘣！＂ 终于听到了清脆的枪声，旷野的乡村本来很静！加上地势较高！枪声无阻碍，当然很响又传得远。枪声极大程度满足了好奇心。不过，影子有了火灾教训，莫说害怕火药枪，就是见到火柴就畏惧三分。他决不会把危险的东西当玩具玩的！
　　金、木两家在天灯湾，尽管碰到不少困难，还算平稳过了几年。主要靠风调雨顺；今年秋收特别好。西淡金预计，按常年三七开的活，自家还可落黄谷五石余。基本够全年的口粮。万没想到，轮到交租那一天，风云突变，东家米玉熙坚持按七五：二五分成！平时他装善菩萨，今天露出了凶神恶煞的真面目。无论怎样向他求情，他都不松口。西淡金、西淡木怕搬家，只好委曲求全，向老板让步。如果按他的方案交租也罢了！可是他又使出更恶毒的手腕。要将交租的谷子全车一道！所谓全车一道？就是用风车再杨一次。风车是什么？先听儿歌：＂四条腿脚四张嘴，粮食进去几路走，一口二口吃下肚，三口吐壳满天飞。＂ 风车顶部是长方形大漏斗，是大口；粮食从漏斗鱼贯通过鼓风机吹拂，颗粒饱满有重量的粮食，被一道口留下；颗粒半成满、重量较轻的，被二道口留下；那些空壳子无重量的，当然被风吹出尾部，只好飞出三道口…米玉熙专门雇佣了很有力气的彪形大汉！操作风车的鼓风机，而且还跳起脚用力车。这样车的结果是：本该留在头道口的，却掉进了二道口，本该留在二道口的，却飞出了三道口。可想而之，米老板留下的谷子，是颗粒最饱满的。但是，他的贪婪欲望更使人气愤！他突然决定：交租不使用秤称，而用斗量。便于在斗上面大做文章！他采用大斗不说，在量的时候，做小动作。给他自己量时，用斗量子在斗上轻微括一下；给佃户量时，用斗量子使劲在斗上重括。经过他盘算的结果：七五：二五，就变成了八：二分成了。也就是说，佃户辛苦一年，只能得二成，老板不劳而获就得八成。
　　交完租后，西淡金只落得两石多二口粮。气得他吐血！全年靠这点粮，加上儿子赔了火灾钱，七口之家怎样生活？这个好强的、凭本事实干的硬汉子，一心想在分家后，建成像样的家园，那知累遭挫折。甭说建家园难，就是求生存也不行？明摆着的事实，是不行了。好痛心啊！眼看快崩溃了，因此，落下了心痛病。西淡金冷静后，他并不死心！为了全家人的生存！就另谋生计。他把家中内外的事，全交给史春莲。就带上徒弟苏老大，背着弹花工具，出远门赚钱去了…史春莲，毕竟来自大户人家，面临生活重担，并不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种战胜困难的勇气。当家人走了，必须对一男四女在，吃、喝、拉、撒的生活问题上负责。生活重担压得她，只能实干加巧干，丈夫在家大小事有依赖，丈夫走了里外凭自己应付。她对全家人，进行了合理安排，使大家都动起来。她运用纺纱优势，赚油盐钱；她喂养生猪和母猪，既解决了肥料，又获得一笔收入。大女织布、绣花；二女做庄稼；三女割草和打猪草；小女自个儿玩；儿子上学兼放牛。除此而外，大女和二女，还要给米老板做家务。不过，犁田送肥，抛粮下种，栽秧打谷，得请亲戚朋友帮忙。无土地的农民，就是这样在东家手心里，争扎过日子的。
　　西淡木虽然同样受米玉熙盘剥，但是他家男丁多，内当家得力，生活比西淡金家好过多了。不过，他家也有苦恼；长子本该娶亲了，东家收重租，只能往后延了；二子已长大成人，农闲去河畔捕鱼；三子上学；大女做家务；二女割草放牛。不过，殷乔娜分家后，反而显得英雄无用武之地，有些磨皮擦痒，无所事事。当家理财的本事，在小家用不上，日子真难过啊！因此，无病生病，精神不振，逐渐忧郁成疾。请乡间医生治疗，找寻不到症候，前后换了好几个，药渣滓装满一大箩筐，病情却甭见好转。据老医生说＂心病难治啊！说句题外的话，让她吃好点，多让她过些清闲日子。！＂可惜这位能安排几十人生活的女管家，就要默默无闻地与世道无关了！这是乐天家任何人，都难接受的事实。
　　影子上学，刚刚才上路，好景不长啊！他家笼罩着无形的灾难！面对假惺惺、装善良的，实际骨子里极凶狠毒辣的、专门暗算佃户的米老板，对这位为他上学出个点子的人，在幼小的心灵中，也不那么感冒了，可是对他的行为，已有了敢怒不敢言的对抗行为。米玉熙深知佃户的心态，怕频繁搬家，就使出的贯用杀手锏，要么任他宰割；要么搬家！打得西淡金和西淡木，昏头转向。两家只好忍气吞声，任他宰割，免去搬家之苦。
　　对西淡金来说，如果外出做手艺顺利的活，能赚些钱回来；加上家中喂的几条猪卖些钱，买回需要的口粮。完全可以生活到明年。那知抱的希望越大，遭到的失望也越大。外出找钱的西淡金，出门不到两个月，却风尘朴扑回家了。这次回家，带回的不是喜气，而是瘴气！只见西淡金，满脸的死人气色；与其说他进屋那一瞬间有些倾斜，到不如说一进屋就扑倒了。说时迟那时快，西青尔眼明手快，赶紧扶助父亲。西秀丽已安好凉椅，让父亲躺下。西淡金在亲人爱抚下，慢慢缓过气来，他＂唉…＂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说：＂我差点回不来了…＂能活着回来，是西淡金的造化。史春莲已改掉死不忙的作风，迅速舀了碗热米汤，放进几勺白糖，拌了几下，西淡金喝了几口，顶梁柱才真返回神来。死灰色的脸逐渐变红。锁住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终于无可奈何地说：＂本来这次出门活路很多，我和苏老大做都做不完！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心痛病发着。只得边做活边往家乡走，能拖好就再干。那知走在七巧街，有个小孩放风筝！可能牵线断了，一条花里古俏的长蛇形风筝，不歪不偏，正好落在我颈项上。没思想准备的我，三魂吓走了二魂。这明明是来拿我的命，当时吓昏倒地！过了很久才醒转来。把苏老大折磨惨了！我似乎被吊颈鬼捉去。由于我不放心你们，尤其影儿，我错用锄头砸了他。于是，我拼命争扎，才没死在那儿。＂ 史春莲道：＂回来就好！丽儿，快煮碗清汤面给你伯伯吃！＂面煮好了，青尔已把热腾腾的挂面，递给父亲。西淡金几天没很好吃东西了，先喝了几口汤，感到对味，只吃了几夹面！不过，喝了半碗红苕稀饭。才上床休息去了。苏老大像饿极了，已吃了四大碗红苕稀饭，还在下着酸青菜，吃第五的一碗。
　　乐天家两个主事的人，在分家后，对自个的家还未搞成明堂！就都生病了。外当家得了心痛病；内当家得了优郁病。都是难治的病！两个过时的当家人，外当家多女；内当家多男。按农村的说法：男丁多能富；女娃多要穷。可是，他们两家的日子都难熬啊！西淡金的心痛病不好治！不过，吃了几付中药，病情有了好转。可见西淡金的生命力极强！极强的标志是，史春莲又怀孕了。把脉的医生也感到惊讶，西般师傅的心痛病催残了身体，可他的脉搏又青春焕发！是福？是祸？得治好心痛病，才能见分晓…史春莲不因为生活困难，而不生娃娃。她有她的奇谈怪论：＂女人生娃娃，像南瓜东瓜那样，只要藤子上有瓜蒂，就要结瓜；女人的儿肠上，只要有儿把子，就要生娃娃；像众多的老百姓无文化、照样种庄稼，照样做木工活。＂也难怪史春莲，为什么要生娃娃了哟！
　　病人就是病人，西淡金只要发病，真吓人！痛得脸煞白，从床上扳到床下，有时会痛得缩住成团。经过长时间的痛症催残，本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已成了皮包骨的扦条人。骨瘦如柴的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风都能吹倒。昔日钢筋铁骨的身体，今日到像灯影人物！可叹！可叹！药物能治病，有时感情也能止痛。譬如西淡金凡是疼痛难忍的时候，只要史春莲陪着他，他的痛症就顿时减轻；旁边人多次观察，当西淡金痛得大声喊叫时，又突然停止叫唤，准能看到史春莲在他身边。这时千万甭要去窃视，他肯定像小孩那样，倒在她的怀里。有时甚至还抱得很紧，深怕她走开；尽管西淡金痛楚根深，但是依偎着史春莲，像是服了止痛的灵丹妙药。与其说史香莲有如此魅力，到不如说是西淡金对她的夫妻感情之深。
　　话又说回来，史春莲甭可能整天陪着他，还有六张嘴在等着要吃饭。不仅家中事务繁重，还要应付米老板随时的呼唤！尤其米老板的大老婆母夜叉，她的差使最烦琐，指母大点小事，也会放开嗓门大喊：＂史老大，史春莲？快来呀！有急事？＂只要听到母夜叉喊叫，得马上去！否则得不到安宁。无论忙什么事？必须立即停止去完成她的差事。等你扑爬跟斗、上气不接下气跑拢了，她却笑着说：＂快！快！来给我抓下背，痒死我了。＂这差事还算轻松。有些差事才不叫话，诸如梳头、擦屁股之类，会弄得你哭笑不得。要是硬着头皮不去，她会想方设法惩治你。好在米老板的小老婆小消沉，不因为年轻，从未装腔作势捉弄人；她是穷人出生，一般鸡毛蒜匹的小事，她不麻烦人。米老板其他成员，还算得上是人，不派佃户做什么的。
　　西淡金尽管生病，但是，仍保持乐天人硬骨头个性。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脾气。他对米玉熙不讲信用，恨之入骨。说什么丰收年保持三七分成，结果变成了二八分成；说什么因他的面子，影子才能上学。为了儿子上学，避免米老板的利用！故西淡金找儿子去向：＂席先生对你怎样？有什么别的要求？＂答：＂席先生对我很好，没有提什么要求。＂西淡金说：＂读公学无意思，这学期读完后，明年去柿子园，田先生那儿读私塾。＂影子知道父亲的脾气，说一不二。反正有书读就行了。立即回答：＂伯伯，我听你的。＂ 要转学了，影子与好友殷世荣告别。殷世荣边看天空的飞机，边说：＂快看我国的飞机，日本鬼子投降了；我们可以安心读书了。啊！偏达搭朋友，甭管你将来怎样，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影子听到大人说过，日本鬼子太可恶，恨死他们了。
　　影子上了私塾。田先生在东牛坝很有威望，对学生也严格。不过，很善良慈祥。私塾与公学不同！私塾的启蒙教科书是＂三字经＂，使影子懂得：人在小时候，都是很好的、善良的。在这儿读书，多是农家子弟，穷学生居多。学生共二十人，影子最小，所以坐第一排。制度也不同，从上学到放学，一直拉通，中间无课间操。上课方式不同，公学是集体诵读；田先生是一个学生接一个学生的教。挨次接受授课。一般由学生背诵课文，背得滚瓜烂熟后，才教新课。新课记熟后，还要复习旧课。每天读、背、写是家常便饭。书写要求姿势坐端正，头要正，腰要直。写字时候，身子略前倾，左手按纸，右手拿笔，横竖点捺勾撇到位，随字的结构加以变化。字写好后，交老师圈阅。一般写得好的，划红圈；写错了的，就划叉。所以读私塾的学生，十个有九个的毛笔字，都写得较好…影子在柿子园读书，与田先生的儿子田其华成了好朋友，课前课后都在一起，见啥玩啥。譬如去高岩滩神龙庙，可是，庙子早已倒塌，只有字库还在。所谓字库？实际是一座小塔。塔内有螺旋形石梯，顶上几层无石梯。但是，小孩能攀登上去，塔顶长了一棵小树，由于去的人少，麻雀正好在上面筑巢下蛋。可惜影子和田其华，都怕攀上去，只能站在下面看…高岩滩分高坑和地坑，高坑有五六十米高，低坑有百余米高。一年四季都有瀑布，就是枯水季节，也有流水。瀑布在阳光照射下，五光十色非常艳丽；洪水期间，瀑布更加壮观。尤其瀑布升起的水雾，形成的彩虹，比天上的彩虹，在时间保持上长得多。每年涨水季节，远近的闲人都喜欢到高岩滩观景。高岩滩下面，被水冲刷过的石头，形成各种怪石。在怪石丛中，可捡到五花八门的小彩石和蚌壳。影子和田其华，每人都捡了不少。
　　听田先生说，大家都要上三教寺读书。原先的席先生已辞去教学工作，到其他地方去了。西淡金听儿子说，又要回三教寺，很生气！经影子说明情况后，他听到不是席先生教他们，而是田先生教书。他才无意见了。田先生上三教寺是奉命行事！不教旧学，教新学。有学生想读老书的话，必须完成新学的课程，才能读＂子曰＂ ，这是学生家长和田先生私下的交易。主要是瞒上不瞒下！西淡金坚持要影子，读＂子曰。＂反正影子对读书甭存在什么负担。他已读完：三字经、百家姓、四字经、五字经和真广。现在读论语孟子，也不成问题。既然古书新书一起读，那就无所谓了…又回到启蒙学校的影子，才真注意了三教寺的一草一木。为什么原来在此读书，对它的青山绿水，自然美景，没什么感觉？重返三教寺，仿佛是到了风景区。它处的地理环境很特别，背面靠山峰，前面向着东牛坝，左右两面是很深的大川。大川与东牛坝相连。从正面站在东牛坝看三教寺，好像传说中的李老君，安然坐在三教寺后面山峰顶上传道。近看三教寺，最突出的特点，仍然是庙宇后面的山峰！爬上山峰顶端，有方圆三四十平方米的草坪，草坪正中，有棵千年古树，树杆要五个大人手牵手才能围住。是黄李亚树，高耸云端；据说这棵树是李老君背上，背的宝剑的化身。山峰半山腰才是三教寺的基地。三教寺建筑在山峰半山腰的正梯形平台上，建于那朝那代，无法考证，反正年代已久，只保留两排庙宇。前排庙宇是三教士的神殿，中间坐的李老君，左边坐的牛魔王，右边坐的张葛老。为啥这几尊神坐在一起？据说是代表佛教，道教和邪教。不然牛魔王怎么当神供奉？最邪门是牛魔王为了称门面，还将他老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拿在手中。只要稍加注意，三教士里面，就可发现牛魔王拿着芭蕉扇，还显得很庄重。在三教士座像两旁，各塑了九尊罗汉，共十八罗汉。后排庙宇是正殿，中央是佛主座像，佛主隔壁是观士音坐莲台。观音两侧是金童玉女。这座神殿声势浩大，五百阿罗汉，族拥着佛主和观音。神殿设备有大鼓和大铁钟。只要敲响铁钟，整个东牛坝都能听到。三教寺虽然倒塌不少殿堂，主体神殿保护较好，里面有三位道士护殿。初一、十五，有许多人来庙拜佛供奉，平时却冷冷静静。正因为冷清，凡逢打雷下雨季节，由于庙内气温潮湿闷热，各种蛇类：白蛇、乌沙蛇、菜花蛇，也趁机到庙中溜窜飘游…可是它的庙门却在百米之外，能佐证垮塌不少神殿。庙门的一对石狮尚完整无损，人们都称狮子门口。庙门口下方，有茶碗大一股泉水，冬温夏凉，是李老君传道的山峰流来的。除供人们食用外，还可灌溉农田。影子上下学，都要通过狮子门口，下很高的石梯，再去天灯湾。
　　影子善于读书，他的成绩名列前几名，老师夸他是好学生。东牛坝的小朋友，都不及他。不过，他也有闪失的时候。也许贪玩；也许不在乎。影子在背论语时，由于不熟练，吐词不清，被田先生打了一压方。压方比戒尺方正，稍短一点。平时所见的田先生，总是温良恭俭让；这次影子背书欠熟悉，就被发怒的田先生惩罚，肯定另有原因？不然，田先生不会两眼瞪圆，还边打边骂：＂甭长进的东西！＂俗话说：＂严师出高徒。＂田先生看准影子是读书的苗子，才严肃教训一次，提醒他任何时候，都不能贪玩做甭该做的事。影子事后才知道：被田先生教训原因有二：一是田先生受西淡金所托，要严格管教影子；二是头天放晚学，在荒山坡冲下坡，不小心，挤了一下女同学唐玉芝，差点挤跌倒。而且冲到坡底还踩了农作物。早上被唐玉芝告了状，故影子挨揍。从此影子，特别很注意检点自己，再未发生类似事情。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没想到，田先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差点死去。这样好的先生，上那里去找啊？一时半载找不到先生，学校只好关门了。因此，还要继续上学的小孩，只得自找学校。西淡金深知，读书已上路的影子，千万不能辍学。否则会前功尽弃！在病痛交加、生活因难的情况下，到处托人打听，终于找到了学校。西淡金喊着影子说：＂明天你去水月寺上学，我已给那儿的徐先生打了招呼。＂从天灯湾到水月寺，很有一段距离，少说也有十三、四里。这下可苦了影子，一早就得起床，必须跑快点才能赶上上课。遇到下雨路滑，未上多少课，又要放午学了。下午急急忙忙走去，七八岁的孩子，在冬季白天短的情况下，略微在路上打点望，走拢学校就放晚学了。尤其连续下绵绵雨，土路变成了淋漓的稀泥浆路，难走极了。农村孩子只能打赤脚，碰到打霜下雪，光脚板走路，冻得脚母指像胡萝卜。影子在水月寺读书，除了奔波在路途外，读书习字的时间相当有限；根本谈不上能交朋友了。连班上有多少男同学？多少女同学？都不得而之了。加上徐先生又是一个文绉绉，连风都能吹倒的懦弱先生。他平时与世无争，得过且过，根本不管学生，每天只是印应卯。当西淡金问及学业情况时，影子苦恼地说：＂伯伯，我不想读书了，想跟着二姐种庄稼。＂西淡金从未听到过儿子对读书有怨言。对影子的答复，考虑半天，才对儿子说：＂也可以。暂时回家割草放牛吧！＂ 西淡金对认准的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影子不想去水月寺读书，是有原因的，经打听才知道徐先生不负责任。与其说让孩子去混日子，还不如在家中做点正事！才不误孩子的正常成长。
　　西淡水和西淡火，听说影子在辍学，专门从人和寨赶到天灯湾。他们要与大老倌商量，建议影子去唐家老院子读私塾。唐先生孤身一人，教一辈子的书，很有教学生的经验。西淡水说：＂唐先生七十多岁了，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子孙，从不计报酬。随便给点什么都行，就让影子去他那儿吧！＂ 西淡火补充道：＂黑哥，甭要犹豫了！唐家老院和我们相邻，我们也好照料。＂西淡金同意两个弟弟的建议，何况读书刚上路的孩子，半路辍学，太可惜了。西淡木请几弟兄去他家吃饭，安排大老倌上首就座，亲兄弟相聚，好愉快！喝下几杯酒后，难免不谈知心活。最后，落脚点是要千方百计找好医生，治好殷乔娜的病。也安慰大老倌要将息好病体，遇到对路的药，要多吃几付。两个叔叔，还希望二老倌将西辉元也送去读书，能认几个字比不认识字要好得多，影子也好有个伴。
　　天灯湾去唐家老院，最多六里路。而且是石块大路。影哥、元弟每天一道去上学，既高兴又有伴，虽然见天往返四次，由于路好走，非常方便。唐先生确实是一位好老师，他精神充沛，教书认真负责，精通四书五经。影子只读了论语，还有孟子、中庸和大学未读。正好接着读。而且对读过的论语，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唐先生答应，可定时讲解。读私塾，一般是以死背为主，对认字不成问题；但是课文内容，不得而知。不过，唐先生有具体安排，上午教新课，下午分小组讲课文。当然唐先生讲的是孔孟之道，师道尊严那一套。他对论语颇有研究，介绍孔子有弟子三千，七十二贤士；对他们的为人处事，了如指掌。他给学生讲课，往往忘记他自己是老人，总是口若悬河，手舞足蹈，很有生气…影子是勤快的学生，经常帮助唐先生煮饭，还回家向母亲要了些酸萝卜、酸青菜给老师下饭。好在老师牙齿好。嚼得脆生生响！笑起来也很开心。由于老师患过天花病，脸上留有疤痕，平时不容易看得出，在笑的时候，脸上无数的斑点艺术就展现出来了。本来麻子打哈欠，才是总动员，可是，先生在笑的时候，也总动员起来。不过学生都很尊敬老先生，既不顾意寻开心，也不直呼他的雅称＂唐泰麻子。＂
　　唐家老院地属玉皇庙管辖，也是公学所在地。越江管教育的督学，要检查玉皇庙的教学。由于公学学生太少，为了应卯，只好向私塾借十名学生，影子是其中之一。公学是位女老师，文静美丽，脸白净，配上绿青色齐袍，戴上眼镜，显得更文雅了。看上出不足三十岁，她给学生每人发了两颗水果糖。影子首次吃水果糖，挺稀奇的。时间尚早，女老师带领庙内公学和私塾学生共二十二名，在院坝做游戏——丢手帕。老师讲了游戏规则，并叫女学生青子莲做示范。然后令大家站成圆圈，都蹲下。当影子只细看那位女生时，嘿！哪不是喷嚏妹妹吗？再看女生做示范的对象是谁？有心计的女生，将手帕丢在影子后面。这与影子的估计，完全吻合。不过，装着不知道。女生边跑边用目光看影子，深怕他未发现。这时影子已摸着手帕，假意追赶女生。可是，女生已胜利归位。其实是影子甭露声色，保护了女生。影子可以充容的将手帕丢在别人后面…通过示范，大家都会做这个游戏了。这游戏越玩越兴奋，分不出谁是公学与私塾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