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乐天故事其六作者老西米

　　芭蕉湾四合院，由西钱然和西剩九居住，耕种乐天家唯一的祖业地。西钱沛和谭传俏随西淡金五弟兄，搬到金府桥岳家祠堂居住。这里的房子宽，能满足大家庭中的小家室。这些小家室，实际上是未分家的五家人。他们白天在一起做活、一起吃饭，晚上各自回到自己的小家室生活…西淡金一心为全家人生计奔波，使父母和四个弟弟很过意不去。绝不能让他一直打单身！就通过远房弟弟西淡端为媒，与三心寨史家联姻。史家是自耕农，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史家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史春莲、二女史春碧、三女史春燕；长子史春高、次子史春才。实际是三个姐姐和两个弟弟。由史母做主，拟定史春莲嫁给西淡金。史家的父亲为人处事与众不同！自称看过周易的上下册，能先知先觉。乡邻对他的评价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说史父是＂神经质＂，是客气的说法。第二种，说史父是＂疯子＂、＂神经病＂，是不客气的说法。他一天到晚，啥事不管，关门研究他的先知先觉。但是，当听到大女儿放了人户，他可不含糊，要亲自过问：＂是谁做主将大女儿找了婆家？＂史母说：＂是我。＂当他听到是老伴作的主，不便当面顶撞！就用心计打听。打听来打探去，结果还是从老伴口中得知。＂老头子，听着。我将史春莲，送回我娘家去了，未来的女婿和我同姓，他名叫西淡金，是乐天人。据媒人西淡端谈说：乐天人家是大户，耕种自家的土地，见天有三桌多人开饭；而且西淡金是长子，有学问有手艺，又是当家人。只是年龄比春莲大十来岁。＂史父想：如果真是大户人家，就没说的；是长子又是当家人，女儿嫁过去，是明正言顺的内当家，起码不会吃亏。可是，媒人说的话不可信，十个媒人有九个都会夸大其词。史父越想越不对劲，得找个机会亲自去访察一下，了解到虚实才放心。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私访的绝妙办法！也只有他才想得出。
　　春节到了，乡村的风俗，过了春节的第二天起，即从初二到十五，都是亲友拜新年的传统日期。也是有些人趁拜年捞外快的机会。譬如攀亲访友、＂送财神＂！这种方式是大家认可的。通过送财神，既能获得利益，又不掉身份。送财神这种活动，不知出自那朝那代，能沿袭下来，是有来历的。而且能堂而皇之到陌生人家中去，主要是人们求财心切。＂财神＂向你供的神作揖扣头，你不敢快拿出钱财礼物，得罪了财神，会伤财运的。所以，赶快打发他们快走才是。年年如此，由于饰财神的人，在礼数上，越搞越假，逐渐使老百姓厌烦起来，在打发彩礼向题上，也不认真了，只随便拿点什么东西，应付一下吧了！这样一来，送财神的习俗，与其说是拜年送财运，还不如说是厚起脸皮要钱。送财神一般是二至五人。五人队是：饰赵公元帅一人；二人吹唢呐；二人收彩礼。二人队：一人扮财神；一人收彩礼。史父所谓的妙计，就是利用送财神这种形式，去探访准女婿家的情况。由他自己饰赵公元帅，同院长生娃收彩礼。两人避开家人，去乐天寨挨家挨户送财神。史父看过周易，能看相、卜卦和算八字。他送财神甭只停留在给人家的神位作揖扣头上，他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活。说得人家不得不拿出钱来。不排出人家厌烦他，拿几个钱赶他走！史父送财神，同样说一些吉利话。诸如：恭喜发财、万事如意、六畜兴旺、早生贵子、全家安康…打发他们的彩礼，不外乎：米、面、点心和糍粑。有时也碰到人家不理，史父会借财神之口乱说一通。其实，他们是麻老百姓的，按规矩饰财神者是不说话的！不过新年大节，老百姓为了图平安，只要见到财神来了，还没等开口，就把早准备的礼品送给财神，让他们快点走。形成了不是迎财神，而是送瘟神。说白了，老百姓讨厌送财神。
　　正月初二，史父俨然一付财神爷模样，堂而皇之走近岳家祠堂。这天中午，西淡金全家人，正坐满几大桌吃午饭。说起来也巧！这天乐天家不是吃的鸡、鸭、鱼、肉；而是吃的红苕稀饭，下酸萝卜。因为人多，装红苕稀饭的木盆，像个小黄桶。大家正吃得热闹，突然闯进了财神。不过见怪不惊，快把准备好的大米拿来，舀一碗打发财神，好让财神快点走。财神得米后，并未马上离去。大家也不介意，各自吃着红苕稀饭。财神在堂屋东盯西看，眼睛像扯火闪，他把堂屋的摆设看了个够。还审视了桌上的饭菜！也许看够了，见主人不理他，才悻悻地走开。恰在这时，西淡端从里屋送菜出来，瞟了一眼财神，感觉这个财神的背影很熟。立即追赶上前去观看：吃了一惊！并马上招呼：＂原来是姑父，怎么才来就忙着走？吃了饭再走嘛！＂史父没有好话可说：＂我是财神！不是姑父。＂没转头就走了。遭了！做媒者的麻烦来了。其实西淡端不是正南七北的媒人！是乐天家与史家安排他，走走过场而已。实际上两家已议定妥了的。因为，西淡端和史母是堂姑与侄儿的关系。他本是孤儿，父母过早双亡，长年寄居在乐天家。跟着西淡木做庄稼和学弹棉絮。有他这层关系，就方便搭桥，当上了西淡金和史春莲的媒人。当西淡端说出财神是史亲家时，大家预感到这场婚姻，碰到了麻烦！既然是两家议好了的，还有什么麻烦嘛？主要出在史父身上。女儿是史母出面论的婚，现在史父要理麻这件事，他饰财神看了人户，故麻烦就出来了。因农村有个习俗，哪怕家境再不好，在正月初二，也要吃顿像样的饭。如果西淡金那样的殷实户、大家庭，在正月初二，起码吃顿干饭才是，也不至于吃红苕稀饭嘛！实际上乐天家连日来，都在吃油大！腊月二十七八杀年猪，油汤大肉，随便吃；腊月二十九和三十，吃团圆饭，又放量吃；正月初一，吃汤圆、肉丝挂面、补药炖鸡。肚子里装满了鸡鸭鱼肉，看到油腻的荤食，就走开。故正月初二，都要求吃顿红苕稀饭，减轻油腻。结果造成在史亲家面前，丢人现眼。起码要闹出一场误会。
　　不出所料史父回家后，大发脾气，不依教；痛斥史母不该将女儿放给贫困的人家。史母问：＂你说人家穷，有什么依据？＂史父理直气壮地说：＂他家老大初二吃红苕稀饭，连干饭都吃不起的人家，不是穷光蛋是什么？＂史母是有主见的人，不因听了发神经的人吵了两句，就改变主意的。当听清史父饰财神，去过西淡金家！说明他这次发脾气说的是真话。既然是他亲眼所见，用发神经这句话去堵他的嘴，是不行的。史父是有理不让人的，他认真地说：＂我和长娃子，在正月初二那天，饰财神去到乐天家，他们正吃午饭。我本来想看看他们吃些什么？不看不知道，一看惊一跳。嘿！大年初二吃红苕稀饭，不穷才怪呢！信不信你问长娃子。＂史母想到要解开他的疙瘩，只有搞清真像才行。她大喊一声：＂长娃子！＂，＂啥事？＂＂快来！有事找你。＂没会儿，长娃子跑来了，问：＂大伯娘啥事？＂史母问：＂你们是不是去了乐天家？＂长娃子得意地说：＂对呀！史大伯招呼专等他们吃饭时才去，主要是看吃些什么？就能知道他家的光景！我们早不去晚不去，刚好吃饭才去，是看他家屋顶不冒烟了，说明饭做好了。估计正确，走进他家一看，大家正端起碗在吃饭，旁边顿起一木盆红苕稀饭。＂史母听吧！完全相信是真的了。＂长娃子，谢谢你了。＂长娃子走后，史母考虑，吃稀饭不能说明人家穷，等搞清楚后再说…正月初三，西淡端提着礼物，专程来给史母拜年。当然，也是来消除误会的。客套活说完后，西淡端话题一转：＂姑妈，昨天姑父去西淡金家拜年，大家不认识他，等我发现已晚了，留不住他，很过意不去。＂史母说：＂贤侄，请不必计较，谁叫他饰财神去拜年！使人家笑话。＂西淡端忙说：＂快不要那样说，完全是为了图吉利嘛！史家三姊妹见大姐婆家来人了，都嘻嘻哈哈逗弄大姐玩。二妹史春碧说：＂大姐好福气，投到发财人家去了，大年初二吃红苕稀饭。扑哧！＂嘻嘻！＂三妹史春燕揭底说：＂二姐，不要笑话人家，我看你就是想吃红苕稀饭嘛！＂这是姊妹之间，在闺中的玩笑。其实，史春碧很羡慕大姐能找到那样标准的男人！西淡金去过史家，五尺多高的汉子，国字型脸上留有联腮胡，两眼炯炯有神，说话声音宏亮，皮肤偏黑，有黑哥称号。史春碧见大姐能配上这样好的郎君，多少有些忌妒。三人正说得热闹，从门缝传进西淡端的声音。＂总算忙完了，从去年腊月二十三送灶开始，天天忙着过年。杀年猪啦！吃年饭啦！连日来鸡鸭鱼肉，吃腻了，正月初二，大家要求吃红苕稀饭。尤其是小孩！唉！人多了不好将究。＂史母明白了。说：＂人多是这样，妯娌多、小孩多，谁当这个家，谁都会遇到难办的事啊！＂
　　后来，西淡金还是献殷勤，吹吹打打将史春莲，迎娶去做了填房，乡下人称，嫁给死去妻子的男人，叫填房。好在东氏未留下小孩。不然史春莲刚过门，就要当妈妈。史春莲个子乖巧，脸蛋圆润，两道弯眉毛配上一双凤眼，很匀称。加上嘴小唇簿鼻梁高，看上去是难寻的乖女子。她是外向形性格，给乐天家又添了几分喜色。史春莲在娘家是长女，嫁到乐天家又是大媳妇，说活走路都显得有些大套，满以为乐天家的内当家是她无疑了。可是，婆婆谭传俏，是能识才善用人的长辈，能否将内当家的位置给予大媳妇？还有待观察！谭传俏见二媳妇殷乔娜，处理家事和料理家务很在行。二媳妇肚子也争气，连生两个胖小子，深得二子西淡木喜欢。尤其在迎娶史春莲过程中，殷乔娜操办大型婚宴，做到了有条不紊；既处理好了大喜事中方方面面的问题，又细心抚育了孩子。是难得的女管家。她知所以聪明能干？是因为她在娘家时，家境逼着她学会管事。她母亲过早去世，全靠她料理家事。她父亲见女儿能干，打消了续弦的念头…现在殷乔娜在乐天家管内务，已掌握了每个兄弟妯娌和小孩的性格、习惯和爱好。全年大、小人的生日，她能按婆婆的意思，先在心中打好谱准备好，后按前后顺序、轻重缓急，都办好。使任何人都没意见。她要做什幺，首先考虑好，不动声色发动妯娌去做。妯娌去做好了，脸面有光，还感谢殷乔娜瞧得起她们。而她本人从不表功。当然，她的功劳却深深留在婆婆和妯娌心中。她平时很注意和婆婆聊天，边做手工活，边领受婆婆的授意。往往在搓麻绳、纳鞋底、纺棉纱过程中，将婆婆的想法、打算，牢牢记在心中。所以殷乔娜办每件事，都能得到婆婆的支持，也令大家满意…
　　史春莲等着接管内当家之职，婆婆一直不开口。殷乔娜也知道，乡下有个规矩，凡是弟兄多的家庭，大哥当家，大嫂理所当然是内当家。为什么婆婆迟迟不安排呢？就趁大家都在场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慎重提出：＂婆婆，大嫂来我们家，已好几个月了，情况也摸熟了；我的两个孩子尚小，需要照管。主持家务的事，是否由大嫂负责！＂婆婆不慌不忙地说：＂你管得好好的，还是继续管吧；史老大我自有安排。何况她还年轻，还需要向你多学习点。＂谭传俏是说的实话。史春莲嫁到乐天家，虽然排行是老大，但是她的年龄还不足十六岁！为人处事还不懂轻重，是该多学点经验。不过，虽然史春莲好表现，有好高务远的缺点，不过没当成内当家，有些不好受，是可以理解的。好在，她不敢在婆婆面前发着。因为她知道婆婆有文化、有知识、有威信，是很懂人情世故的一家之长。故将不愉快的情绪，藏在心里…西淡金深知史春莲的心事，等大家走后，拉着史春莲去到他们的小天地淡心。这位外刚内柔的当家人，尝够了丧妻十余年的单身苦头，很懂得爱护眼前的娇妻，他对史春莲，非常爱戴，认为她是进步的妹妹。他在她面前，与其说像大哥们，还不如说像父辈；他的年龄是娇妻芳龄的两倍多。耐心地说：＂春莲，就让殷乔哪管这个家吧！这个家不好管啦！我家五弟兄都已结婚，也会陆续添人进口，小孩的增多，分家是迟早的事。你趁机多学些手工活，比啥子都强。＂ 史春莲本属聪明女子，很听丈夫的活；倒到丈夫怀里，撒娇式的说：＂我听你的嘛！我听你的嘛！＂…在这个靠劳动维生的大家庭中，史春莲又想准备学些什幺？坡上的农话轮不到女人去操作。家中的副业手工活不少：有络丝线、织布、纺纱、打粉、做面…她确实去学了。似乎样样都学会了，可是，那样都未学精。不过，比较简单的针线活，什麽纺线、缝衣和弹棉花，却成了她的拿手好戏！可以见得人。当然，也许这几项活，在娘家都会。话说回来，农村人能做这些手工活，是了不起的。故她在人前，总是大大咧咧的。史春莲在乐天家，以大媳妇自居，也许妯娌都尊重她，才使她与大家相处不错。她也有心计，能识时务，尚能与婆婆合得来，婆婆夸她有大家闺秀的风度。除此而外史春莲，具有大度的特点，能听殷乔哪的调遣，总是殷妹前殷妹后，像亲姊妹那样亲热。她与其它妯娌也能和平共处，这个大家庭，只听到嬉笑声，没有听到吵架声。和谐的家庭是好事，也会滋生一些不在乎的习惯出来。史春莲的表现最能说明：在她的优点中，也会慢慢露出不慌不忙、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这难道不使人费解吗？
　　在乐天家中史春莲，先后生了两个女儿，幸好乐天人喜欢女娃。才使史春莲在表面上没有掉价！而农村人是重男轻女的，认为媳妇生儿子，才能使农业发达。这一点史春莲，心中明白，她自觉感到在乐天家的地位不及殷乔娜。该她走运生第三胎，是个男孩，才自感能直起腰杆了，在丈夫面前也有面子了。在众人面前，又恢复了她的老大作风。史春莲又是怎样培养她的女儿呢？对大女儿按她的方法教育，偏向学女红；对二女儿却缺少耐心，因二女儿好动，只教了几次女红，就不耐烦了！但是二女儿很聪明，见母亲不高兴，就对父亲特别好。经常爬到父亲身上去扯胡子玩，平时父亲做什么也跟着学，是父亲的好帮手。按辈分，长女命名西秀丽，二女命名西青尔。
　　殷乔哪继有了两个儿子后，又生了儿女各一个。也就是说，她已有三个儿、一个女了。小儿子命名人生娃！可惜人生娃命短，在满六岁不久，因患麻疹病，未发出就隐退转去，无法治愈死了。使西淡木和殷乔哪悲痛万分！西淡金是人生娃的大伯父，就亲自动手给小侄儿做口小棺材，样子像火柴盒，都称火匣子。被西淡金的二女儿看见，是什么东西？以前未见过，就向：＂伯伯，给谁做的？＂父亲说：＂给你人生哥的。＂ 好奇的女儿对长方形匣子，很感兴趣！她以为是给人生哥装玩具用的。就对父亲说：＂给我们毛子弟也做一个嘛！＂话音刚完，只听到＂啪＂的一声，她的脸上突然被挨了一耳光。痛得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原来是史春莲，恰巧听到不吉利的话，就打了二女一耳光。西淡金见二女儿用手捂住被打的脸，还吓得发抖就抱起来安慰。并轻声对她说：＂这个匣子，不是放玩具的！是装人生哥死去的尸体的。装好后要埋在泥土里，从此再也看不到人生哥了。所以，今后不要乱说话。母亲打你，是你说错话了。＂二女儿才知道不该说给毛子弟做一个，感到很后悔…乐天家有个家规：兄弟姊妹的子女，都称老大为伯伯，就是老大自己的子女，也称伯伯…不知是西青尔说了不吉利的话呢？或者是巧合。乐天家祸不单行！才安藏了人生娃，又一个赶死鬼！毛子娃患上了破仿风病。史春莲才直了几天腰杆，那知毛子娃，爬橘子树去摘橘子，手被刺划破了。农家孩子手脚被摔伤或者被划破，本来是常事。可是，毛子娃的手被划破皮后，伤口红肿发炎，并变黑化脓；加上感冒发烧，伤口被感染，伤势扩大很快。不慌不忙的史春莲，在毛子娃生病这件事上，太大意了，以为小孩被刺划了皮是小事，感了冒睡两天会好的。等西淡金做木活回来，才发现毛子娃，奄奄一息，已病入高肓；破伤风病毒已侵蚀全身，毛子娃不可救约了。西淡金红起一双眼，只好给自己的毛娃子，也做个火匣子。史春莲悲戚之余，不检查她本人大意，丢了儿子！反而责怪西青尔，甭该说不吉利的话。最伤心的是西淡金，他怄得吃不下饭。按常理史春莲比西淡金怄得更伤心，可是，她反而劝丈夫说：＂他伯伯，毛子娃不跟我们算了，不要怄了，吃饭吧！我给你再生个儿子就是了。＂西淡金看了一眼史春莲，发现她典起个大肚子，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之……